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夏冬

“快点跑吧。”将死的咬烟鬼说着,那声音依旧平静。

“没事的,那个祭主大概已经走了很远了。”陆云生拉过来一个还算干净的椅子,坐在了咬烟鬼的旁边。

莱奥看着坐下的陆云生,便飘到窗户旁边,看着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靠近。

“你不是说你还有一些认识的人吗?结果只有你一个。”

“大概是因为关系不够好的不会答应和我一起来,而关系太好的,又舍不得让他一起来。”

“意思是我就是那种关系不太好的人啊?”

“是啊,有时候关系一般的人最适合一起去死了,这样子一起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那些关系很好的,总会舍不得。”

“但是关系一般的人在要死的时候忽然变成了关系很好的人,那该怎么办呢?毕竟愿意和你一起去死的,总是关系很好的人才对吧。”

“嗯,所以你居然愿意来找我,那我们就是关系很好的人了,我自然舍不得让你死。所以,你快点跑吧。你没发现吗?这里已经被那个祭主布置成了一个祭祀的场所,他很快就会回来完成他的祭祀的。”

“没事的,我们已经是关系很好的人了,你都要死了,我自然要送一送你。”

“但你这样总像是拿我这个要死掉的人取乐一样,什么关系很好的朋友之类的,就像是那些未长大的孩子所说的东西。”

“但这确实很珍贵的东西,你看现在这个世道,大家都装作很成熟的样子干着所谓的大事。大家都因为利益而认识,因为贪婪而背叛。而有一个善良的朋友真的很难。”

“这是你的怪癖吗?拿着要死去的人取乐,就像你当时和赵观者一样。”

“没有,我只是称赞你的善良,毕竟你愿意为了救与你不相干的人而去死。”

“你果然是来取笑我的啊,你看我现在这幅凄惨的样子很可笑吧,那就笑出来,让我看看你的脸。原来你喜欢这样子啊?”

那青铜的面具扭曲着,嘶吼着,一副癫狂的模样。鲜血从那鬼面的眼眶里流出,内脏被青铜的嘴中呕吐。

陆云生沉默着,将那青铜所铸的面具拿下,露出面具后灰色布满伤疤的面孔,与夹杂着金色长发的黑丝。

咬烟鬼死了。

而那被陆云生摘下的青铜面具还在说着,就像是咬烟鬼的死去与它无关一样。或者说那面具把自己当做是咬烟鬼一样,不断的扭曲着,不断的陷入疯狂。

“你知道吗?当年我娘和一个中土的洋人结了婚,可在我娘怀了我以后,那中土人便离开了雁城,再也没有回来。于是我娘便信了矶娘娘,每天对着那矶娘娘拜,要磕三百个头。可我却是个女娃,我娘以为是她拜娘娘拜的不够诚,便把心思放在了我身上。等我长大了一些,她便刈了我的菽发,还听那矶娘娘的话对我施了割礼。直到有一天我杀了她,砸了那矶娘娘的像。”

那青铜的鬼面嘶吼着,带着哭腔,将咬烟鬼的过去尽数说出。

“当我当上斩妖人以后,也有人说愿意娶我。可当他掀开我的面具与衣服,看见我拿血肉模糊的脸和身上的两块大疤,他便连夜跑了啊。”

血从青铜面具的七窍中流出,带着块状的血与肉,掉在地上。

“你笑啊!你为什么不笑!难道我的过去不可笑吗?你笑吧!”

陆云生松开了手,让那青铜的面具掉在地上的血肉中,于是他便听不清那面具所说的话了。

“怎么了吗?”窗口的莱奥被青铜面具砸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朝着陆云生这边看了过来。

“没事,你那边盯紧一些,已经有灵开始渗出来了,那个祭主大概快回来了。”陆云生说着,将被钉在墙上的咬烟鬼的头发撩开。那些被撩开的金色头发里,慢慢的爬出一只红色的小人。

那红色的小人带着点迷糊,一只手抓住发丝,一只手搓着那不存在的眼睛。

“诶,云生生?”那红色的小人看向陆云生的方向,说着灵特有的叠词。

“嗯,是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事,像是睡觉觉刚醒。本来我还比现在大一圈圈,但是那个面具具吃了我一大块块。”咬烟鬼指着被陆云生丢在地上的那个面具,有些害怕那个东西的模样。

说话间,咬烟鬼那红色的小灵好像变淡了一点,那是她的灵将要消失。

“你要死了。”陆云生对着那红色的灵说。

红色的小灵却摇晃着头,说她没事。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会。”

“明明这世道这么乱,大家都自身难保,你却要去救别人。”陆云生感叹着。

她依旧摇着头,说正因为世道这么乱,她才要去救那些人。她说她的经历已经很痛苦了,所以才会想着让更多的人不要那么痛苦。

“可只凭你一个人,又能救多少人呢?”

“救一个个,再救一个个。”她说着,在自己尸体的肩膀上跳起来,像跳舞一样。

陆云生看着她,沉默着。陆云生不知道该怎么将现在的咬烟鬼保存,毕竟将魂魄提取成灵的技术和保存灵的技术是晦寿特有的,而陆云生只会送那些灵去投胎。

咬烟鬼的灵看着沉默的陆云生,便指着自己模糊不清的喊着:“名字字。”

“名字?”

红色的灵点着头,大声的喊着。

“夏冬冬。”她喊着,用着很高兴的语气,慢慢在自己的肩膀上消失了,只留下粘着血的金色发丝还在原位。

根据灵说话会叠词来看,咬烟鬼大概就叫夏冬。

陆云生沉默着,看着这里的满地狼藉。在这些尸体上,更多的灵开始渗透出来,预示着那祭主仪式的开始。

于是陆云生将那团血肉中的面具捡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那面具又开始了那癫狂的呓语,只是越来越模糊不清,大概是随着夏冬的灵死去,渐渐地失去一些什么。

将羽剑握起,陆云生推开门走向了血肉酒馆外的雨幕。倾盆的大雨将面具上的血冲下,也将羽剑洗刷。

而远处,举着美人伞的晦寿祭主将伞旋转,缓缓地朝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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