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夜吞没落日的余晖,飞鸟徐徐插入暮色之鞘,叶凝然早早便歇息了,月色轻抚她的五官,清莹的光缓缓地在她身上浮动,暮鞘目光停在她身上,久久未动。

该如何让然然知道他就是暮鞘呢?

他用爪子挠挠侧边,灵机一动,他朝书房跑去,他记得那里有台电脑,叶凝然白日未竟的工作就会在书房完成,他可以在上面敲字传达信息,他可真是个机智的小狗。

他泄气的刨实木的门,谁想到叶凝然竟然关上了书房的门,他仰头看着仿佛远在天边的门把手,终于放弃了。

他回到卧室,看到床头柜上闪烁的手机,他抽出来最上层的抽屉,一直爪子搭在上面借力,双腿不断在地毯上垫脚,有些重心不稳,另只手努力去刨手机,在失重倒下的瞬间,手机弹跳到他身上,无声地落在地毯上。

他脸被频幕蓝光照亮,眼睛里都是兴奋的色彩,屏幕自动识别到物体跳跃到解锁页面,嗯,然然的密码他知道。

可是手机上的数字按格太小,他的肉垫在上面总是错按到别的,手机就会发出振动提示,肉缝间指甲很细,但是坚硬物品屏幕又无法感知,错误次数太多,他逐渐变得暴躁,再又一次提醒密码错误,手机振动时,他体内的火山终于爆发,爪子狠狠地连拍了屏幕好几下。

让你震,让你震,给你尝下我的佛山无影脚。

气消后收回爪子,发现屏幕上有了几条划痕裂缝,光透出来,仿佛在嘲笑他。他有些悻悻地吐舌,哎呀,忘记人家有爪子了。

糟糕的事还在后面,他在拍手机时又误按了几次密码,手机随即弹出一个提示,“密码输错次数过多,现已被锁定,请联系工作人员解锁。”

暮鞘脸上讪讪,完了,这次真的要被赶出去了,我说这不是故意的,然然会相信我吗?

他把手机往床头柜下面的缝隙推去,想要推卸责任,欲营造是手机自己动手的,我只是在一旁吃瓜的现场。

突然一道银光闪过,伴随着轰隆一声,在他面前的地板滑过,他被吓得整条汪身子往上弹了一下,往窗外看去,大雨刹那间倾泻,他还以为是被发现了呢,吓死汪了。

他抖抖全身,突然想起家里客厅里有瓶墨水,他用牙齿咬开茶几底下的抽屉,果然,找到了!

墨水的瓶口狭窄,根本伸不进去他的毛爪子,他一爪子干翻了墨水,对不起然然,等我们相认了,我用嘴给你拖地,稍微愧疚了一下后,暮鞘就开始考虑写什么。

他用爪子当笔,蘸取墨水后,准备写“我是暮鞘”的,但是一想觉得然然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啊,谁能想到是一条狗写的,他觉得自己很周到细心,准备改成“暮鞘是狗”,嗯,有些怪,感觉像骂人。

还是写“狗是暮鞘”吧,他挥舞几下把“狗“写完后,勉强没有到处粘墨水,还算看得出来,他已经气喘吁吁,想到之后的“暮鞘”就有点崩溃,为什么会给他取这么笔画多复杂的姓名啊,他当机立断,“狗”旁边划了一个“=”,然后再加上“木”,最后就是“狗=木”,他满意的点点头,要是然然这都看不出来的话,他敢说然然的智商可能缩水了。

一时得意忘形之下,他还想整点洋文,可是他的词汇量一根手指都数得清,落爪一个“I”后就开始为难了,对了还有个“a”,最后决定图文并茂,“Iao”,欲表达“我没狗带”,当然不可能画条狗,聪明的暮鞘用爪子在墨水上一蹭,印了个狗爪子上去。

大功告成了,暮鞘想到明早叶凝然起床看到这个的后,顿时精神抖擞了,应该会激动的把他抱起来猛亲吧,嘿嘿嘿。

余光瞄到自己的那张大头照,觉得叶凝然起床应该会先去看照片,毕竟他家然然爱死他了,狗脸一红,嘿嘿嘿。

他攀上椅子,顺势跳上高台,一脚踏在自己的骨灰盒上,用爪子在自己的俊脸旁印了一个肉垫印,以证自己真的变成狗了。

外面的雨势猛烈,哗啦哗啦的不知扰乱了谁的梦田,反正暮鞘是睡不着了,他的心情有点类似于小学生春游的前一天晚上,浑身像注满了兴奋剂。

他趴在客厅的窗角,守着自己的笔墨,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折哈欠,数着时间,眼睛乱转。

倏然间,他瞄到隔壁单元楼旁的树下躺着一个人影,正在经受雨水的洗礼,他猛地爬起来,头抵在窗户凑近看,oc,真是个人。

深秋,本来已经够冷的天气,加上暴雨侵袭变得更加刺骨,他在窗户上哈气都能形成一片雾气,在树下躺着淋雨还不得被冻死啊,暮鞘想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那人不会休克了吧。

暮鞘细瞧,发现那人几乎没动,就倒在那处,若磐石一般。

暮鞘下定决心去看看那人状况,总不能见死不救,自己死了后才知道生命可贵之处,不能轻易断送。

他跳上客厅旁的沙发手柄,对准门把手的弯柄用力一跃,门把手被压下,咔嚓一声,锁开了,暮鞘选手以空翻一圈完美落地,他挨着门缝像鱼一般的滑出去,门虚虚合上。

他就开启狂奔模式,四条腿跟开了电动似的三步并两步的下楼梯,因为太着急,一只脚爪跟被锋利的阶边滑破,血水破出,他很酷的没有嗷嗷乱叫,心里弹幕一排排。

这栋楼的人一点运动精神都没有吗?!这个楼梯的边儿都还是利的?!

跑到单元楼下的他,没有想到他家走廊里的窗户没有关,大风一刮,虚掩上的门被关上,咣当一声,叶凝然睁开了眼,她坐了起来,往客厅走去,打开灯的刹那间,她瞳孔一缩,走到那行墨水字前,心里震怒,这狗怎敢随意损坏她和暮鞘的家?看到照片上的狗爪印,怒火已然冲上大脑,“出来!”

叫了没有回应,她以为小狗是躲藏起来了,她也不着急找,径直走向沙发坐下等待,目光低垂,瞳孔颜色似墨一样深幽。

她目光再次扫过那墨水印的地方,之前的位置是倒过来的,她正看后发觉有些端倪,“狗=木?”,这是误写的还是另有所意,她眼神一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人来过她家?

她走进书房,打开电脑,里面有水滴摄像头的实时监控,二十四小时历史才会清空,她往前拉进度条,看到小狗做的事情后,她猛地站起来,拿上一件外套就往楼下冲去,暮鞘,无论你是以什么方式回来的,我都再也不要放开你了。

再说这边的暮鞘,他横跨过两边单元楼之间的草坪,雨水冲刷模糊了双眼,跳跃带出的泥水飞溅到身上,触碰到伤口,一阵刺痛,他来到刚在楼上看到的位置,却发现并没有所谓的人影,他正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时,一边往回走,抖抖身上的落叶,毛发已经彻底打湿贴合在他的皮肉上,他感到身体沉重。

走到草坪间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瞳孔放大,那个人影又出现了,感觉像是个男人,躺在一滩水中,一动不动。

如晴天霹雳当头一击,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到了狗身上的他听力很是敏捷,即使混合着雨声,他也能够分辨出不同的声音,可是,他完全没有听到这个男人出现的声音,要说男人若一直在那里的话,他还是相信他的双眼,刚走过去,根本没什么人影。

他突然看到男人的影子立起来了,真的是直直立起来的,以脚为支点像块平板一样竖起来,顺带着暮鞘的寒毛炸了起来,他撒腿就往单元门跑,可是总觉得单元门特别的远,明明几十个快步就可以到达的距离,却感觉永远到不了尽头。

暮鞘知道中了邪,可是不敢停,有种如果停下脚步的话,就会跌下万丈悬崖的感觉。

这哪里是人,原以为自己是个别现象,现在变鬼都这么普遍了吗?!

他终于力竭,倦乏的双腿开始缓慢滑动,他不敢看身后,可是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差的打算。

“暮鞘,过来。”清冷的女声脆脆的落在地上,划破了雨水的屏障。

他抬头一看,叶凝然就站在他一丈外的单元门边,素白灯光下,叶凝然睡衣外随意套了件外套,脚上穿着拖鞋,眼睛像涟漪上轻漾的睡莲翩舞般的优美,不管有什么藏在惑魂的水面下。

他驻足像欣赏的游人,耳边渐渐传来雨水滴答的声响,如时间回溯般奇异,之前的压迫感渐渐消失,树叶不堪重负被风雨折下在眼前慢动作回放,他的心几经飘荡,像迷茫的暮云,在无辙痕的黑暗中游荡,而终于找到凝然不动的月弯。

忽而,雨水停滞在暮鞘的眼前,惟有女人的脸上划过晶莹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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