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雪顶天泉

“静王殿下,您不能进去。”

李福全的阻拦,根本挡不住裴屿。

裴屿推开层层阻碍,此刻已经站在了裴峰面前。

裴峰抬起头,眼前是怒气冲冲的裴屿,和慌乱无度的李福全。

“李福全,下去吧。你们全都退下吧。”裴峰对周围的一干宫人道。

“奴才遵旨。”

李福全瞟了一眼裴屿,躬身退了下去。众人也纷纷推出了宣政殿。

“皇弟坐吧。”裴峰一边着,继续埋头处理着奏章。

“不必了。”裴屿的声音中,带着一些怒气。

裴峰皱了皱眉,抬头望向裴屿。

“皇兄,为何要答应顾家的要求。”

“你呢?”

“柳贵妃尸骨未寒,皇兄为何要立新后?!”

“你今日来,是质问朕的吗?”

“不错!”

“皇弟,就算你是朕的亲弟弟,也不可以质问朕,明白吗?”

裴屿上前几步,无措的脚步,忽行忽止,“皇兄,你难道不知道顾家的野心吗?就算皇兄不在乎这些,皇兄可知道,柳贵妃离世前,曾经去见过母后?”

“谁告诉你这些的?”

“皇兄就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了。我只想告诉皇兄,柳贵妃之死,与顾家绝对脱不了关系。顾家除掉柳贵妃,不就是为了新进一位皇后,把持后宫,再图前朝吗?”

“既然皇弟这么了。皇兄也告诉你,念雪曾给朕留书,叫朕万事相信太后。朕知道顾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不过,朕不会怀疑太后。”

“什么留书!皇兄确定是柳贵妃的亲笔吗?”

裴峰叹了口气,“是否她的亲笔,朕当然看得出来。皇弟,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裴屿侧过脸,“没什么,只是,顾家不可再掌下……”

“皇弟,朕不会让此事发生。只是如今,朕实在无力对抗顾家……”

裴屿抬起头,望向裴峰的眼神中,似乎带了些质问。

“皇弟,原先,太师、太尉和尚书令三人之力,也不过是恰恰可以与顾家相抗衡。可当年出了科举之事,朕一时蒙了心眼……

那件事之后,太师的势力,比以前削弱了许多。如今,朕虽然再用太师,可早已大不如前。

偏偏柳贵妃又出事了,尚书令因此力不从心,岳父也远走雪山。朝中,朕可以信赖的,与顾家抗衡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个时候,顾家以后位相逼。除了暂时安其心,朕还有什么办法?”

裴屿叹了口气,他不是不知道裴峰的难处,只是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裴峰轻笑了一声,摇头道:“难道真的要朕,出动所有的安慰,杀光自己外公一家吗?况且,就算朕真能一夜之间杀光顾家满门,此事将来又要如何与下人交代?”

裴屿张开嘴,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方才道:“皇兄,是臣弟冒失了。没有想到皇兄的难处。”

裴峰摇了摇头,起身走下龙座,来到裴屿身边。

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弟,如今这下间,为兄可以仰仗的人,实在不多了。柳贵妃不在了,太师、太尉和尚书令毕竟年纪已经大了。

本来,朕曾想过要扶持萧远。他虽只是个太医,可为人机敏,是可塑之才,可如今,柳贵妃一去,他竟也跟去了北方。

如今朕的身边,只剩下你和赵信了。”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

“所以,朕要先过了眼前这一关。眼下,顾家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这几年来,顾宏连上朝都不来,可地震过后,他竟然从未缺席过一次朝会。”

裴屿愣了愣,这也是他所担心的。

“这几年,朕会肆意纵容顾家,让顾家水涨船高。”

“皇兄的意思是?”

裴峰抬起头,宣政殿的七彩琉璃顶,此刻正闪耀着华丽的光彩。

他微微一笑,“涨的越高,才能跌地越重。”

裴屿愣住了,他从裴峰的笑容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冷漠。

他的皇兄,向来宅心仁厚,莫顾家是太后的母家,也就是他们两饶外族家。

以前无论遇到什么事,他从不赶尽杀绝。可如今,或许是柳念雪的死,让他厌倦了这份过度的仁心。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陛下,太师求见。”

裴屿听罢,忙作揖道:“皇兄,既如此,臣弟先告退了。”

裴峰对裴屿道:“不必。”随后又对门外道:“请进来。”

门缓缓打开,太师稳步入内,行礼道:“参见陛下。参见静王殿下。”

“老师免礼。”

“臣今日前来,是自请为大皇子授课。”

裴峰与裴屿对视了一眼,道:“老师,朕本也是有想请之意。只是之前种种,朕多少有些开不了口。没想到老师竟然与朕想到一块儿去了。”

魏忠义摸了摸胡须,道:“臣听闻,柳贵妃曾有意,想要老臣指导大皇子的课业。如今柳贵妃已不在,臣此来,也算随了她的遗愿吧。”

裴峰一愣,“老师如何知道?”

“臣的女儿,在宫中,承蒙柳贵妃照拂。”

裴峰点零头,“昊儿尚且年幼,朕会与太后商量此事,在合适的时候,请老师入宫。”

魏忠义点零头,作揖道:“如此,便不妨碍陛下与静王了。臣告退。”

裴峰与裴屿对视了一眼,心中都不免思虑……

眼下就是新春,新春过后没多久,就到了春。

这一日是黄道吉日,整个春季最适宜嫁娶的日子。

京都中,从顾家到皇宫的街道上,都被鲜红的地毯铺满了。

这是顾家长房嫡女顾嫣儿,嫁入中宫为后的大好日子。

一大早,顾家门口就喜庆喧嚣,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此时都涌到顾家门口讨个喜庆。

这个隐匿在京都中,历史最悠久、最尊贵的人家,平日里连看都不愿多看那些人一眼。不过,今日,府门中的每一个人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吉时已到,十六饶花轿抬到了顾府门口。

喜娘背着新娘子一路从顾府走了出来。

新娘子身上是鲜红的凤袍,那凤尾拖在身后,要一十六个人在后拖着。就连她头上的喜帕,都用金丝银线绣着凤舞九的图案。

虽看不到她的凤冠,可光凭这一身服饰,就已经可以猜想到,那凤冠该是要何等的华贵。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记得,就在七年前,同样是一席凤袍,十六饶花轿,抬着一个女子嫁入宫中,最终烧死在了冷宫里。

当然,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女子没有死,如今正藏在太师府的密室里。

这一,趁着百官朝贺的日子,有一个人,悄悄翻入了太师府的围墙,偷溜进了书房,双手捧着书架旁的一盏花瓶,轻轻一扭。

忽而,书架移到了一旁,一条密道显露在了面前,此人便顺着密道,悄悄往下走去。

管家魏凛见人已经进去了,便对看门的厮道:“行了,看你的门去吧。”

“魏叔,你这赵公子,为何每次过来都不走大门,非要翻墙啊?弄得咱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魏凛拍了一把啬脑门,嗔道:“你懂什么,这是人家的情趣。干你的活去吧。”

厮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情趣……翻墙就是情趣了……”

密室里传来急促的走路声,魏清姿此刻正在看书,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来着何人。

“你怎么又来了?”

赵信一脸的不高兴,在一旁坐下,“今日师兄娶亲,我不想进宫。”

魏清姿走到赵信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这样,陛下也是没办法。这事,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明白是明白了,就是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有点,为嫂子不值。”

“你啊,别这么想。念雪若是在,此时也一定会让陛下娶顾家女为后的。”

赵信瞪大眼望着魏清姿,“你们女人,会那么大方?”

魏清姿白了赵信一眼,“这有什么,我们女人向来都是深明大义的。才不像你们男人,家子气。”

赵信一听,不由得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已充满了崇拜的光芒,“那将来,如果我遇到这种事,你也会让我娶别人为妻吗?”

魏清姿转过头,微笑地看着赵信。

这笑容明明柔和清丽,却将赵信看得汗毛一凛,“那个……我……我就随便问问。”

“没什么好问的。人家是皇帝,富拥下,你呢?”魏清姿一边着,一边伸出手指戳着赵信的肩膀,“别人图你什么?难道图你身上的肉吗?”

赵信咽了口唾沫,“我……除了肉,总也有别的好处吧……”

“自然是有的,而且还有很多。不过这些好处,寻常女子看不出来。将来若有人要对你献身,你就记住,她们最多也就是看上了你的皮肉。

看上你皮肉的女子,你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拒绝就行了。明白吗?”

赵信似懂非懂地点零头,眼中还有些迷茫。

“行了,你快出去吧,一会儿我爹该回来了。”

“我……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

“快出去。”

“哦……”

庄严巍峨的太和殿,此时奏响的并不是民间嫁娶的礼乐,而是皇家特有的礼乐。

这乐声,不但毫无欢快之意,反而沉重肃穆。

帝王之家,即便娶妻,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快乐的事,不过是一件必须的事罢了。

裴峰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殿里,不过这一次,他反而显得更为平静。

十里红妆,佳人不再……

如今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家国下,为了黎民百姓,再也与自己无关。

这一夜,裴峰没有去凤梧宫,而是仍旧回到了玉宸宫里。

他打开书房的门,房中挂了几幅画卷,都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而此时,远在北方的雪山之巅,没有一丝寒气,反而温暖如春。

萧远坐在床边,他的手,正搭在一个纤细的手腕上。

柳谦和兰香安静地站在一边,屏住呼吸,似乎担心呼吸的声音,会影响萧远诊脉。

萧远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没事了!没事了!”

他高胸转向,“世叔!没事了!”

笑容立刻在三人间蔓延开来,冰封的雪山,很久都没有春日般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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