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他的眼睛

一个高大的男人与一个少年一前一后走在被冰冻的湖面上,他们手里都提着桶,桶很深,里面放着凿冰的工具,鱼线与鱼饵,还有许多条被冻得硬直的鱼。

水里很温暖,冰层之上却是严寒,这些鱼咬勾后被拉出冰洞不久,就全都被冻得比石头还硬了。

阿贾克斯跟在父亲的身后,看着桶里的收获,脚步轻快,嘴角上扬。

阿贾克斯喜欢冰钓。

这既是体力活,又需要一定的技巧,每次冰钓往往需要耗费大半天的时间,但阿贾克斯却不觉得枯燥。

因为,每次冰钓,在等待鱼儿上钩的时候,父亲总会跟他讲许多故事——其中,有父亲年轻时的冒险故事,也有其他冒险英雄的故事。

听故事的时候,他总会想象自己成为了故事里的主人公,每每回过神来都觉得热血沸腾,明明是坐在寒冷的冰面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比起冰钓,更吸引阿贾克斯的,反而是这些故事本身。

除了父亲说的冒险故事,阿贾克斯还喜欢一位吟游诗人讲的故事。

顶着风雪推开木门,阿贾克斯熟练的拍掉身上和帽子上的雪粒,取下厚厚的围巾挂在一边。

他把冰钓的工具放回原位,提着桶里的鱼走进厨房。

厨房里,他的母亲正在准备晚餐。

“妈妈,小鸟回来了吗?”阿贾克斯把鱼挂在钩子上。

“还没有。”女人走了过来,帮阿贾克斯一起挂鱼,挑选了一条作为今天晚上的食材,“晚点可能会有暴风雪,阿尼亚,你去把小鸟叫回来。”

酒馆离他们家虽然不远,但在暴雪里行走也实在够呛。

“好的,妈妈。”

橙发蓝眼的少年把手洗净擦干,戴上围巾帽子和手套又出了门。

抬起头看天,阴沉沉的,风也吹起来了,看来的确会有暴风雪。

他轻车熟路的走到酒馆的小巷子里,闻着熟悉的烈酒的味道,他在一扇木窗前停下。

透过两扇田字形的破旧的窗户,酒馆的陈设清晰可见。

酒馆醉醺醺的酒客们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脑袋像一种叫做向日葵的花一样全都朝着一个方向。

向日葵,跟着太阳转的花朵。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光听着就觉得可爱的植物——但这是小鸟告诉他的,小鸟不会撒谎。

阿贾克斯总想着,以后离开海屑镇去其他国家冒险的时候,也许就能见到了。

站在窗边,顺着这些酒客的视线,阿贾克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无意识的勾起了嘴角。

这就是那位吟游诗人——他喜欢她讲的故事。

酒馆里,这些和向日葵花一样的酒客们都朝着一个太阳。

一个穿着披风戴着帽子的少女站在大堂的中央,她的手上抱着一把里拉琴,指尖正在轻轻的拨动琴弦。

她黑色的长发被编成了两股小辫垂落在胸前,阿贾克斯知道,解开发带后,那是一头像云朵一样蓬松的黑色卷发。

她正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演奏的乐章与诗篇里,明明站在闹哄哄的酒馆中央,却仿佛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世界。

阿贾克斯不喜欢这种感觉——有些时候,小鸟总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明明就站在他身边,他也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很远。

就好像...

——他们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勾起的嘴角又缓缓落下,少年不再继续停驻,往前走了几步登上台阶,推开了酒馆的木门。

独属于酒馆的温暖与热烈的空气扑面而来,阿贾克斯熟练的把身后的木门合上。

似乎是正好讲完了一个故事,大堂中央的少女停止了演奏,缓缓睁开了那双纯黑色的眼睛。

“小鸟!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二楼的酒客探出头来,举着酒瓶看着楼下的少女,高声道:“哈哈...www.youxs.org?”

“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的衣服...”有酒客摇了摇头,“竟然还真的有人相信...”

“一群大人还没有一个孩子聪明!”

有人又喊:“小鸟!我去了书店找故事书,没有找到那个叫安徒生的家伙!”

有人附和:“格林也没有!”

“还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名字听起来挺像至冬人的,但我的朋友们都没听过这号人!”

“小鸟!你到底是从哪里看的这些故事!”

...

看着这些兴奋过头的家伙,我抱着琴捂住耳朵。

全都喝醉酒了吗?一个一个的,声音就像在打雷,简直要把天花板都掀起来了。

安徒生、格林、陀思妥耶夫斯基?

:)

这里当然没有:)

梦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我就住在阿贾克斯家里,那对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对我都很好,没有赶我走,反而把我当做家人来对待。

投桃报李,我也用我自己的方式补贴家用,来酒馆赚摩拉。

在这间酒馆,我讲过很多故事——有那家伙告诉我的故事,现实世界的故事,还有我自己编的故事。

我真的成了一个吟游诗人,虽然知名度和活动范围暂时还仅限于至冬。

有人特地从海屑镇外的地方赶来听我讲故事,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又感觉自己有点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

很多人,他们都不是被故事吸引的,会过来仅仅是因为我年纪小这个噱头。

真正喜欢听我讲故事的,还是海屑镇和附近的这些老酒客,都是老熟人了。

但酒馆老板也因此多了些生意,我的报酬也随之增加,结局算是双赢。

梦里吟游诗人的职业导致了我回现实后只要有空就泡在图书馆里,往宿舍一摞一摞的搬借来的书,基本上都是故事书。

童话寓言短篇长篇都有,国家和作者也都不挑,但俄罗斯文学我还是多少给了点额外的注意力——梦里的世界,那个叫至冬国的地方,简直就是俄罗斯的翻版。

我的想法是对的,那些酒客真的很喜欢俄罗斯作家的故事。

说到俄罗斯文学,我就不得不吐槽一下那些名字了——什么父称、小名、谁谁谁家女儿或儿子等等...

光是弄清楚这些名字就废了我好大的功夫:)

什么?想知道我这些故事在哪看的?这些作家到底在哪里?

哈哈

他们当然找不到,这些家伙全部在另一个世界,而且大部分都已经噶了:)

我都可以马上想到一本轻的名字了——《异界转生:成为吟游诗人后我在提瓦特传播地球文学》

我在梦里的世界呆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几乎有种梦境与现实颠倒的错觉。

往返两个世界的通道有了新的规律——梦里过去一个月,现实里才过去一天。

严格来讲,是一个晚上。

我在现实里睡着了,进入梦的世界,在梦里度过一个月之后才会醒来,重新回现实。

我留在现实里的时间大大缩短,有时候只有一两天,最长也不超过一个星期。

短短几天过去后,我又会重新进入梦的世界,在梦里度过整整一个月。

而我留在现实里的这几天,梦里也只会过去一个晚上,一觉醒来,我就回到梦里了。

两边的世界都是无缝衔接。

在哪边留的时间越长,哪个世界就越有真实感。

我在梦里度过了三年,而现实才过了63天,两个月多一点。

甚至,在回现实的这63天里,除了完成轻松过头的课业外,我都泡在了书里,为写出新的诗篇,讲出新的故事做准备。

再加上我的专业本就与文学相关,就连上专业课和作业都是接触各种文学书籍与作家,以致于——现实里的我几乎是在为梦里的我而活了。

现实似乎成了梦境,而梦境的世界才是真实。

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

“小鸟。”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阿贾克斯。

他从门口走过来站到我面前。

“小鸟,该回家了。”

三年过去,阿贾克斯14岁,我这具小孩的身体也长到了大概13岁左右。

他原来只比我高半个头,可今年...也许是到了发育期吧,这家伙的个头猛长,现在已经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了。

嗯...

严格点来讲,是一个头多一点。

明明我也在长高,我俩吃的也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这家伙长得那么快?

倒不是对身高有什么执念,只是——他喜欢摸头搓脸动手动脚的习惯还是没改,甚至变本加厉。

如果我能长得比他还高,想必我俩的处境就会完全调转了吧。

也该让阿贾克斯尝尝被摸头揉脸的滋味了:)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我一直都比他矮,甚至——身高差越来越大了:)

我跟老板道别,结了今天的工钱,一小袋摩拉,分量还挺沉。

老板会根据每天的生意给我工钱,因此,我每天收到的摩拉数量基本上都是不同的。

本来,我想把我赚来的摩拉都交给那对收留我的好心的夫妇,但他们不肯收。

最终,在好几个来回的极限拉扯下,他们终于答应收下一部分,大约是我每天赚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他们都帮我存了起来,当做我以后的路费。

没错,我已经是个吟游诗人了,诗人想要写出更多的诗,除了多读书外,还要多游历一些地方,经历一些故事。

每个吟游诗人几乎都会选择去游历,不会永远呆在同一个国家。

只不过,我这具身体年纪还小,这么早就放我一个人出去,他们并不放心。

我也默认了稍微再长大一点后,我会去这片大陆的各个国家游历。

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吟游诗人的职业,还有——那家伙。

那家伙的梦想是看看墙外的世界,既然他已经看不到了——那就让我来。

让我来当他的眼睛,替他看这个他一直渴盼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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