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误中

赵家村的中央是村长的住处。

村长家的房子比其他人要大上些许,多出了一个客厅,方便村长和其他人商量事物。

村长赵德操劳村里的诸多杂事俗务,看起来比他的真实年龄,要更苍老一些。

他只有一个孩子,就是赵凯,因此对赵凯很是关心,事无巨细,都反复嘱咐,千叮万嘱。

他想在赵凯面前为他引路,为赵凯的安全保驾护航,生怕赵凯遇到不期而至的危险。

他有时候甚至想要将赵凯送到大城市里去发展,可是想到漫山遍野的邪孽,他又退缩了。

在得知赵凯在赵家村西边碰见野兽以后,村长第一时间找到铁匠莫斯,满脸忧心忡忡的表情,对铁匠莫斯说:“赵凯已经是赵家村里最强的猎人了,但他在那头野兽面前丝毫没有安全感,这头野兽怕是会威胁到我们的赵家村的生存!”

铁匠莫斯知道赵凯和莫娜形影不离,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同样作为一个关心自己孩子安危的父亲,他对赵德的话极为认同,但旋即感觉有些为难,“这头野兽是个威胁,可赵凯已经是我们赵家村里最强的人了,他都对付不了这头野兽,即使叫上所有的村民,我怕也难以对付这头野兽!”

村长赵德也是愁眉不展,他用力顿了顿手里的拐杖,用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的语气跟铁匠莫斯商量:“要不去请赵家村里暂住的那个邪孽剑修帮忙?”

铁匠莫斯听到这话,也有些犹豫:“那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邪孽剑修?他能行么?”

村长赵德垂头想了一会儿,他跟铁匠说:“这样吧,我再考虑一晚,你先回去吧,明天我们再做决定。”

待铁匠莫斯离开了这里,村长赵德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卧室,对着墙上挂着的七神画,虔诚的拜了下来,在内心中向神祈祷:“伟大的神啊!您是我生命的赐予者,命运的支配者,灵魂的收容者!您虔诚而卑微的信徒向您祷告,并祈求您为您迷途的羔羊,指明一条能够更加贴近于您的道路!”

墙上的七神画是从村长赵德爷爷的爷爷那一代传承下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幅画依然色彩鲜艳,上面绘制着的勇气之神,每一个细节依然刻画的栩栩如生。

赵德听爷爷说,这幅画很灵验,他曾有过通过这幅画沟通到真神的经历。

赵德心底是不信的,七神是多么高贵的存在,怎会轻易把目光落在渺小的凡人身上。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七神的虔诚,每每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他都会在神像画面前祈祷,以求平静自己的内心,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这次明显不同。

当赵德做完祷告之后,他发现面前的神像活了过来,恢弘庄严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一切邪孽皆来源于人类。那身负邪孽之人,既是邪孽之根源,亦是邪孽之末日。”

赵德心中一惊,不禁张开眼睛,才发现神像画一动不动,刚才的一切仿佛是幻觉。

但回想起爷爷的故事,赵德心中一定,对着神像画虔诚的膜拜了下去:“伟大的神啊!感谢您的仁慈与公平!您虔诚的信徒必践行您的话语,让您的意志犹如光芒,普照人间!”

村长赵德确信他自己收到了神谕,因此当铁匠莫斯和邪孽剑修冯驯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并带来任务完成的消息时,他丝毫不惊讶,只是觉得理所当然。

村长赵德请铁匠莫斯和邪孽剑修冯驯稍安勿躁,自己转身回到卧室内,虔诚祷告。

神再次降临了。

村长赵德很是惶恐,他发现神用严厉的眼神盯着自己,向自己发出了训斥:“邪孽并未消除!身负邪孽之人心怀邪孽,同情邪孽,包庇邪孽!”

村长赵德张开双眼,墙上的神像画依然一动不动,但他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虚妄。

他怒气冲冲的冲到客厅里,大声质问铁匠莫斯和邪孽剑修冯驯:“你们并没有杀掉那头邪孽?为什么不杀了他?”

铁匠莫斯惊讶于村长赵德的反应,为何如此的大,不由急忙开口解释道:“不关冯驯小哥的事儿,是我……是我刚开始对小哥的实力不是很有信心,所以叫小哥把那只野兽赶走就好,这个,村长,这事儿有什么隐患么?”

冯驯看着铁匠莫斯本能般的替他说话,又想起记忆里那个人,那个总是在他做错事时,替他背负一切的人。

冯驯心中闪过一丝悸动,转瞬再次消失无踪,不过还是用无所谓的语气开口解释道:“我不想杀生。”

村长听到两人的话,气极反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么?啊?莫斯?”

他平复了下自己有些急促的气息,忍不住带了点嘲讽的语气:“而你,冯驯!”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邪孽剑修居然不想杀生?你当我是傻子么?”

铁匠莫斯脸色尴尬,囧着一张脸,他完全没想到村长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撕破了脸皮,不留一丝情面。

他现在自以为已经知道邪孽剑修的厉害了,有些担忧的向冯驯看去,生怕冯驯暴起伤人,这赵家村里可没人能挡的住他。

冯驯脸上没什么表情。

自从他成了邪孽剑修之后,这类情况他已经见的多了。

他面色晦暗,眼神忧郁,整个人仿佛一团阴影,暗的能够吸摄光芒。

他一句话也没说。

村长赵德看着铁匠莫斯对自己狂使眼色,只当做看不见。

他现在对神谕充满了信心,只是语气严肃的说道,“正好村里的伍家兄弟最近闲下来了,你们带着他们一起去,这次可别轻易放过那头邪孽了!”

在赵凯未成为赵家村里最强猎人之前,伍家兄弟是赵家村的守护者,也是村长的亲信。

而现在因为有了赵凯,伍家兄弟被解放了出来。

他们被村长派去附近的城市里,用猎物交换赵家村里缺少的生活物资。

今天他们刚刚从城里回来,在赵家村里等待村长的指派。

铁匠莫斯和冯驯都没有反对。

伍曼是兄弟里的哥哥,但他比弟弟伍瑞要矮上半米。

冯驯算是标准的身材了,只是铁匠莫斯总拿自己做对比,觉得冯驯有些瘦弱。

弟弟伍瑞有着铁匠莫斯一般的身材,但哥哥吴德曼,要比冯驯矮上两头的高度。

“我是靠智慧而不是蛮力来取胜的!”吴德曼常常这么说,而弟弟伍瑞就在一边憨憨的笑。

铁匠莫斯带着冯驯,后面跟着伍家兄弟。

伍瑞沉默的跟在队伍的最后,伍曼确实笑嘻嘻的拉着铁匠莫斯和冯驯东拉西扯,一张嘴絮絮叨叨,没人打断就停不下来。

“嘿,兄弟,听老莫说你的实力超强,有机会教兄弟们几手啊?”

冯驯不理他,只是一直走。

“不是我吹,我们老莫当年可是十里八乡公认最强的人,连他都认可你,那兄弟你的实力真是顶呱呱呀!”

伍曼对冯驯的冷淡毫不在意,甚至没有放慢自己的语速,“我们兄弟对老莫可是佩服的紧,老莫说你厉害,那我们兄弟对你的实力绝对十分服气!”

铁匠莫斯害怕伍曼的聒噪热闹冯驯,忙缓下脚步,与伍曼并排而走,并扯了扯他的衣角。

伍曼露出了“我懂”的表情,继续发挥自己最自豪的语言天赋:“兄弟你放心!我们伍家兄弟虽然实力比不上你,但我们一定不给你添乱!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别的不敢说,我们兄弟好歹也算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了,给兄弟你打打下手,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嘿!虽然不能和兄弟你比,但我们兄弟的实力其实在村里也是顶呱呱的!”

说起自己的实力,伍曼更来劲儿了,“就好比年初时,我们兄弟在赵家村北边猎到的那头虎!嚯!好家伙!那虎有两只头!张牙舞爪!威风凛凛!但我们兄弟一出手!那是手到擒来!”

他咽了咽吐沫,继续开讲:“还有去年年底,我们兄弟在赵家村南边猎到的那头熊!嘿!这畜生!它有四条手臂!霸道凶恶!气势非凡!但我们兄弟一出手!那只熊也得乖乖趴下!还有赵家村东面的那头豹子……”

这一路,铁匠莫斯耳朵里一直都是伍曼嗡嗡嗡的声音,他不禁对冯驯有点佩服。

伍瑞面不改色那是因为他傻,冯驯面不改色那可真是很有修养了。

冯驯完全没有在意伍曼在说些什么,他甚至没有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他

感受着手里握着的剑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其实冯驯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的邪孽之手,一直在向他传递着燥乱的情绪,让他眼里血红一片,怂恿着他毁灭眼前的一切,冯驯用尽全副精神才能勉力压制。

沾染了邪孽气息的这只左手,它的存在即是原罪。

到了昨天发生战斗的地方,那个头上有一缕白毛的牛头怪邪孽并没有出现。

伍曼仔细查看了战斗留下的痕迹,真正的对冯驯的实力感到了惊讶,不自觉带上了敬语:“这应该是头变异牛头怪邪孽,您竟然能轻松打败他!”

伍曼下意识的在冯驯的面前微微弯腰:“我在城里听闻,普通的修行者只能够对付正常的牛头怪邪孽,而且往往还需要同伴的配合。”

“只有技艺精湛的高阶修行者,才能独自击败一头变异牛头怪邪孽,您一定也是一名高阶修行者吧?”

对于缺少见识的伍曼来说,二阶、三阶修行者,就已经是高阶修行者了。

冯驯的左手终于平静了一些,他眼前的视界也渐渐正常。

听到伍曼恭敬的话语,看着伍曼恭敬的态度,他的心底泛起了一丝难言的苦涩,这丝苦涩像杯苦茶,被他咽进肚子里。

可他毕竟不是普通的、未经世事磨炼的少年,这缕情绪转瞬消失在他的心底,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他只是用淡漠的表情对伍曼说:“或许是吧。”

伍曼更加恭敬了。

他知道普通的修行者,往往依仗着剑气的锋利,逞强得胜,本身的技艺并不出众。

而冯驯,在感染了邪孽气息后,修为被降级,无法再使用剑气,居然如此轻易的击败了一头变异牛头怪邪孽,这说明他以前肯定不是普通的修行者。

“嘿!知道兄弟你厉害,没想到兄弟你这么厉害!”伍曼不敢再放纵自己,明显话少了许多,他对铁匠莫斯说道:“老莫,眼下那头牛头怪邪孽并不在这里,要不我们分头行动,搜索一下他的踪迹吧?”

铁匠莫斯看到伍曼终于有所收敛,不由在心底里松了口气,答道:“好!我去南面,你去北面,阿瑞就去一下西面,东面是我们来的方向,就不用再探查了。劳烦小哥在这里稍等,我们有消息了就马上来请小哥一起。”

冯驯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人,知道他们经验丰富,至少独自面对变异牛头怪邪孽时,至少能够保住性命,因此点点头,同意了他们的决定:“好”。

半个小时之后,伍瑞在西面发现了一座牛头怪邪孽部落。那是一座用粗壮木栏围起来的简陋部落。

冯驯随手斩开了部落的木栏。

四个人站在部落里,发现此时整个部落空荡荡的,只有五六头小牛头怪邪孽探头探脑的、从简陋木屋后面,用好奇的眼神看了过来。

他们还不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冯驯沉默了。

他的沉默让铁匠莫斯、伍家兄弟都感觉到了很深的压抑感。

他用灰暗的眼神扫过了面前的小牛头怪邪孽,扫过铁匠莫斯、伍家兄弟,静静的想了想,然后转身向部落外走去,丢下了一句话,“这些琐事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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