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僧道会,官民聚

李醇枫望着对面微笑的和尚,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无赖模样,“你明白了?”李秦脸上仍然含笑,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

李醇枫却是不依不饶,追问:“你说说看,我为何而来?”

李秦心中大骂这道士装神弄鬼,大笑间挥袖而走,奔走间已然用上了轻功,李秦奔走如风,行了一段路,以为已经把道士抛下,回头一瞧,惊骇莫名,那道士竟然悠哉悠哉地吊在他身后。

见他回头,呲牙一笑,丝毫不见疲态。李秦初出江湖,不久前挫了山贼锐气,正是志得意满,自诩自己武功已是了得,不想才不久,便遇到好手。

说到底毕竟是少年心性,当下便起了一争高下的心思,内劲悄然运至足底,瞬息间弹射出十丈距离。李醇枫跟着李秦身后,只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李秦便已经变成了远方的小点,李醇枫收起玩笑神色,身形恍似一缕清风,似慢实快,紧紧跟在李秦身后。

巴蜀地区,地势险峻,山峦起伏,前朝有位出身巴蜀,以酒、剑、诗为三好的读书人,写下《蜀道难》以记巴蜀,既写出了蜀道的峥嵘奇险,又摹画出了巴蜀山川的壮秀。

而此时此地,险峻蜀道上,正有一僧一道辗转腾挪,脚下崎岖山道,丝毫不能拖慢二人脚步。眼下道人追着僧人,僧人避着道人。

“道士,你追我做什么?”qupi.org 龙虾小说网

“因为你有……”

道人似乎说惯了嘴,才说了四个字,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响声不小,前面的李秦给骇了一跳,以为是身后道人真会什么掌心雷的道术,回头一瞧,正望见道人脸上五个鲜红的巴掌印,和一张笑意盎然的脸。

这道士神经吧?李秦转身停步,准备和这个道士好好说道说道,一阵清风吹过,李秦衣袖翻飞,道士从他身边一冲而过,嚣张地笑道“哈哈哈,来追我啊,哈哈哈。”

道士又奔出几十丈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咳嗽几声,甩了甩袍袖,荡了回来,两只衣袖像是蝴蝶的一双翅膀。

“你怎么停了,被道爷我追的喘不过气了吧?哈哈哈哈”

“住嘴!”李秦看着这个前面谦称贫道,后面又开始自称道爷的家伙,轻飘飘两个字,止住了道士的话头。

李秦酝酿了一会儿措辞,开口道:“道长,按理说出了家的道士和尚出门在外,都是不会说出自己俗家姓名的。而且你追了小僧一路,像狗皮……”李秦停口,意识到说人狗皮膏药不是太礼貌,改口问道:“你何必苦苦追着小僧不放?”

俗家名字叫李醇枫的年轻道士跨下了脸,一颗脑袋丧气地垂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又偷眼瞧着李秦,小声开口:“你真不认识我啊?老道人没和你说过我?”

李秦听到“老道人”这三个字,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不过对于这年轻道士的身份,仍然不晓得丝毫。李秦摇了摇头。

年轻道士满脸幽怨,从衣襟中拿出了一根古木发簪,李秦看了一眼,心下终于有了计较。这下李秦不等道士开口,主动发问,“你和邛道人有什么关系?”

道士像受了天大委屈一般闷声回答:“他是我师傅。”

李秦心想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他真的没和你说过关于我,哪怕一星半点的事儿?”道士把右手食中二指放到眼前,比划了一下,“哪怕就这么一点点?”

李秦有心宽慰宽慰他,嘴上却脱口而出:“没有。”

道士抓了抓头上的发髻,挥手掸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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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上的尘土,拱手道:“现在认识一下,师傅说我有大业未成,尚不能出世,所以没给我起道号,你叫我俗家姓名李醇枫就好。”

李秦听了一乐,说道:“听你的意思,邛道人已经把我的事告诉你了,那我应该就不用说了吧?”

登时,道士就将那一颗脑袋摇动的如同拨浪鼓:“不可不可,礼尚往来,小道说了自己的名字,便也要知道你的名字。”

李秦无奈,收敛玩笑声色,双手合十放于胸前,说道:“小僧如法,见过李施主。”

那叫李醇枫的道士听了这番答话,脸上苦兮兮的,一只手却闪电般拨开了李秦本来合十的双手,说道:“不对不对,小道告诉你的是俗家姓名,你也应该告诉小道你的俗家姓名。”

李秦尚在惊异对方快若奔雷的身手,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之余,心下却不由又升起戒备。

当初母亲把自己托给封名,李秦就知道家里出了事情,只不过他怕娘亲担心,始终表现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离家的一路上,在封名面前也仍然如此,这一半是少年心性不知愁,一半却是他的早慧,以及对于危险和身遭环境的敏锐直觉。多年以前,封名让他进入青山寺,他就知道,自己的俗世姓名,很大可能犯了什么忌讳。在当今,隐瞒姓名最好的方式不是锁居深山,而是遁入沙门,因为当今皇帝礼佛。佛门,是连朝堂力量都无法完全渗透的地方,即使它不是白马寺,不是金顶寺,仅仅只是穷僻山壤间的青山寺。

虽然当下心头泛起无数疑惑,但李秦到底还是决定相信老道人,于是迟疑片刻后回答道:“我俗家姓名李秦。”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傅是要让我来做大事的。”李醇枫说着,张开双手往后倒去,后方正是悬崖,李秦见状急忙伸手去拉,年轻道人身如飘絮,左晃右荡,不仅没掉下去,而且准确地避开了李秦伸过来的手,李秦心头讶异,收回了手,道人发够了癫,一个挺身,又直直站了起来。

再次收起癫狂之态的年轻道人李醇枫,突然面色一肃,撩起道袍跪了下去,“小道李醇枫,拜见皇子殿下。”

…………………………

青山寺,暮鼓声起,寺外树的阴影被拉得很长,好似画布上的一滴墨汁,扩散之间便渗进了寺内。太阳在群山间西沉,于是远山的阴影在深红的余晖中沉重的压过来,带着一座座山的重量。

住持方丈关上寺门,两只脚踩在了寺外的土地上,遥遥望见在山路上,正有两人登高而上。主持闭上了眼,默默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夕阳,更红了。

…………………………

一间废弃的寺庙内,李秦和道士李醇枫隔着篝火相对而坐。

“天还没黑透,你就点火了?不亏是皇子殿下,一点都不晓得省吃俭用啊!”

李秦抬起手里的树枝,挑了挑面前的篝火,抬起头,看着对面嬉皮笑脸的道士李醇枫,李秦的眉头皱了又皱,道“刚才问你为什么叫我皇子,你不肯回答,非要找个能挡风的地方,现下地方有了,我问也问了,该你说说了吧?”

道士伸出手,低下头装模做样地烤了烤火,答道“字面意思,你是皇子,所以我叫你皇子。”看着李秦更加难看的脸色,道士又说道“怎么?轻功比试完了,还要来试试小道我的手上功夫?”

“我倒是像试试。”李秦将手里的树枝撇在地上,站直了身子,道士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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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万金之躯,打打杀杀的交给我们这些人就好了嘛!你不是要听个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就是了。”

李秦本来已经十分不耐,一听这话,又迫不及待坐了回去。看到这一幕的道士转过头撇了撇嘴,回过头为李秦说起了来龙去脉。

当今瑶朝,是一位女帝当政,女帝是瑶朝第一位皇帝,她终结了千百年来由男性掌权的固有体式,曾经强盛的棠朝,也终结在她的手上,掌权的手段并不光彩,她本是皇帝身侧受宠的嫔妃,但有人说,那位前朝的最后一任皇帝,是被她亲手鸩杀,在先皇驾崩之后,她肃清了李姓皇室的所有男丁。总算那位前朝皇帝还有后手,微服私访造的孽,留下的种竟然成了李姓皇室唯一幸存的男丁,那时,虽姓李,却并非皇家的侯爷李迁,秘密奉旨暗寻龙种,改名李牧棠,流落市井。

“后来,李牧棠找到了龙种,以父亲的名义抚养他,但不幸还是被当朝宰相顾锦言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顺着丝线找到了他们,之后,龙种被寄养在青山寺里,成了如今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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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彻底掩藏在群山之后,仅在峰顶泄出一缕缕红光,青山寺的暮鼓停了,山腰上的登山人行至寺前,一位老僧,静待来者已久。

“和尚,找你要个人,领路,开门。”

老僧微微一笑,道:“两位施主,不知所要何人?”

“左威卫拿人,还需要向你汇报?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滚开!”

说着,其中一人迈步越过老僧,几步到了寺门前,一只手触到了门,这寺门后面就是有座钟挡着,他也自信自己可以一推而开。

老僧叹了一声,似乎在埋怨这两人的不讲道理,之后,只见门前那人中了邪般浑身抽搐,不一会儿便似乎被抽干了力气,那只搭在寺门上的手无力落下,双腿一弯,直挺挺跪在寺门前,方才高昂的头颅也听话地低垂了下来。

“消停了?”原来老僧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那人身后,一只手正搭在他的后颈上,至于另一个,早就躺在了后面。

“哎,罪过罪过,老和尚我的脾气真是遇强则强,哎,二位施主,下手重了些,痛不痛啊?哎,忘记了,你们晕过去了,实在是罪过,罪过,阿弥陀佛。”老僧嘴上说着罪过,手上却一点也没闲着。他拽着二人的后衣领,就这么走到一颗树前,拿出了一根早早准备好的草绳比比划划,嘴里还是不停念叨着“罪过罪过”。

“醒醒,醒醒。”一只枯瘦的手掌左一下右一下,反反复复地拍打着两位左威卫大人的脸。二人悠悠转醒。一人满面怒色,但老和尚不难看出,这人只是色厉内荏,另一人面色淡然,老和尚却也能瞧见这人眼底的讶异。这是老和尚独有的本事,非是寻常市井江湖人所言的察言观色,老和尚能见人心。虽不能知其所想,却能窥其心绪。此为佛家六通之一,天眼通,能见六道众生生死苦乐之相,及见世间一切种种形色,无有障碍。

“能说说是来找谁了吗?这天也晚了。”老和尚就地盘腿坐下,头顶明月高悬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是吗?”老和尚见二人不发一言,自顾自念了句词。

“哎,老和尚我不愿强人所难,不说便算了。”说着当真松开了二人,但见这两位大人一得自由便似野马般,转眼间腾挪而去。

老和尚笑了笑,走回寺庙,返回方丈室内,关上门的那一刻,身边就突然间多了一个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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