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费尽心思

有人随商队出城南下,自然也会有人乘车北归。较之于来时,唯独少了张麟轩一人。

瞧着马车内有些闷闷不乐的李子,张欣楠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问道:“是在担心你家公子的安危?”

李子点点头,有些埋怨地说道:“先生您就不该同意公子南下。游历荒原一年有余,才刚刚回家待了几天,这又迫不及待地离开,就不怕……不怕王爷和王妃担心吗!”

张欣楠微笑道:“天地之大,总要出去见识一二,又岂能一辈子只待在北境。少年远游他乡,尽管磨难重重,终究还利大于弊。正如树木,不见风雨,焉能成长。若是整日躲在大树底下乘凉,心安理得地受着某些长辈们的庇护,将来又会有什么出息呢。”

李子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可是……可是,公子他如今的境界也太低了。”

张欣楠打趣道:“与自家媳妇都还差着两个境界,那臭小子如今的修为确实有些低了。”

李子不禁羞红了脸,喃喃道:“公子……公子他还是很厉害的。”

张欣楠会心一笑,然后说道:“如今算不得厉害,但也勉强合格,毕竟是我张欣楠的徒弟,总不至于太差。有一说一,单论剑道而言,那臭小子的天赋算不得出类拔萃,也就有个中等偏上的水准,不过那臭小子的记忆力极好,以至于学什么便能像什么。一来二去看我出剑的次数估计也不算少了,故而勉勉强强地学去几分其中的神意,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关于这趟南下远游,臭小子的目的很明确,估计走不了多远。除了那份剑意之外,他还身负一门老头子亲授的遁术神通,所以就算打不过,逃跑总可以吧。或许会有些狼狈地返回家乡,但还不至于因此而丢了性命。”

李子仍然有些担心,免不得露出几分愁容。

张欣楠只得轻声安慰道:“就当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把徒弟关进楼了中读书,等到他把书全部都读过一遍的那天,我就把他放出来,然后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若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唯我是问,听凭你处置,如此一来,总可以了吧?”

李子耷拉着脑袋,思量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勉强有了几分心安。

待稳住小姑娘之后,张欣楠不由得看向在一旁捧书而观的求凰,笑问道:“真的放心?一点埋怨都没有?”

求凰合上书页,摇摇头,神色平静地说道:“其实一直都不太放心,但求凰了解公子的脾气,有些事一旦决定去做了,就会毫不犹豫,任谁也无法轻易劝他改变主意。当年的麟诚公子或许可以做到,但毕竟人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有些约束自然而然地也就消失不见了。再则,为兄报仇,天经地义,没什么可阻拦的理由。至于埋怨先生与否,说实话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是在埋怨我没有随行?”张欣楠笑着反问道。

求凰摇头以示否认,然后轻声解释道:“是在埋怨先生您平日里实在太忙,整日东奔西走,以至于无暇传授公子一些实用的神通道法。如若公子日后身临险境,苦苦思索之下却奈何无计可施,届时便应是师长之过了。”

张欣楠气笑道:“丫头,如此偏心眼儿,真的好吗?”

求凰疑惑地眨眨眼,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何来的偏心一说,难道不是理该如此吗?”

张欣楠顿时有些无奈,苦笑一声,道:“咱还讲理?”

求凰睁大眼睛,一脸无辜道:“当然讲理。”

难道偏心自家丈夫就不是所谓的道理了吗?

张欣楠一时语塞,不由得轻咳几声,无奈道:“罢了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境界一事,有用也无用,它既可以是一道登天梯,同时也是一座坚不可破的牢笼。修行者踏足其中虽然得了一份安稳,但视野却因此而被限制。就像某些在山中破庙内躲雨的行人,看似是避开了风雨,实则却与庙外的诸多风景插肩而过,不免有些可惜。无论一境也好,还是十境也罢,二者当真相差良多吗?其实并没有,所差得无非就是那有感而发的一次落笔罢了,而这也恰恰是我同意他南下的关键原因之一。修行本就来自于天地,故而寻觅所谓的大道,自然也还是要到天地之中去寻。”

求凰诧异地瞪大眼眸,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对于红衣女子此刻突如其来的心中感悟,张欣楠一笑置之,轻声道:“凤凰一族,本就得天独厚,再加上所谓的圣人指点,破镜还不是就在眨眼之间?”

心湖之中,凤凰起于大地,一道道天陨之炎,纷纷落入湖中,随后湖面开始剧烈沸腾,流炎纵横于湖面,贯通天地四方。

一座孤岛的上方,凤凰不断吸纳此间之火,以至自身被熊熊烈焰所包裹。随着一道凤鸣响彻天地间,巨大的火翼骤然展开,一股磅礴气息瞬间朝着四周散去。

三声凤鸣,凤凰折转落于大地,就此安栖于一株形似梧桐的青木之上。

天地重归安宁,诸多异象渐渐敛去。

马车内,张欣楠随口笑道:“如今迈入七境,也算是有资格与某人论道了。待你稍稍巩固一下境界,然后我便就送你去见她,争取再习得一门神通回来。”

“她是谁?”求凰与李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师妹。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平日里就数她最喜欢惹是生非,许是仗着自家师兄多,所以一向横行无忌,就连老头子都拿她没办法。”

某人不请自来,有些哀怨地说道:“哪有师兄你这么诋毁自家师妹的!”

张欣楠不禁失声笑道:“你最近似乎有点闲。”

三人突然间变城四人,原本宽敞的马车也不禁显得有些拥挤。

一袭紫衣,长发披肩的女子先是微微一笑,然后轻捏了捏小姑娘的圆润脸颊,柔声道:“你好,我叫叶岚。”

小姑娘回以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叫李溪亭。”

与小姑娘打过招呼后,叶岚又扭头看向求凰,笑容有些玩味道:“初次见面,别来无恙。”

求凰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见之有恙,不如不见。”

张欣楠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喃喃自语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如今都是自家人,说话尽量客气点。”

求凰置若罔闻,神色漠然。

叶岚轻哦了一声,故意拔高语调,“侄媳妇?!”

求凰冷笑一声,“还未曾出嫁。”

“准侄媳妇?!”

“有意思?”

“我觉得很有意思。”

“昔日的叶家小姐,怎么如今反倒成了十方阁楼主?”

“大梦初醒,重活一世而已。准侄媳妇,你当真要与我计较那昔日恩怨?”

“不然?!”

“一道灵魂神通,白送你了,论道作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无需跟我客气。”

张欣楠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不予理会。

李子有样学样,默默读书。

女子之间的争执,轻易不要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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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湖畔竹楼。

棋盘之上,棋子散落,对坐两人既无落子的兴趣,也无收拾残局的想法。

沉默良久后,韩先生不由得会心一笑,轻声道:“未必会是坏事。”

老王爷苦笑道:“在自己家中挨了一记闷棍,这口气我多少是有些咽不下去。”

“哑巴吃黄连的事,你以前也没少干,怎么现在反倒斤斤计较起来了?”韩先生笑问道。

“三州之地,本以为尽在掌握,如今却发现有人能压你一头,相反你却没有任何制衡手段,只能像那案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随意宰割。今时不同往时,拖家带口的,总要处处费些心思。就你我脑海中残存的些许‘梦境’而言,那人的实力应该不逊色于张欣楠,否则断无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玩弄……”

韩先生开口打断道:“多是你我的心中猜测,故而不必宣之于口。或许真的是一场梦,如此也犹未可知。依着当下的棋局而言,无论是对北境,还是对王府,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虽然不知幕后之人的真正心思所在,但料想他应该不是什么敌人,否则不会如这般帮衬镇北王府。至于他的修为高低,那是修行者的自家事,暂时还轮不到你我去管。若是他有任何的僭越之举,自有苏先生留下的手段应对,不必过分担心。”

老王爷神色有些犹豫地问道:“会不会是那座老宅里的人搞得鬼?”

“是或不是,反正又无处求证,费那个心思干什么。林老先生入城之时,不是与王府有过一份君子之约吗,想来应该不会插手世间俗务。”韩先生忽然轻叹一声,神色有些困惑,“按理来说,那位齐先生早已到达北境,但却迟迟不见踪影,岂非是出了什么变故。北境之法一日不定,我这心中总是不安啊。”

“那日苦读万卷书,难不成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最终的结果毫无疑问,徒劳无功罢了,但依稀记得似乎是寻到一些线索,但转天醒来却忘了个一干二净,还真是这人越老,脑子便愈发地不中用了。”

老王爷不由得思索片刻,然后似乎是记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眉头微皱,沉声道:“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你是指自家人搞得鬼?”韩先生有些疑惑道。

老王爷神色一怔,又突然哈哈大笑,“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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