章95后门

“好教康王殿下与世子知道,崔某等这一日已经多年了!”

王府医馆的后堂,一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医师正微微欠身冲面前的柴锁父子感慨道。

“小子曾听传闻,崔大夫起初并不是想做这医师的不是?”柴迁上前将这个唤作崔世明的中年医师扶起,“好像是想考科举来着,对是不对?”

“正是!”崔世明略叹了口气,“崔某自十二岁起便埋头苦读,十八岁开始参加科举却屡试不第,又回去读书,再来考试,如此反复十年,最终是不得志……家中长辈见崔某苦读却不得入仕,便说‘不为宰相则为良医’,教崔某去潜心修学医术。崔某也勉强算是个有天赋的,不过两三年间便学了个七七八八,寻病问诊下来,在南唐也是颇有名气的……”

“那为何又来了大周呢?”柴锁将沏好的茶倒入茶瓯之中,“据本王所知,南唐也是不错的地方不是?”

“南唐之富庶豪华虽是大周难比,但江南久浸于纸醉金迷、犬马声色之中,是崔某所不能容忍的……”崔世明摇了摇头,“医人之病易,医国之病难呐!”

“好一个医国之病难!”柴锁抚掌笑道,将倒好的茶瓯递到崔世明面前,“且用茶!”

“谢过殿下!”崔世明双手接过茶瓯,送到嘴边略略一抿,“可是从蜀中来的雅安露芽?”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崔大夫倒是好品味,竟能尝出这是蒙顶茶(产自四川蒙顶山,亦称雅安露芽)?”柴锁一怔,饶有兴趣地看着崔世明。

“无他,只是家中素来好茶,也曾斥重金往后蜀买过,距离上次饮此茶已经有三四年了……”崔世明将茶瓯放下,“方才殿下和世子说,想要让崔某入军伍之中为医?”

“正是!”柴迁端起自己的茶瓯一口闷下,惹得好茶的崔世明登时便是一怔,“不知崔大夫知不知道北边的金人已经出了新的任命,是要和我军一较高下了的……不知也无妨,只不过明年开春后本世子估摸着便要北上,随军一同入河中为战!”

“明年开春后必定不会是如今年的北伐一般,引大军作战,更多的是蚕食鲸吞,将河中、解州、绛州诸地尽数收归大周所有的。”柴迁又道,“崔大夫或许听着有些云里雾里,那本世子便直说了……北地气候毕竟与中原相差较大,将士长久作战,染疾患病是难免的。本世子想的是,不仅仅是崔大夫,还有崔大夫的弟子们也一同到北边去做军医。”

“届时,本世子会上请在北军之中建个军医营,内里再设个专司教授军医各项细则的学堂。崔大夫平素无需亲自料理伤兵,主要是培育些新的军医出来,好供北军使用。”

“崔某倒没有什么不可的,崔某的弟子们也定然会与我一同北上……”崔世明拈了拈颔须,“只是这军医学堂中的学子,又当从何人中遴选呢?”

“这倒是好办。”柴迁沉声道,“军中医官来源有二:一是军中民夫或是走卒劳役,可挑选其中熟知医理、手巧善用之人入学堂之中教学;二是从大周境内选些女子,其众心思细腻,其实是最适合做军医的。”

“是了,崔某也听闻此时军中女医约莫有两三成,但人数过少,加之军卒将官皆为男子,伤病旧疾发作时令女子治疗,总归是有些不太方便的不是?”崔世明微微颔首,“崔某不是排斥女子为医,甚至崔某早些年间与友人相谈时便有说道,若军中能专设一女医营出来,定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只是世人眼光多有陈俗,大多数人还是想着女子当在家中相夫教子,不当抛头露面,更不必说随军而行、与这么多男子一同生活了。”柴迁扭了扭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酸痛的脖子,“都是些迂腐得不行的论断!北伐功成,国朝复兴便在眼前,此时一切都当为大周所用,哪里管他什么陈俗不陈俗的,是也不是?”

“自然!”崔世明仿佛是遇到了知音一般,“世子所言所想,与崔某无异,甚至是要超出崔某许多的……崔某久闻世子聪慧,事事想得周到,不似寻常人那般故步自封。今日幸得一见,心中欣喜,不知该如何说出才好!”

“崔大夫倒是言重了。”柴锁呵呵一笑,“迁儿虽然有些本事,但总不至于让崔大夫如此吧?反倒是崔大夫,虽为医者,但不堕于俗流,更兼家学渊博、有儒者姿范,才是迁儿应当学习的不是?”

“没错,崔大夫还是看高了柴迁。我今年不过十五,便是过了年末的生辰也才刚到加冠之年,是要多多向崔大夫这般的儒医学习的!”柴迁笑道,旋即又问,“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崔某求之不得!”

“那便是极好的!”柴迁忙起身恭敬道,“若此事能成,不知能救回多少本会丧命于战阵之上的军卒将官!崔大夫此举,当合‘医者仁心’四字!将来大周史册上也必定有崔大夫的姓名留下,以供万世敬仰!”

“敬仰不敢,本分罢了。”崔世明也连忙起身回礼。

“此事既成,崔大夫便请先回吧!”柴锁起身拜别道,“此事还需细细商议,切莫在此时耽搁了杏林会中之事!”

崔世明应声准备告退,转身走了不过几步,便被身后的柴迁叫住:“崔大夫,本世子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崔大夫能否给予解答?”

“谨听世子询言。”崔世明自然不会怠慢,又复转身略欠道。

“崔大夫可有子嗣?”

“自然是有的……”崔世明闻言一怔,“崔某有一子,名曰与之,今年也是十五,正在家中备读,准备参加明年开春后的科举。”

“崔与之……令郎出生之前,令正是不是梦见天上星辰落于腹中,随后便有孕生子,故令郎有个小名为星郎?”柴迁双眼放光,让身边的柴锁一阵迷茫。

“是,犬子的小名的确为星郎。”崔世明同样有些不解,“难道崔某曾与世子见过面吗?”

“非是如此……是本世子先前在北边时,军中有一将官自徐州来,闲谈时曾说起此事,觉得甚是惊奇,便记在心中。”柴迁微笑道,“方才听了崔大夫的名字,恍惚间才突然想起,没想到竟是真的,实在是令人惊叹!”

而在确定了没有多余的问题之后,颇有些不知所措的崔世明只得再次拜别柴锁父子。

“父王,咱这回可算是捡到宝贝了!”见崔世明将门关上,柴迁转头冲仍旧一脸茫然的柴锁笑道,“崔家父子两人都是得用之才,也正该令你我父子遇到他们!”

“崔世明是个得用的为父自然晓得,这崔星郎又有什么得用之处呢?”柴锁有些不解,“其人年纪也不过才十五罢了。”

“难道我今年不也才十五岁吗?”柴迁心情愉悦,竟在柴锁面前负手踱起步来,“崔与之,崔星郎,崔正之……没想到竟能在此时便遇到此人!”

“这崔与之有何妙处,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柴锁又看向了崔世明离去的方向,颇有些不得要思地问道。

“方才不是说崔与之明年便要考科举了吗?到时候教父亲瞧一瞧,这徐州崔与之的能耐!”柴迁心中得意,“莫要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了……仙人托梦的,可否?”

最后这句直接将柴锁的问句直接噎在了喉咙里,只得作罢。

“只寻这一个崔世明便可以了吗?”沉默半晌,柴锁问道,“为父觉得还是多找些为好。”

“自然是要多找些的!”柴迁有些好笑地看着父亲,“父亲今日是怎么了,平素里王爷的做派都何处去了,倒像是有些发怔发愣一般,莫不是天气转冷,着了风寒,脑中有些混沌了?”

“哪来的什么风寒?”柴锁登时便是一脸黑线,“你道是为父只有一个杏林会要忙吗?秋粮纳输,户部这里正乱得很,太子那里又颇有掣肘,虽都是些小事,但总归是不太顺的……”

“莫非是那崔谢在太子身边嚼了舌根不成?”提起此人,柴迁便是有些不快,“定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也配为太子侍读?”

“为父也估摸着是那崔谢使的绊子,但总归是没什么说法的不是?”柴锁苦笑道,“只能暂且忍着!户部官吏对为父倒还是尽心的,又或是为父初为户部诸事,手脚不灵,有些生疏,以致如此……”

看着精神状态并不佳的父亲,柴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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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有守,屹然有大臣风,史称其与张九龄齐名异代,诚周之纯臣也。——《续通鉴纲目》周德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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