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宴

从小,每当遇见难以解决的问题时,父亲常常感慨,“要是你们三叔在就好了。”

三叔总是有办法的,可陈洛三兄弟却谁也没见过,直到这一次得知三叔回来,对方都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只是有时候听村子里的老人感慨,“陈家三郎是个有本事的”,可具体问有什么事迹,老人又总是摇摇头,神情里带着惋惜,不发一言地转身。

个别亲近的,则红着眼睛,让三兄弟要像三叔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神秘而又厉害是三叔给童年的陈洛留下的印象。

可越是神秘,就越是好奇,除一向老实听话的大哥陈著外,陈洛和二哥陈盘就越是想探寻当年的事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长年累月缠摩之下,陈洛与二哥得到几条语焉不详的信息,什么“奇遇”,什么“逃亡”,什么“活不下去”……

总之,并非什么圆满的故事,但不变的共性则是,三叔确实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

可具体怎么有本事却始终不真切。

于是就这样神秘的向往,成了陈洛与二哥童年的憧憬,但也仅止于此。

时隔多年,现在回忆起来,父亲乃至乡人钦佩却晦没忌深的态度,大值得回味,难怪三叔多年渺无音信。

当年,未祸及乡里,已是万幸,应是三叔见机逃亡及时。

思索到这里,顺理成章的,陈洛难免想到,三叔这次回来会不会带来什么风波。

看了一眼同样陷入回忆中的父亲,陈洛张开嘴唇刚想说些什么,门口就传来“砰砰”两声。

老村长拄着拐杖,仍带着两名面熟疑似陈洛童年玩伴的少年搀扶着立在门口,身子颤颤巍巍。

陈洛一家人赶忙迎了上去,一番攀谈后才知道,老村长是来邀请陈洛一家参加感谢宴。

感谢陈洛呵退土匪,并庇护靠山村免交谷阳寨贡银。

闻言,陈父陈母笑逐颜开,却又有些惶恐。

老两口几十年的人生里从未经过类似的阵仗,于是下意识地望向陈洛。

陈洛则欲推辞,他有些惭愧,尽管村子里的人不知道,但陈洛却不能欺骗自己的心,山匪并非其“呵退”,只是因为身份。

然而老村长却说,已经准备好了,不去也没办法撤回,山村里的食物简陋而又珍贵,再者这也是大伙一片心意,只要不嫌弃就好。

劝说中,老村长甚至作出下跪的姿势。

诚惶诚恐,哪能让这样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呢?

推辞不过,陈洛只能携带家人跟随老村长前往宴会的场所。

整个过程,都只有陈洛与老村长开口,陈父陈母并兄长不发一言,陈洛却未注意。

原来不知不觉间,十四岁的他已经成为了家里面的话事人。

路上,只及大腿的小妹望着自己三哥的大眼睛里满是崇拜,一如陈洛小时候听三叔故事时的向往。

昔日听三叔传奇故事的少年已然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三叔”。

走着聊着,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村口的空地。

白日里的空旷被各种简陋的桌椅所填满,村民或坐或站,围着中心处唯一一张像样的八仙桌,细看却也缺了一个角,用石头支撑着。

尚未走近,陈洛就听见村民们各种议论声。

“陈家三郎真厉害!”

“老陈家要发达了。”

“陈洛这孩子,我打小就觉得不一般”

“……”

下午聚集对峙山匪的青壮向当时躲在村子里的老弱妇孺讲述陈洛的英勇事迹,引起一阵阵的惊叹喝彩。

只是故事难免有所夸大。

几十名山匪变成了上百,主动飞奔向陈洛的三当家杨备武变成了被陈洛施法摄拿,山匪有序的撤离变成了屁滚鸟的逃跑……

在他们的故事里,陈洛如神似魔,总之是非人般的存在,厉害无比。

陈洛闻之汗颜。

“咳咳”

老村长轻咳两声,伴随着眼尖的望见陈洛一行人,刚刚还嘈杂的众人骤然安静下来。

乡里乡亲,陈洛张嘴想说些什么,近前的人却自动分开,须臾间便给陈洛一行人让出直通向中间破旧八仙桌的道路。

目之所及,大家摩肩接踵,你推我攘,皆兴奋激动地望着陈洛,可当陈洛真把目光望过去的时候,村民们又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威严来自于众人的敬畏。

此情此景,让陈洛回想起了几天前仍是杂役弟子时在练功院中的场景,武管事也是将目光投下去,众人包括当时的自己就都垂下了头。

世事变幻,陈洛却不知是悲是喜。

随着自己的前行,总有人要被甩在身后。

“但我却不愿!”

陈洛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与记忆中每一个熟悉的身影亲切地打着招呼。

“二狗,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爬树!”

“李伯,近些年,腿好些了吗?”

“猛子,哈哈,没想到一眨眼你就这么壮了!”

“……”

伴随着陈洛热络的招呼声,拘谨的人群不一会儿就又变得热闹起来。

一群人,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围着陈洛家长里短。

甚至有人壮着胆子想跟陈洛说亲,闹了他一个大红脸。

老村长摸着胡须,欣慰地望着这一幕,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宴席过后,宾主尽欢。

经过打听,老村长确定陈洛明日离去后,便召集村里面的巧妇,用本来准备冲抵谷阳寨贡银的兽皮,连夜赶制一副内衬皮甲。

过程中,老村长回到自己的家中,取出一把钥匙,深夜独自一人前往祠堂,从中取出一个半尺长的灰旧木盒。

翌日,大元至正七年九月三十清晨。

陈洛一家踏着晨曦,前往林间扫墓祭祖。

点上香,烧着黄纸,胖乎乎的二叔陈顺柱便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陈洛一家都惊异万分。

二叔作为益春坊药房最底层的帮工,几乎没有假期,一年可能只能休息四五天。

而今年的假期因这月三叔归来共同祭祖已消耗殆尽。

陈洛一家人自然难免担忧。

二叔却表示无妨,气喘吁吁,望着陈洛的目光却充满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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