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70毙敌

锣鼓震天,号角响彻,战旗摇曳,人声鼎沸,在周军摆出的夸张阵势之下,从严阵以待的众军卒的正中分开了一条小路,一骑从中掠出,蹄声清脆,激起了一地的尘土,长长地拉了一条土龙出来。

萧可达正准备定睛瞧一眼对面来的是谁,只听那人高喝一声,却教萧可达心中一顿,旋即便是怒从心起,本来还波澜不惊的脸庞瞬间便挂满了狰狞。

“兀那贼汉,可认得你柴迁爷爷吗?”

倒不是萧可达知道了横望一战中柴迁起到的特殊作用,而是先前出战的三人相继被斩,萧可达胸中已经积攒了相当量的豪气与傲气,却不想那个唤作柴迁的一出来便是要做自己的爷爷……这谁能忍?

“你是个姓柴的,可是那个后周皇帝的柴?”萧可达也不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子,心中略微一过,登时便想到了点什么。

“正是!”听懂了对方口中那带着浓厚口音的汉话后,柴迁也毫不避讳,“就是后周柴氏的那个柴!你不过是个从萧姓里分出来的腌臜货,怎敢提我柴氏大名?!”

“若斩了你,俺便能得个侯爷封赏出来!”萧可达嘿嘿一笑,手中大刀早已抡地飞起,“倒要教你知道,你萧爷爷的本事!”

也不等柴迁再说些什么,萧可达口中大喝一声,夹中马腹,在座下战马的嘶鸣中朝不远处那个周军将领扑将过去。柴迁也不想废话,心中极度紧张的他连续握了好几下朴刀的刀柄,手心出的汗将本来就已经裹了防滑粗布的刀柄打得有些湿,引得其人更是多握了两下,显得有些过于局促。

柴迁当然很是重视这次单挑,因为前世记录战事的军报样本当中就曾提到,种蒙与敌战于阳城,却被金人猛将连着挑死了三名将领,后因无人能战,只得收兵暂退,却因此失了士气。士气的丧失是后来周军兵败的重要因素之一,可以说从那次单挑落败后,基本上就为周人的败退埋下了伏笔。

虽然这个时代不是汉末那种主将被挑杀后众军就一哄而散的情况,但将领单挑被杀后主帅无能为力再无人可派之下选择撤退,本身对于部队士气就是极为严重的打击,这也是为何前世种蒙已经殉国,但朝中仍有人弹劾其人冒进擅自寻衅的原因了。

柴迁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回到三十年前,但就如自己那日在陈桥驿中庭的冥思一般,既然已经回来,必然不能将前世那数十年的光阴再过一遍……不然便没什么意思了不是?

而几乎等于是本次北伐转折点的这次单挑,柴迁是必须要来拿下的。

若成,则斩了萧可达,金人损一大将不说,双方士气状况还极有可能完全倒调过来;

若败,则自己身死……那之后便是洪水滔天,又与我柴迁有何关系呢?

毕竟已经切切实实地死过一次了嘛!

虽然抱着这种颇有些轻松的心态,但眼看着那彪形大汉越来越近,冷汗也慢慢从柴迁额上流下,可见其人心中的紧张程度了。

“汉家小儿,纳命来!”萧可达逐渐靠近后,才发现眼前这个挑衅自己的周人将官居然不过是个年轻娃娃,看样子说不定还不到二十,定然是个心高气傲的年纪。这样的人萧可达也杀了不少,法子也很是容易,只需施以勇力,将他们那看似坚定其实脆弱无比的内心一下击碎,就能够轻轻松松地把那副冒出惊惧之色的年轻脸庞砸个稀烂。

而这周人兵官甚至还没等到交手,其座下战马便被自己的枣红大马喷涌而出的气势给惊得脑袋乱扭。马上的兵官见胯下马儿有些不太受控,面容稍稍扭曲,竟也不等萧可达手中的大刀高举,便猛喝一声“驾”,拨转马头,朝本阵冲去。

萧可达微微一怔,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临阵脱逃了。尽管在出城之前兄长曾告诉自己,若是周人将官为威势所摄,未战便逃回本阵,便由着他去,好教周人行伍士气暴跌不止才成。

然而杀上了瘾的萧可达并不是非常愿意将这个头顶有个柴字的年轻兵官放走,那可是个会动的侯爷!不过是纵马追上,将其人一刀斩落,枭首而返,必然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吧?

战场上容不得萧可达再多想,一瞬间便决定继续追杀的他口中爆发出嘶吼,仿若巨熊扑食、恶蛟噬灵般朝柴迁赶了过去。

柴迁并未回首再望,只是自顾自地逃命,但其人座下那匹在两淮养出来的战马无论从体型、速度、耐力还是威慑力,都远远不及萧可达那匹已经见过许多杀戮场面的枣红马。不过几息时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迅速缩小,让想要接住柴迁的周军士兵面色苍白,但还是让出了一条小路来供其入阵。

“俺这大马,是大金赤碳火龙驹配种而成的!”萧可达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汉话朝眼前夺路狂奔的年轻兵官喊道,“你这小马不过是中原水土喂出来的低贱畜生!等俺拿了你,去换你家皇帝,让他来给俺养马,你说他会是不……”

未等到其人话音落下,身前的那匹矮了半头的中原马便兀地将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口中嘶鸣布置,显然是被马背上的那人勒住了缰绳所致。十数年的战场经验让萧可达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地便将手中的大刀斜着横到胸口处来。

果不其然,突然停下的柴迁就是要使出那招在传奇话本中很是流行的拖刀斩,但其人手中的朴刀毕竟不是青龙偃月刀,使出来的效果自然没有那么好。加上萧可达反应到位,这回首一刀也只不过是和萧可达手中大刀撞了个正着,碰撞声之间在那大刀面上擦出了一抹火花来,教旁的人见了都是要心惊肉跳的。

挡住了这一下的萧可达狞笑起来,也不说话,双手朝上一抬,将因为力道过猛难以迅速抽离的朴刀朝天扬起,顺便也让柴迁的腋下和腰部直接暴露在其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柴迁心中懊悔,这副身子显然和前世经过了千锤百炼的相差甚远,不管是挥刀速度还是力度都远远不能与前世的自己相比。这下被萧可达拨开了朴刀,看其人表情,必然是想要直接照腰间一刀把自己斩作两段的!

说时迟,那时快,不愿坐以待毙的柴迁顺着萧可达朝天的力道直接双手脱离刀柄,竟弃用了身上看起来最得用的兵器,让后者一怔,旋即便是大喜。

这年轻娃儿,恐怕是给吓傻了吧!

萧可达自以为能轻松斩杀柴迁,手上动作便也稍稍放慢了些。就是这个空档,教柴迁钻了个正着,其人双脚脱离马具,朝左侧直接“跌落”下来,让萧可达更是有些莫名惊讶……难道不是被吓傻了,是被吓晕了不成?

还未等萧可达看向落地的柴迁,后者在地上翻滚两圈,脚底借力一蹬,朝那枣红马的马腹猛地便是一蹿,戴着大盔的脑袋和柔软的马腹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那马儿哪能受得了这一下,当即便是一声惨鸣,四肢乱颤,朝着边上倒将下来。

萧可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倒搞得心头火起,偏偏身上穿着重甲,显得很是有些笨拙,挣扎了两下才站起身来。其人又嫌重盔歪倒挡住了视线,猛地一拽,便将其丢在地上,披头散发,面目狰狞,仿若地府游兽般朝柴迁扑将过来。

单拼力气,眼前这毛都没长齐的娃儿难道是俺的对手不成?!

萧可达心中想着,脚下步子加快,俨然就是要一招将柴迁打死的架势。不想朝前不过几步,眼前却兀地落下一个黑不溜秋的影子来,萧可达心中猛地一抽,连忙停下身子,却有些控制不住这一身重物带来的惯性加持,直接便撞到了那黑影上,发出了“铿”的一声。

本来想后撤以拉开空间来应对气势如虹的敌人的柴迁见到那插到地上,又被萧可达撞飞出来的黑影,心中大喜,往前一个箭步便将还未落地的那黑影一把握住。

这影子不是别的,正是方才被萧可达挑到空中的那柄朴刀!

萧可达见柴迁抓住了朴刀,心中莫名有些着急,方才又弄了个半跪的姿态,想要起身时却突然觉得左肩疼痛难忍,似有刀匕在剜着先前的箭伤一般,直教整个左半边身子都有些无力起来。

“将军左肩遭周人箭矢贯穿,其箭甚利,又带血口,将军当好好歇息些时日,切莫胡乱用力,更切忌猛动猛停……”

军医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让萧可达一时有些失神,但心中的自负并不允许就此认输。其人咬咬牙,方要起身,眼前却猛地掠来一个人影,借着自己半跪的姿势将脚直接踏到了自己的左肩上,登时疼痛加剧,连带着加持上的力道,直接将萧可达蹬倒在地!

偌大个汉子,摔在地上发出一阵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碰撞声,烟尘四起,直教人有些胆寒。

“腌臜……”萧可达用力想要起身,左肩伤口却愈发钻心疼痛起来。往日也有过类似这般的伤口,但对自己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影响,但这次是什么情况?

紧张的战斗节奏完全不容萧可达多想,身为对手的柴迁从空中落下后,转身便冲在烟尘中缓缓撑地蹲起的萧可达一刀斩去。后者也是机敏,尽管痛楚难忍,却也朝后稍稍一挪,堪堪躲过了朴刀的刀锋,此时却也有些懊恼自己为何方才要丢掉那个头盔了……

萧可达还想着起身继续与柴迁颤斗,却听得身侧传来铁器落地声,转眼定睛一看,只见柴迁原本握着的朴刀已经顺势甩开,那手中却突兀地出现了一支短弩,瞄准了自己的方向。

萧可达大惊,本能地张开嘴巴要吼些什么,却见一支弩箭射来,正中眉心,将本来已经起身的契丹大汉朝后射倒,再也没有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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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悦善巧工,尝赠袖弩与柴迁,称其小巧耐用,可藏于甲袖、腰间、肩后,遇敌不察,即射之,有奇效。——《南窗纪谈》无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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