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南方咖啡

我特意起了个大早。

有多早?是那种要先喝一大杯黑咖啡,然后在公车上被上学的小盆友们怀疑是全身黑色运动服的奇怪大哥哥,然后又在公车上小睡了一会儿那么早。

说起上来,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坐岛国的公车。上一次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是向北的时候,这次向南。反正不是这次。

我每一次搭岛国的公车都不是很习惯,不习惯那种分段收费。我这次去南公园,大概也就五六七个站吧,也没弄清是在什么地方分段收。反正一上车,我就投了五百円,那个开车的大叔问了一句去哪儿?

“SouthernPark。”我随便答了一句,然后时间凝固了三秒,我自己也觉得不是太对劲儿,于是连忙补了一句:“MinamiKouen(南公园)。”那个大叔才一脸面无表情但心里肯定反了个白眼儿地扭头关门开车。

大概就第五六七个站的时候吧,南公园站到了,我下了车,再向南走了两条街才找到那间Xedanis。我的自行车就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停车场的一个清晨的角落里,懒洋洋地跟我打了个招呼,“你终于来了”什么的废话尽在不言中。

我拍了拍它的肩膀说,来吧伙计,咱们起程吧。然后,我打开了它的枷锁,奋力地在朝阳中踏上回程的缓坡。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好在我没有低估这个缓坡,预留了充足的时间回到青之馆,还洗了个快澡,然后再到厨房弄了个早餐。九点零五分准时跟妳一起出发。

就是这么早!

……

“妳们那边的新生可真多。”吃午饭的时候,我问妳,妳坐在我旁边的桌子,隔了一条很窄的过道儿,伸手可及。

“还好吧,有来有去的。”妳的嘴还在咖啡杯后面,声音有些隔阂,但已经很近。妳很少坐在走廊的位置,一般都有陈桑或赵桑挡驾,要不然就是祖安娜。

今天有点冷,妳穿了那件好像米其林的橙色羽绒服。一到室内,温差便更大,一脱羽绒,妳在里面穿了一件深紫色的丝绒樽领衣服,但在脖子的一圈儿大概五公分的丝绒和差不多比抺胸高一点儿的丝绒之间,是大概十多公分、中等透明的黑纱。那个黑纱是肯定不保暖的,所以妳又裹了一条深灰色的巴宝莉围脖儿。在猫头鹰里一就座,妳把大衣放在椅背,围脖摘下来放在大腿上,隐约之间,能看到妳胸前,哦不,是肩头近锁骨相交的位置向下一点儿,左边,有一朵小花。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是妳偶尔会放上去装饰一下的水印纹身,一般是一朵红玫瑰,还有其它的图样,不过都是姆指大小,都在同一个位置。嗯,例如,一小杯翻着风波的咖啡,连碟子……不过,我一直没能摸透这个水印出现的规律和状况。反正出现的机率不是一般的低。

由我认识妳开始,就慢慢发现妳是不戴什么饰物的。从来不戴耳环,虽然妳有穿耳洞。也从来不戴手镯、手链、脚也不戴。项链是有的,但坠饰只有一两款,不是一个指环,就是一只小四脚蛇。戒指也时有时无,有戴的时候,也只是普通的银环,戴在某一只手的小指上。那好像是离婚的意思。不过,是什么意思,还是有没有发生,我都早已决定和习惯,那些以前过去发生了的有的没的事情,不能影响我们的现在和将来。

“Hon,你从来不向后看。”妳曾经问过我。

“嗯,因为向后看会被石化。”我认真的说着笑。

“石什么?”妳皱着眉。

“变成石头,奥菲俄斯〔注1〕的老婆就是这么没的。”我想了想,好像不是石化,不过算了,不拘小节吧。

“什么奥菲什么?”妳皱紧眉头。

“没什么,反正不回头。”我笑着用手指抚平妳的“川”字。妳笑着没再问。

“但有时候后面会看过来的。”妳隔了一小会儿低声说。我一时无语。

……

“哦,你是说挪威桑和钱桑吗?”德力满嘴米饭和汉堡猪地搭着讪,钱桑应该是指老书童。

“是啊,还有白兰地。都开学多久了,还有这么多插班生,这钱也赚得太没原则了吧。”我说。

“往多里赚就是原则啊!”陈桑的简单思路还是挺有道理的。“我听说白兰地跟挪威桑都捐了不少给窦……哦不,给学校呢。”

“哦……”我半真半假地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这可真是有钱能当插班生啊。”

“还有,学生签证容易签得多!”赵桑插了一针见血。

对啊,我突然想起来了。白兰地是玩儿高科技的,挪威桑卖大货车的,我还真有点儿印象他们都好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经常一消失就是一个半个星期。当年,他们的世界跟我这个读完了书又逃避的愣头青来说,就是两个世界。就算几十年后也是。而且,我们对各自的世界显然没有什么兴趣,除了风花雪月之外,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反而,他们的世界,跟妳的比较接近,而且还有着一些互通的地方。可以想像得到那些利益的共同港口已经填好了海,打着地基。海里充满暗涌,就等着码头建成的一刻,将藏在地平线之后的货轮送到彼岸。

想着想着,才发现喝着的咖啡没放糖,苦苦的,苦的是不是有点儿甘甜呢?似乎有这么一种错觉,还是某个跟我没有任何缘份的化学原素在作祟。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咖啡的?都已经记不得了。要思考的方向都是一片黑暗的时候,想不到什么的时候,不如认真地花点儿时间,寻着岁月的轨迹,找一找遗失在路边的残片。

中学的时候,吃的是什么早餐?一杯即溶豆浆,一块小蛋糕,通常是那种可以切成好几段儿的叫“瑞士卷”的东西。吃得多了,也会腻味。由很多年之前,甚至也就是吃瑞士卷吃得腻味了的时候开始,就十分怀念再小的时候的豆浆油条。那是拿着大铁壸到街边装鲜豆浆的年代,一边排着队,一边看着旁边的大锅里翻滚着由面团儿搓出来的油条。这种新鲜炸出来的油条,装在牛皮纸里油就都透了出来,滚烫的手感,令人忍不住要把它们快点儿吃光。不过,没有咖啡。

对,小时候,是有过很长一段没有咖啡的年代。后来才知道,原来小朋友是不能喝或吃太刺激的东西的,例如巧克力、糖份多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咖啡。

所以,中学的记忆线里也没找得着咖啡的踪影。但大学是肯定有了。什么时候还是毫无头绪,但肯定是有了。那种“黄朝白晏”〔注2〕、日夜颠倒的生活,没有咖啡的话就活不过去了!那个时候喝咖啡完全是为了提神,即溶、罐装、售卖机、快餐店,总之,是没有什么要求的下意识行为。但求有就可以了。

这个咖啡的颠峰期,则肯定是在加国的时候。那个时候,真可以说是百无聊赖,一个星期才上三四天课,每天也就三四堂。剩下的时间,完全靠自律。一个不小心,就会睡到下午,或者再一个不小心,睡下的时候已经东方发白。于是,为了提高越来越珍贵的醒着的时间的效率,咖啡简直就变成了必不可缺的生命的燃料。好在这种燃料还很便宜,呃……或者也不是一件那么好的事情。

总之,廉价的咖啡要多少有多少,有鸟巢的,有不知名的,反正都是一大瓶一大包的买回来,好像买狗粮似的,外国就是这样,什么都大包,太大了就变成祸了。

大包大包买回来的东西,那无论是消费心理还是习惯成自然之类的,必然的后果就是大口大口的吃。要喝得够多够豪够品味,就得用大的杯,一品脱的杯子刚好。糖太单调,就试试巧克力粉。咖啡伴侣没什么用,鲜奶容易过期,所以喝着喝着,就只剩下咖啡和巧克力粉了。

起床一定要先来一杯,然后可能写报告论文什么的写累了就再来一杯。喝水觉得太寡就再喝一杯,招呼朋友来一杯,高不高兴都干一杯……

就这样,不知不觉,一年下来,就上了咖啡的道儿了,一上了路,就没回得来。

现在就算回来了,也没打算走另外一条路。不是说身体不重要,而是要做出这么大的改变的话,一来是要日积月累的需要一些我不知道有没有的时间。二来如果真的改变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连锁反应。我还是暂时决定保守一点儿,静观其变。

那为什么这么喜欢喝咖啡,也不钻研一下各种不同的咖啡,甚至当个专家什么的呢?

首先,喝得多不代表喜欢。每天上班都要打好多报告,见上司同事的面多过见家人的,难道就喜欢打字,喜欢见得多的人了吗?同样道理,每天喝几杯咖啡,只不过是生理,退一万步来说,也是心理或习惯需要。好在我的身体对咖啡因十分受落,无论什么品种做法的咖啡,喝了都有提神的效果。

其次,个人喜欢简单,不要作做浮夸。我从来不会叫什么香草奶油榛果特浓加浓阿拉比卡半蒸发芽结果……突显自己个人品味见识的奇怪东西。连叫个咖啡也要研究十年的话,那要不就是闲得蛋疼,要不就是蛋疼得闲了。

好的,我们的午餐吃的挺平安的。从猫头鹰的后门出来,妳裹在那件橙色的羽绒衣里,像个圆圆的橙子。下身还是紧身的牛仔裤和长靴。我曾经真的很佩服女性要美的御寒能力,其中一样就是上身穿很多,但下身还是可以很有线条,甚至很少布。后来我知道那是因为有很薄的保暖衬裤,长靴甚至会很闷热。

挪威桑蹭在烟友之间,发挥着跑销售的特长,时不时地传出两声很有挪威特色的沙哑笑声。老书童跟他形影不离。不过,大概是因为我也是蹭在妳身边吧,所以他也很识趣的并没有过来当电灯泡。只是离远了点头儿笑笑。我还以微笑,妳碰巧向相反的方向喷了口烟。

放学我们很罕有地去了News,那里有一些卖便当的摊位,卖的都是岛国较出名的各类便当。而我们今天又决定有兴趣吃个便当大餐,于是跟德力、佐治、陈桑、赵桑和祖安娜一起兴高采烈地跑去采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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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有关奥菲俄斯,或俄耳甫斯的故事,请百孤或度狗。

〔注2〕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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