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野山君烂山作恶 小货郎魔洞施能

噫!常言道做人好比葱拌腐,清清白白走四方。休耍嘴皮小聪明,道高一尺魔高丈。自是需知天地远,山外之处亦有山!

话说人都是由古猿蜕化而来,属灵长之物。相传旧时传闻深山中藏有未蜕化为人古猿。其外形与人相似却全身遍布黑鬣,但这古猿在深山之中,常年爬山过岭,食五毒,饮露水,多捕捉活物食之血肉。相传,深山猿于深山修炼多时的,拥有虚设掩眼法诱惑迷人的能力,在那山路岔口行人过路之处,往往多作法诱人食用。或变金银,或变庄户,或变淑女,往往有人被诱骗上当,被诱之进洞以后,悔之则晚矣!将其抓来剥皮剜肉,或蒸或煮,因此老辈年长者常以此故事来哄吓孩童,莫去深山玩耍,将古猿称名叫作:“野山君”。

话说在当时年代,有挑担卖货的货郎常窜走于村乡镇街叫卖。这一日,一货郎挑担行走于慧音山间,欲想去那慧音山村卖的一些货物赚钱,便抄小路来径投村而去,你看这货郎怎样打扮?只见得:

身长六尺个不高,头戴红缨毡笠儿。

双眸似繁星闪烁,两眉犹弯月皎皎。

一隆鼻居中显贵,下巧嘴好卖货件。

浑体粗糙条绒衣,双腿曾涉遍地间。

可爱货郎真英俊,吆喝手摇拨浪鼓。

这货郎一边行路,一边游赏这慧音山景,虽然这山中因古猿为害行人少行,但这山景也着实秀美。你看:

层峦耸立,千峰叠嶂;雀鸣高岗,鸢唳险峰。齐刷刷苍翠奇松树,怪擦擦黢黑顽石,左一道野兔奔走,右一面山猹速窜;忽一黄莺展翅起,猛一山鸡收羽藏;此山龙神英名远,称号慧音甚可夸!

却说这货郎游玩山色,所过之路美景尽收眼底,但他拨浪鼓声与叫卖吆喝,早就惊动了那洞里山君。古人云:“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这山君吩咐洞中一众小猿道:“小的们,这山里今日来得生人,待我前去赚他进洞,杀之享用一些腥膻!”这一众小猿咿咿呀呀,一哄而散。去洞中砍柴的砍柴,刷锅的刷锅,还有那无事做的,你争我抢拿出那挠钩套索,热热闹闹地等山君大王提人不题。

再看这山君,出得洞里,一路奔窜,过岭上树如履平川,不一时就站在山梁子山远远眺望,这山君抓耳挠腮,计上心来。念口诀,伸伸腰,变作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来,这厮神通倒是绝妙,你看这姑娘:

粉颊云鬓,长发袅娜。粉颊云鬓,远看犹嫦娥临凡;长发袅娜,近看似西施抛纤。冰清雪肌,眼似闪星欺皎月;温妤静雅,发如杨柳拂春风。纤纤细腰弄妩媚,轻轻小脚踏萌芽。倾国倾城绝世容,沉鱼落雁羞貂蝉。若非山君变化能,怎能哄人尽其肉?

再说这女子步下路中,藏于边林静待货郎经过,等到货郎将近时,嘤嘤地在那林中哭起来。货郎正行路中,忽然听得林中有人哭泣,便卸了担子,步入林中探看,见一女子半跪于林中低头哭泣,货郎说道:“小姑娘,为何在此哭泣耶?想是路遇困难,且抬起头来诉我,或许我可助你。”言毕,这女子抬头目视货郎,一时间四目相对。噫!这货郎果然被这怪美色打动,早就先失了三魂,嘴里不知所云。女子道:“奴奴本是本山刘公庄女儿,昨夜同仆从上山扫墓,不想路遇山猿,把我那仆从推下深涧折了性命,我慌忙跑下岗子在此林中躲了一夜,见此时天亮想出林上山回家,又怕遇到那山猿,因此心中苦恼不觉哭出声来,想是前世做了好事,遇见哥哥,请送我回家去罢?我罢,我那爹爹自然重金酬谢你,奴奴也愿终身相许,你也留我庄园入赘,岂不胜过你远涉他乡卖货耶?”这货郎听她一番倾诉,早先丢了三魂,现在又被色利双诱,又丢了七魄。便连忙答应下来道:“诚如所言,某荣幸之至。姑娘且宽心,有某在此,莫说山猿,就是猛虎下山,某也能再做一次那武二郎!”便扶起那姑娘,踉踉跄跄行走在山路之中,货郎与那女子于路越走越深,距正路越走越远,这货郎本被那山君迷惑,浑浑噩噩,心里丝毫没有防备,不觉红日西坠,天色将黑。

话说货郎与女子即将进入洞中,原来这怪出门之时念口诀早早把洞府变作一个庄户,女子说道:“哥哥且先行扣门,奴奴在此稍歇一歇。”货郎毫不知情,以为自己即将平步青云之时,被后背女子用力一推,推入洞里,这货郎如梦如醉,恍恍惚惚,被一群小猿猴扛抬往后洞时,睁眼看得清楚:噫!哪有甚么刘太公庄,不过是一洞大小猿妖,再看这洞内:

窿高百丈,似洞天府邸;内阔万围,如世外桃源。一阵腥风徐来,真个腥臭难闻;两崖堆积骸骨,果然视之发怵。东角石殿,内收监上当凡人;西边流水,晾洗模糊血肉;南溶洞中,将肉腌来避潮;正北石台,将石椅居中摆放。真的是林中成精作孽猿,茹毛饮血的野山君!

这货郎才知中计,身后女子早把脸抹一抹,现了老猿本相:拦腰苫张虎皮,颈上一串骨链,浑身似铁鬣毛;说是猿但会口吐人言,道是猴但颇有手段。两眼凶恶似镇山太岁,一口外翻獠牙如幽冥鬼差。这容貌世间罕见,那精怪人间少有!”只见这山君大喝一声:“小的们,把这厮与我剥下衣服,洗刷干净,今日天色已晚,待过几天腹中空虚,碎其身我等享用!”只见满洞小猿蜂拥而至,把个货郎抓头发,抬大腿丢进锅内清洗,洗罢,拉至东边石殿中囚禁,便都各自去洞里嬉闹庆祝不题。

却说这货郎那里见过如此场面,早吓得魂飞魄散,心中忖度:“原来传说是真,山里果然有猿妖耶!”须臾过后,心神方定,才发现这囚室内大有人在:或老或少,或妇或童皆囚于室内,一老叟过来搀起货郎,说道:“年轻人怎得被他所擒?”货郎道:“一言难尽耶!”又问道:“前辈何以至此?”老叟说道:“我于两月前上山采药,在路旁见一跌伤儿童,我不忍心弃他在荒野山林之中,就按他所指之处背他回家,不曾想到原来是这妖怪变化,赚我来啊!”说罢,泪如雨落。货郎忙问:“前辈为何不定计逃脱?”老叟道:“这里乃是这怪地盘,且他神通广大,手下有数猿听令,怎能跑脱?”货郎道:“想我今日刚被抓到,便说几天后待我空腹食用,为何老者能活如此之久?”老者说道:“这也是我命不该绝,这洞里都拜那黑猿为王,他有一老父,乃是一个灰鬣老猿,他面如病鬼却依然可以口吐人言,因为我会行医之术,因此也不曾要我命也!”货郎道:“这是为何?”老叟道:“是那老猿常让我配药来治他病疾。”

原来是这群猿常年吃人,人肉性热,食多则脸颊粘黏,瘙痒难耐。这年纪较轻的,尚能忍受,这老猿自然不能忍受。这老叟也留的一计心眼,每次用药只是酌情递减,使效果明显而不除根,因此才能得命长久。却说这货郎听罢,笑一笑道:“造化造化,且看我如何降这一洞猿妖!”众人头对头,听完货郎计谋牢记在心。当夜,一行小猿进石殿拉一牧童去煮食,洞内啃骨嚼肉声此起彼伏,众人一夜惊恐不题。

及至第二天,老猿果然来石殿命老叟为他煮药治病,货郎连忙叫住道:“老猿,我乃是行走大江南北的货郎,身无长物,唯有两付海外仙方,一者能治你脸痒,二则能助你一洞子孙长生不老,你等日后也无需变化作孽,岂不是好?”老猿听完,喜滋滋,拱手答礼道:“愿听良策!”货郎说道:“即日开始,七天之内看我薄面请休得再伤害生灵,且吃些野物充饥,十天以后倘若我仙方有用,还望放我们众人出洞,若无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猿一一答应。果然,那几天再无小猿进来拉人食用。货郎在殿内砸碎一块顽石,用碎石片做成一刀。原来他定下十天约定,是想每天夜里趁众猿熟睡后把这殿门木槛割一深槽,等削薄后用力一踹便可踢断出门。第二天,老猿来问货郎二付仙方,货郎说道:“若想根治脸痒,在山中采取鱼鳔,石灰,黏土再附和糯米,取猪,驴皮类入锅熬制三天三夜待发酵至糊状时敷在脸上,一日一夜后撕下就可医治完毕。至于长生仙方,取锁阳,肉苁蓉,枸杞入锅酵制掺水,多饮则多寿也!”老猿听毕,忙命洞中一众猿猴火速置办不题。

时过几天,已到“仙方”做成。老猿取糊敷在脸上,在夜里开锅取出“仙方”兑水,这洞里猿猴一个个闻味觉香,你争我抢,生怕少喝一口,一个个喝的肚皮俱大,寸步难行,片刻过后,一个个头晕目眩,倒在地下呼呼大睡。原来这两则“仙方”也有名堂,都是混合之物所成,前者是人间常用黏胶而后者兑水后乃是浓酒,现在众猿大睡是由于醉酒所致。却说那老猿,心想自己年老体弱,便饮酒不多,在后殿石床歇息。货郎用力把囚室木槛踢断,率领众人逃出囚室。老猿听见动静,梦里急睁眼却不得,原来这胶敷在脸上早已干透,老猿又急又怒,忙用手抓住敷脸黏胶,想扯下来。可怜就似蜻蜓撼石柱,未想动得一分毫!老猿又叫又喊:“来人!来人!”奈何洞里众猿尽皆醉睡,老猿用力太大,连面皮都撕破出血,疼的嗷嗷直叫,抢着黑一头撞死在了洞里。噫!可怜这成精多年野猿怪,登时脑浆迸裂赴幽冥!货郎又率众人于洞内塞满干柴枯草,等众人出洞后点起火来把这一洞山君尽皆烧死。众人在洞外看这场火看的真切,好一场火:

浓烟猛火,亮透半天。起初时,嚯嚯徐徐;至势大,呼呼喇喇。烟助火势,火随烟涨。其势如祝融火龙相缠下凡,其亮似射日后羿手捧十日。好一场熊熊火,烧尽深山害人怪!

可怜这洞里一窝大大小小野山君,顷刻化作一堆黢黢黑黑烂焦炭。货郎与众人站在山梁上观看火势,见那场火光亮照透九层夜空,一个个欢欢喜喜寻路下山回村不题。噫!这正是那:

都云猴类甚灵通,腾挪施法哄凡人。

今日自家反取祸,内乱纵火将命丧!

这货郎在村里休整几天过后,决定返回家乡以享受山人之乐,村民因他为此地除一大害,一个个不舍归去,纷纷送行,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众人在山川口洒泪而别,望货郎远去背影,老叟拂一拂胡须笑道:“都说精得像猴儿,今天这猴儿反而中他道也!”说罢,率众人回村,从此货郎智灭野山君的故事流传至今,也有了今天“无奸不商”的说法。噫!纵观古今,现实生活中善于变化蛊惑人心之事多也,假如心志不坚,不知脚踏实地只想平步青云,只会招灾引祸,何不低头虚心向前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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