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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在正街的中间,斜对着猪市坝大桥,这是小镇唯一的三层楼房。楼房底层中间是大门,进去就是一个四合院,院子中间是用条石围成一圈的一个圆土台,土台上是一颗黄桷树,也有水缸粗,但平心而论,也许周围楼房高,遮住了阳光,这棵树比渣渣堆旁的树就差了一点。范猪匠略通风水,也看过阴阳方面的书,自己觉得那个渣渣场的风水不比政府差,也许更好?当然他也只能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现在阴阳风水都是迷信,不能乱宣扬,再者,即使像解放前一样讲风水,谁又敢说自己将来住的地方风水比政府好?虽然他是个吹死牛不打草稿的人,但他不是莽子,这些东西,自己心里清楚,闷到笑就行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政府,但范猪匠还是有点不自在。“政府自有它的威严在,自己一个泥脚杆农民,啥都不是,办啥事还不得求着这里。这里的当官的一句话,就可能改变人的一辈子,自古以来最下层的就是我们这些农二哥,就是跪倒求人,我也要想办法脱离当农民的命”想到这里,他略微的抬了一下胸,吞了吞口水,就爬楼梯到二楼,找张部长去了。

张部长的办公室在四合院西侧上楼梯的第一间,转个身,范猪匠就看到张部长在办公桌前看报纸,连忙走进去,把布口袋放在办公桌上。

张部长看范猪匠走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笑了“老辈子,这是楼房踩不垮的,放心走”

“哦,刘姥姥进大观园嘛,不要见笑。这是政府,我们平头老百姓进来是虚的噻”

“你还有虚的时候?你是啥子都敢下手的,哈哈”张部长的肚子都笑得一颤颤的。范猪匠不知道他这话是指啥子,也就跟到打哈哈。

“你来得正好,上次我去跟镇长说了大概的意思,今天龚镇长正好在家,我等会就去帮你打听一下,他们研究得怎样了。你坐到等我一下”张部长说完就出去了。

范猪匠看桌上装兔子的布口袋有点碍眼,万一镇长一会来了,也不好看,他就悄悄的把兔子放在张部长的办公桌后了。

张部长的外公是范猪匠家门,和他同辈,但比他大得多。解放前,张部长的外公也算是一个小地主,有十多亩上好的水田和几十亩山地,还有一座大院子。可惜他外公好吃懒做,又抽大烟,好好的家就给抽没了。范猪匠的爷爷当时买下了张部长外公的土地,看是同族的份上,又把买他的土地低价租给他家,才让他家没有妻离子散。所以,范家也算是有恩于张家,张部长也应该帮忙。但不帮也不好说啥,毕竟隔了一代人,帮了是讲感情,不帮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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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胡思乱想之际,张部长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了,还未坐定,他就悄声的说“这样,老辈子,现在是龚镇长同意了,但镇书记没有松口,要不你再等等?”

眼看要成了,这事又卡在了书记那里。书记是其它地方调过来的,范猪匠不太认识,也没有给他砌过灶,因为他家在县城里,不烧材火,所以他只是见过书记几次,打过招呼而已。书记是一把手,他不同意,谁也没有办法的。

范猪匠的心中正燃着的热情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他沉默了,站起身来,给张部长敬了一支烟。

张部长也过意不去,上前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书记也不是否决了,只是没有表态,估计他还没想好,要不,回去等回信?”

范猪匠只得起身告辞了。

走出政府,范猪匠埋头走路,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不觉就走到渣渣堆旁了。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在黄桷树的叶子上,斑斑驳驳的阳光透过树叶,闪闪发光,一阵微风吹过,树叶翻飞跳跃,像是在跟他招手。

“狗日的,我就不信我硬是要当一辈子农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他娘的做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白盖了了嘛”

范猪匠咬咬牙,恨恨的看着满是苍蝇的渣渣堆。

今天回去得早一点,屋里只有莽儿子在家,老大和幺儿不知到哪里去了。原来范建军知道虽然老汉在人前嬉皮笑脸,爱耍嘴皮子,但在他们两弟兄面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大哥都当老师了,老汉有时气来了,都会吼得他发抖。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在大哥的陪同下,在苕窖里刨了两背篼红苕,去汤会计家赔不是了。临走前,他还是恨恨的在红苕上了撒了一大泡尿。

等娃娃的当头,范猪匠就在屋里收拾箢篼扁担,还有锄头,他看到自己家里锯子都生锈了,就准备到汤木匠家去借一把,顺便借些其他刨子,凿子,弹墨线盒,直角尺等等其它木工用具。可能关键工序还要请汤木匠过来把关,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逮了一只红鸡公,送过去。

都是匠人出生,汤木匠很热情的把暂时不用的工具都借给他了,也表态有空要过来帮忙。范猪匠也没有完全告诉汤木匠实话,只是说想修一下房子。范猪匠有他的考虑。这次修房只有做好两手打算了,如果镇里能修更好,实在不行,就把老房子翻修或者重修一下,老房子确实也破败得莫法看了。

“范表叔,莫非勇儿要结婚了?新媳妇是哪个?”汤木匠的老婆,王嫂嫂一边剥豌豆一边跟范猪匠拉家常。

“王大嫂,莫笑话我了。家里穷,他娘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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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得早,你看嘛,土房子都住了几十年,屋里一群光棍,那个女的瞎了眼,会嫁过来嘛”

“现在勇儿是老师了,有文化,人也长得伸抖,恐怕看不上咱农村的了哦!”

“挖苦我嘛,我家的条件就摆在那个地方,那个要是愿意,明天就可以成亲。”

“也不是都看家庭条件,现在包产到户了,只要勤快,土里面也可以刨到钱的。还有人胆大的敢做生意,钱来的更快。隔几年,谁说得清哪家更好过日子呢。你家人都是人精,有盼头”

“我的表婶娘呢,你是在挖苦我还是抬举我?现在翻修个房子都还准备借钱,哪有啥盼头?”

“不日白,说正经的,那天逢场,喊勇儿去相个亲?渡河边吴家坝的吴毛儿的老大初中毕业,听说要到镇上摆摊摊卖东西,人又长得乖,白白胖胖的,身体又好,咋样?”

“吴毛儿?就是那个小脑壳,黄毛?不是听说他现在拉了十来个人,到处修房子吗?”

“就是他,就是他!你看早十几年,他家兄弟多,吴毛儿十二三岁,还在穿开档裤,现在据说挣的钱,钱罐罐都装不到。镇上的摊摊,就是吴毛儿出钱弄的”王大嫂说起吴毛儿,脸上都泛着光,眼睛也兴奋得一眨一眨的。

汤木匠有点看不惯婆娘的样子“有钱当锤子,还不是现在,要是以前,早就割他资本主义尾巴了。还不知道将来会咋样,解放前的地主,那么风光,解放后,有几个好下场?”

汤木匠说话耿直,声音大,说道激动处,颈扛的青经直冒。

范猪匠有些挂不住脸,只好拿起工具告辞了。汤木匠有口无心的话还是刺伤了他的心,确实,他这个地主后代这一辈,真过的不是人的日子,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自己单身十来年了,也没有给孩子找到后妈,还不是家里穷,又有三个半大小子拖累,尤其还有一个莽儿子,谁愿意往火坑里跳?老大算盘出来了,但老师的名声好听,可工资低得很,还拖欠得厉害,代了几年课,就拿了几回整工资。这次又是半年没见到钱了。想靠老大补贴一下家里,也是毛毛雨。老幺还小,用钱的时候还多得很。自己种地不在行,手艺也赚不了几个钱,必须想其它办法了。连吴毛儿那个偷鸡摸狗不务正业的家伙,都挣得到大钱了,我就不行?不就是胆子大吗?我范猪匠走南闯北,胆子还是有的,只是国家政策变化大,自己还没摸准而已。要不我也去给别人修房子?只是自己还不太懂咋修房,还得合计合计。王大嫂说得这门亲事就算了,吴毛儿这个亲家不好打交道,脑壳尖得石头都要钻个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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