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甜味

“你怎么在这里?”白蕊走近傻奴,她知道将军要去上朝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有恃无恐。

傻奴虽然傻,但对危险有着近乎小动物般的敏感直觉,她警惕地看了白蕊了一眼,穿上鞋子,绕着这个对自己毫无善意的人走。

刚爬上爷的床就敢甩脸子?白蕊伸出手。

后脑发根处一疼,傻奴惊恐地被拽着倒退,捂着痛处跌坐在地上。

她想起了一段可怕的经历,整个人怕得浑身发抖,她咬住了自己的手,让自己别叫出声。

白蕊一愣,她不过是揪了一下她的头发,至于抖成这样,“你有病?”

她转念一想,可不就是有病。

正常人被打了绝对会呼救,她却做出这幅模样……

“狐狸精。”白蕊恨恨道:“爷去上朝了,下人们还没醒,你装可怜给谁看?”

傻奴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她气消了不少,抬起脚就走了。

傻奴把手从口中拿出来,绷紧的骨节处多了两排小小的齿痕,她盯着那里看了好久,直到外头传来走动的声响,她才起身。

她一直生活在青楼的后院中,见识过不少来自于女人的恶意,她们往往看着她的脸就会说:“哟,这张小脸儿,将来不知道要抢了谁的生意。”

但更多的是来自于她们的关爱,她总生病,那些姐姐会拿出私房钱来帮自己请大夫。

她从很小就知道,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是值得同情的,也是值得鄙夷的。

所以她明白,人都是具有两张面孔的,一张可憎的,一张可怜的。

傻奴想,也许在白蕊的眼里,她也有着一张令人憎恨的面孔吧。

傻奴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去老太太屋子里吃饭,老太太详细问过才知道,原来昨天傻奴和李远山同眠了,她笑得合不拢嘴,忙嘱咐翠柳给傻奴送点好吃的过去,“顺便再看看她身体好不好……远山是个粗人。”

粗人李远山回来后,就见傻奴脸色红红地裹在被子里,翠柳怎么劝她她都不听,“夫人,您就让我看看吧,这要是真伤到了,要上药的!”

“什么伤?”李远山问。

他摘下官帽,解下环带,稳稳地放在桌子上,朝堂上据理力争的气势还没褪去。

翠柳忙跪下,“回爷,老夫人让奴婢看看夫人的伤……”

他看向傻奴,“受伤了?哪里?”

傻奴指指后脑的部位,他凝眉,“怎么回事?”

他声音冷煞,翠柳打了个寒战,“昨夜夫妻二人的伤……”

李远山让翠柳退下,“昨天没有夫妻之实,你回去吧。”

翠柳惊诧极了,睡了一宿还啥都没干?

李远山又补充道:“如果她受了伤,我会亲自给她擦药,不用你们。”

他坐在床边,拨开傻奴的头发,查看刚才她所指的位置,卸了口气,“没伤。”

他捏过她圆润的下巴,软糖一样甜糯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当作一个把件放在指间疼爱把玩,“早晨自己磕到了,嗯?”

“说话。”他不满地提示。

傻奴垂下眼帘,“嗯……”

被子猛然被拽开,傻奴看到他的一条还穿着靴子的腿搭在了床边,她被拖着坐在了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而她的两条细胳膊被他粗糙的手指带着向上,挪到了他的颈子上扣住。

“以后,就这样哄我,知道了吗?”李远山又搂着她的腰肢贴近自己的身体,官袍华丽的布料被她压在下面,起了道道褶皱。

他皱起眉头,早知道不穿了,碍事的玩意儿。

她的身体在被窝里暖了一上午,温温的,驱散了他脸上的寒意,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夫人夫人!”百合突然闯了进来,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奴、奴婢先出去,饭好了。”

百合跑到外头,用手掌扇着风拂向自己的脸,这可是白天,爷和夫人……

李远山嘶哑着声音道:“穿衣服吧,大中午的,谁教你只穿个里衣的?”

傻奴对着他笑,李远山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他的耳根很烫,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竟像个愣头青一样,一看到她的笑就忍不住想要疼她。

他看着傻奴慢吞吞地穿衣服,像只慵懒的乌龟一样慢,他接过手,给她穿了起来。

但最后一件裙子复杂的带子难住了他,他看了看呆呆的傻奴,“你自己来。”

傻奴动作缓慢而认真,他默默瞧着,原来这几根带子是这样绑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傻奴的右手上,轻轻抓起来,放在眼下仔仔细细地看。

每一个齿印都非常小巧,这样的小牙齿,他只在小孩和她的口中见过。

“被孩子咬了?”他不禁想起府里的那几个调皮的家生子。

傻奴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他脸上一沉,指甲掐在她的伤口上,傻奴吃痛,愤怒地盯着他。

“以后,不许再伤害自己,否则我会加倍让你疼回去!”他松开了手,转过身的时候勾唇笑了笑。

还学会发狠了,那奶乎乎的小脸,只会让想他更恶劣地——再欺负欺负她,让她哭、让她求。

他扭头,唇边的笑意还残留着,“知道了吗?”

傻奴委屈地捂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过来。”他拽过她,欣赏着她因为步伐不稳而瞪大的害怕的眼睛,待她撞到了自己的怀里时,他吻了吻她的眼睛,“真乖。”

语气不无赞叹,和逗弄一只听话的猫咪无异。

傻奴手中多了一袋东西,她低头一看,是自己昨天硬塞给他的糖袋子。

“这东西只有你爱吃,留着吧。”李远山早晨才发现自己把这东西带到了身上,忘了拿出来。

他在去的路上含了一颗,甜得让他皱眉,又莫名让他的肢体充满了流动的力量。

今日依旧是口诛笔伐的一天,许多言官参他的西南军开销过大,建议再砍掉一部分军饷,他不卑不亢,直接呈上近一年来的军中支出,条条分明清晰,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那些言官被怼得哑口无言,这才想起来李远山曾经趁着回京的半年考了个进士,他的文采和口才一点也不次于他们。

傻奴眼睛比正午阳光还亮,小心翼翼地把糖袋子收起来了。

李远山望着她的傻模样轻笑。

笨是笨了点,不过是个女人,放在身边疼着宠着,慢慢教就是了,他撩开帘子,对百合说:“传菜。”

李远山吃饭极快,这是在军营中留下的习惯,而傻奴似乎做什么都慢腾腾的,他放下筷子,用手撑起下巴看着她慢慢地吃。

傻奴注意到他的目光,嘴巴动了几下后放下了筷子。

“你继续。”他靠在椅背上,姿态轻松。

傻奴迟疑地拿起筷子,每吃一口看他一眼,纠结写在脸上。

李远山扶额,也拿起了筷子,夹着菜放在她的碗里,自己却不吃,傻奴好像明白了他在等她,加快了速度,然后被噎到了。

她不断地咳嗽,水也喝不进去。

李远山很无奈,把她抱在腿上,打开她的嘴,硬往里灌水。

“咽下去。”

傻奴吞了下去,果然好了许多,没注意到男人沉下去的眼神。

她的脸憋得很红,乖巧地笑了笑,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远山掂量了下,“嗯,沉了不少,继续努力。”

他的视线移向了她的饭碗,里面高高地摞着他夹给她的菜。

他不知不觉竟然给她夹了这么多吗?

他侧过脸,唇擦在她小小的耳朵上。

他轻轻亲了亲,想,个子小,手脚小,牙齿小,耳朵眼儿也这么小……

连嗓子眼都是小的,难怪吃饭那么墨迹。

怎么什么都这么小?

他想了半天才琢磨出来,她是个早产儿,还没长好就着急从岳母的肚子里爬出来了。

傻奴就这么睡着了,百合低声说:“夫人每次午饭后都要休息一会。”

李远山低头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甜腻腻的,不是花香,也不是燃香,倒是有点像蜂蜜。

柔软、丝滑、甜蜜。

这里的味道尤其浓郁。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唇下的到底是蜂蜜还是她颈后的一点皮肤。

管家在外头喊道:“爷,苏将军和付统领来了。”

他把傻奴放平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到了书房。

他面色不虞,“你们两个都不吃饭的?”

苏将军和付统领同为西南军中的同袍,和李远山交情甚笃,毫不避讳道:“怎么,耽误你疼媳妇了?”

李远山一哽,他们怎么知道的?

付统领耸耸肩,打开了西南地图,“你今天官服上的香味儿甜得要命,我隔着两丈远都闻到了,现在更浓了,你以前身上除了汗臭哪有味道。”

李远山抬起袖子闻了闻,他的鼻子像是失灵了一样,什么也闻不到。

见他茫然,付统领赶紧拉过他来,“别想了,干正事。”

西南战事日益减少,西南大军功不可没,威慑四海。

然而现在圣上要削减军饷,他们绝不同意,可圣意难为,他们必须提前想好退路。

李远山的心沉了沉,那一天就要到了,他真的会战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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