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杀鸡儆猴

胡卢冷笑着站在车辕上,看着这群人在那里上蹿下跳,心里却暗暗吃惊。

幸亏陈师爷警醒,否则今天要栽个大跟头。

陈师爷是随谭有才一起来的,是胡卢座师谭侍郎为其物色的师爷,也有酬功的意思,毕竟自家侄子复职知县了。

陈茂生,字学海,浙江绍兴人,举人出身,标准的绍兴师爷。

江浙之地,文风鼎盛,论才学,陈师爷的学识不下于胡卢。

陈师爷来之前就知道,谭有才原本是胡卢的师爷,因立功的缘故,被胡卢寻了门路做了乌有县的知县。所以陈师爷来到之后,非常用心。

他劝胡卢让小妾和管家带着财物车辆先行,胡卢单身上路,人财分离。这是绍兴师爷群体口口相传下来的经验教训。

一来不担心遇到劫匪。劫匪只会盯着财物,很少有专门对着官员来的,毕竟杀官等于造反。

二来不担心政敌陷害。如果有人故意陷害,把巡抚或者御史什么的,弄个偶遇出来,到时候人赃并获,难免阴沟翻船。

今天的事情,就是有人要坑胡卢。

好在胡卢按陈师爷的建议,让胡福带着两女和财物昨日就进城了。至于身后这三辆大车,是行路的商贾,胡卢故意和他们搭伙入城。

那些人本以为箱子里都是金银,谁知箱子裂开后,里面都是一些货物,还有一些是易碎的,被这样一摔,当场变得粉身碎骨。

“好贼子,居然敢拦路抢劫。”胡卢怒喝一声,先声夺人。“这子虚城的治安,已经如此差了吗?这满城官员,尸位素餐,居然坐视商贾被人劫掠。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官既然做了子虚州知州,定然不会放任这等贪官污吏滥竽充数。”

胡卢环目四顾,一指城门旁的军丁,“你等还不上前拿贼,莫非是与贼一伙的?”

围观的人可以跑,但守城的军士跑不掉。他们不敢不从命,可让他们拿人,他们又不敢。

一群军士大声呼喝着,声势倒是不小,但最终一个人都没抓到,都跑了。

围观人群已经做鸟兽散了,城门口这里本是人流密集的所在,现在却空出好大一块空白,没人靠过来。

胡卢跳下车,走到商队管事那里,温言安慰道:“王管事,你一会随本官去衙门,你放心,本官必然将那些贼子捉拿,商队里的损失,本官必然让其十倍赔偿。”

商队管事更加怕了,“不不不,没什么损失,小人不敢有劳大人。”

“本官怎能坐视良善之人受损?你不必多言,此事本官非管不可。”搞事怎么能没有苦主呢?

王管事在旁边看的明白,这事压根就是冲着知州来的,自己只是池鱼之殃。他如何敢卷入这等官员间事情,但这事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胡卢随手抓了个军丁带路,自己也不乘车,挺胸抬头,大步走在前面,招摇过市。胡贵牵着商队的驮马,把人和货都拉到了知州衙门。

原本各级官员都打算把阉党知州晾一晾,让那些小吏去迎接就完事了,一句公务繁忙,知州又能如何。

胡卢这边被人拦车叫骂,这边早得到了通报,一众官员乐得看热闹。

但后续发展就让官员们头大了。

胡卢把方知辉抓了,倒问题不大。国朝不以言罪人,方知辉又有功名在身,胡卢只能提请提学官革了他的功名,但提学官岂会如他的意?平白讨个没趣罢了。

可后面那群蠢货是谁派去的?如果真办成了,把一堆银两摊开到百姓面前,坏了知州的名声,那以后知州做事就有所忌惮,大家合力架空他并不为难。

可这群蠢货居然没打探清楚,就贸然行事,这就让胡卢抓到了破绽。

看胡卢这大张旗鼓的态度,明显是要搞事,众人不得不丢个官员去应付他,先探探底再说。

胡卢来到知州衙门,已有一群人候在门前。

“下官子虚州判官魏鼎魏元基,见过知州大人。”

“有劳魏判官,黄知州可在?容本官先去拜见。”魏判官愿意示好,胡卢当然要接着。

政治这个东西,就是把敌人搞的少少的,朋友搞的多多的。

“呃,黄知州接到旨意后,就回京述职了。官印账目等俱都封存好了,知州大人随时可以上任。”魏鼎面色尴尬。

胡卢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不愿意跟自己这个“阉党”打交道。

不过也是,如果黄知州还在城内,想必也没人会搞出城门那一出。

若胡卢真在城门口栽了,肯定把责任算到城内官职最大的那个人,也就是黄知州头上。到时候大家撕破了脸,胡卢在交接上找麻烦,一找一个准。

原本胡卢还打算用交接做交易,换取黄知州处理方知辉等人。现在黄知州不在了,自己官最大,更方便。

至于账目里的麻烦,就没必要再深究,否则就是结仇了。

“既如此,先把众位佐官都叫来,本官和大家互相认识认识。”

魏鼎更尴尬了,低着头,搓着手,讷讷的道:“这个……众位大人,事务繁忙,今天都在各自衙署办公。”

“哈哈,那魏判官今天不用去办公吗?”胡卢气笑了,这是要把本官架起来冷处理啊。

魏鼎讪笑道:“下官来迎接知州大人。”

“哈哈,好,老魏啊,本官记得今日之事,你尽管用心做事,本官宽厚,绝不亏待功臣。”胡卢看明白了,这就是个不得志的,想必平日里也备受排挤。

“既然佐官都比较忙,那不见也罢,毕竟公事重要嘛。本官现去安置,把交接做了。”

胡卢又一指绑着的方知辉,“老魏啊,你让人把这贼子先扣押起来,再持本官的牌子,请提学官革了他的功名。”

“使不得啊,大人。”魏鼎赶紧阻止,双手连摇。“知州大人,国朝不以言罪人,这方知辉乃是个秀才,若大人定罪于他,必然有损大人的士林名望啊。”

呵呵,都阉党了,还有个屁的名望啊。

名望当然要继续刷,但要等所有人都是阉党之后再刷,现在刷徒增人笑罢了。

“本官虚怀若谷,岂会因言罪人?只是这贼子与人合谋,拦路抢劫商旅,恰被本官撞见。秀才读圣贤书,就更要遵守国法,否则读书何用?本官革了他的功名,正是杀鸡骇猴,以儆效尤,让其他学子安守本分,用心读书,莫要作奸犯科。”

魏鼎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子虚州的方提学,乃是刚直方正之人,平时最爱与学子讨论时事,只怕未必会如大人的意。”

说的那么好听,实际就是瞧不起本官呗?

“那就不送提学官,反正他只是个秀才,送四方县教谕,足够了。”这人一定要办的,否则会让人小觑。

魏鼎犹豫了下,最终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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