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劣势中的对峙

第二天黎明时分,夜色稍稍散去,守在城楼上的吐如纥士兵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隔着高高的城墙和结了冰的护城河,前来救援的大棠边军已经赶到,漫山遍野地围在城外,乌泱泱的一片望不到头。

消息很快传到了玉山和明煊这里。明煊早就意料到了这一切,他不慌不忙地问那个传讯的士兵,“可打探清楚边军将领是谁?”

“是游击将军郭贤,还有乔典也连夜赶回来了。此时两支队伍已经在城外碰头了。”

明煊微微蹙眉,道:“可惜了,比我估计的早了些。”

玉山生怕事情有变,赶忙问道:“军师,那眼下我们怎么办?”

明煊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不急不徐地说道:“无妨,郭贤和乔典素来不合,他们就算汇到一处也成不了事。我们一切还按原计划进行就好。”

玉山脸色稍缓,“既然军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顿了顿,他又略带可惜地说:“我本想着多关玄澈一阵子,叫他也吃吃我在牢中受过的苦,但眼下怕是来不及了。”

玉山似乎对牢中的玄澈有种执念,明煊突然对他们的过往恩怨起了兴趣,他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你和玄澈之间到底结过什么梁子?当年在国子监,他虽然行事荒唐,但你和他也没什么接触。就算这次你是被他抓住入狱的,但后来假意逃跑和再次被抓都是我们提前计划好的,若真算起来也是我们利用了他。你到底为什么对玄澈恨之入骨?”

玉山沉默了一会,说:“我要替我兄长报仇。当年我和艾山逃出长安的时候,若不是玄澈和他的随从当中阻拦耽误了时间,我们就不会被禁军追上,我兄长也不会死。”

明煊没有想到其中竟然牵扯到了死去多时的艾山。这种时候一般人少不了得说一句节哀顺变再加上几句安慰的话语。可惜明煊对别人的生死从来不放在心上,他无视玉山的痛苦回忆继续问道:“哦,还有这事?我还以为玄澈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他竟然还有心思替禁军操心?”

尘封多时的往事再次被提起,玉山的脸一阵红一阵青,他犹豫了再三还是说道:“我兄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在青楼有一个和我们同族的相好并答应要给她赎身。我们连夜出逃的时候,我兄长还想着要将那名舞女一起带走。谁知道当夜玄澈也在青楼,他不仅对我兄弟二人多加阻挠,他的随从还打伤了我兄长!您说,我兄长若不是因为受了伤,凭借他高超的骑术怎么会被区区禁军追上,惨死在利箭马蹄之下!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他落到了我的手上,我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煊神色不变,看不出对艾山的半点遗憾和惋惜,但同时面对咬牙切齿的玉山,他也不在乎玄澈将要受到怎样的折磨,“那你悠着点,至少留玄澈一口气在。我们留着他还有用。”

山敛了敛情绪,道:“您放心,我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不会真要了他的性命。”

“那就好。对了,我们要找的人可找齐了?”

玉山说:“找到了。那些边军和亲兵的父母妻儿都被我们抓起来了,就等您的吩咐。”

明煊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说:“既然都找到了,一会挑几个老的小的哭声大的带到城墙上去吧。还有玄澈,你也不要着急,先带过去。办完正事你想怎么报仇我都不拦你。”

得了首肯的玉山长吁一口气,他摩拳擦掌道:“好的。那我亲自押送玄澈去城墙上。”

另一边的牢房里,初一是被冻醒的。

她惺忪地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蹀躞带脑袋一片空白,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她嫌弃蹀躞带上的玉扣冰冷膈人,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醒了?”

玄澈的声音从初一头顶上方幽幽传来。

她这下才彻底清醒,自己竟然躺在了玄澈的腿上!难怪一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系在腰间的蹀躞带!

初一不敢细想眼下的姿势,她故作镇定地慢慢起身,慢慢地与玄澈拉开距离,仿佛那个整夜都把身边郎君当成人型暖炉的人并不是自己。

反正怎么样都尴尬,不如厚着脸皮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若无其事地说:“郎君,昨夜睡得可好?您的伤怎么样了?”

玄澈活动着麻木的双腿,斜睨着初一:“手上的伤没好,怕是腿也要废了。”

以初一对玄澈的了解,他必定是不肯轻易罢休。于是她立马轻车熟路地跪好:“郎君,对不起。是我僭越了!若有下次,您大可以一巴掌打醒我!”

玄澈不可思议地挑眉,“还有下次?”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若我再有任何僭越之举,郎君都可以一巴掌打醒我!不是说还要睡您的大腿的意思……”初一越描越黑,只得心虚地闭上了嘴。

玄澈冷笑一声,说:“呵,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僭越的地方还少么?”

“郎君,翻旧账就没意思了啊”初一也急了,提高了声音说,“您要是真心觉得我做的不妥,干嘛不直接叫醒我呢?”

那还不是两个人挤在一起确实会暖和一些嘛。谁知道后来你得寸进尺直接裹着棉被缩到我怀里!

玄澈难得被问住。但他又不想把真正的理由告诉初一。

正当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讲话的时候,牢房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均是神色一变,警惕地朝外看去。

不一会,牢门被打开了,玉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玉山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各种折辱玄澈的法子,他一想到那个高高在上如在云端的玄澈马上就要被自己踩到脚下,便激动得不能自已。

进入牢房,玉山意外地发现除了玄澈还有其他人。他觉得初一面熟,但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便叫来随行的拔野谷,指着初一问道:“她是谁?”

拔野谷回答:“她是城中的医女林初一,是昨天军师特意吩咐送到牢房里伺候的。”

玉山与初一只见过一面,想不起来也是正常。但对于初一来说,玉山则是这场噩梦的源头。是他对杜鹃痛下杀手,是他害的玄澈身负重伤,是他让鑫鑫峡在一夜之间死伤无数,犹如人间炼狱。

初一不想看他,心一寸一寸地抽紧,随着玉山慢慢靠近而觉得呼吸困难。

听到初一的名字,玉山终于想起来她就是那个曾经在柴房里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小娘子。此时牢房里昏暗的环境和那天的柴房如出一辙。但短短数十天,两人的境遇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她的靠山玄澈,此时也身陷囹圄自身难保。

玉山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点。”

玄澈从玉山进来便沉默不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回应。毕竟他遍体鳞伤体力不支,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处于弱势,还不如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但是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对玉山来说倒像是一种挑衅。这二人明明都已经是阶下囚了,却表现得心高气傲对自己视而不见。玉山觉得面上无光,心中更是窝火,他抽出腰间的皮鞭,使劲全力朝玄澈挥去——

“我让你再装模做样!你现在可是我的手下败将!是俘虏!”

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声响,玄澈闻声而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后下仰去,堪堪避开了直击门面的鞭子。

玉山恼怒,紧接着甩出了第二鞭。

玄澈已经有所防备,再次侧身躲开玉山的攻势。可是碍于胳膊无法发力,他只能在狭小的牢房里四处躲闪却不能回击。

几招之后玉山就发现玄澈脚下功夫了的,单凭自己的实力怕是力气耗尽也很难伤到他。这个原本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何时有了这么好的身手?他忽然有些庆幸昨日在兵器库外,军师提议让玄澈自断手筋。

玉山几下都抽了空,他在牢狱中受的伤还没有愈合,方才接二连三地挥舞鞭子撕裂了身上的旧伤口,此时也疼得厉害。他又累又痛,以至于瞥见角落里的初一之后,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不管不顾地一鞭子抽到了初一的身上,半是欺软半是泄愤。

“啊!”初一当然不是玉山的对手,她惨叫一声倒地不起。那鞭子上有倒钩,只挨上一下便会勾走一片皮肉叫人痛不欲生。

初一的叫声让玉山亢奋起来,有种终于逮到猎物的感觉。尝到甜头的玉山便锁定了初一,手中的鞭子再次朝她袭来。

可惜这次他没有得逞,鞭子被飞扑而来的玄澈徒手擒住了。长鞭借力顺势而上,牢牢缠住了玄澈的小臂,包扎过的伤口当即开始往外冒血,鲜血浸透了他手腕上的布条,又慢慢渗入到鞭子之中。玄澈似乎全然感觉不到,他盯着玉山,语气冰冷:“你我之间的事情与她无关。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

玉山说:“左右你是逃不出这牢房的。要是不想她再受伤,就老老实实受我几鞭子!”

玄澈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威胁过。这种感觉让他立刻决定以后要将被人威胁列进生平最讨厌之事里。

不爽归不爽,他还是甩开手臂上的鞭子,不假思索道:“好。”

伏在地上的初一疼得只能小口呼吸。她想阻止玄澈,可刚才那一鞭着实痛得半天都缓不过来,她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背上必定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常言道无知者无畏,在领教了鞭子的威力之后,初一是真心害怕。但玄澈伤得也不轻,她同样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看着他因为自己被打。

初一紧紧攥住玄澈的衣服,进退两难。但是,她忘记了其实决定权根本不在他们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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