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就差一点点(修)

前院的乐声不绝如缕,胡旋舞许是跳到了最为尽兴的时刻,鲜明的节奏中加入了鼓手铿锵的唱和,此起彼伏的声音也一并传入书房之中。就算没有亲眼见到,听着这热烈欢快的动静也能想象得到那是何等绮丽光灿的景象。

传说中花容月貌的康居公主,手臂白嫩丰腴,腰肢软如蒲柳。她心应弦,手应鼓,不知疲倦地旋转着,一抹轻盈的倩影深深刻在众人艳羡的眼底。

初一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低落,这大概就是玄澈平日里真正的样子,一掷千金找来的西域公主也不过是个舞姬。寻常百姓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东西,在他眼里则不值一顾。如此生活在鼎铛玉石之中的郎君,就算没有姬妾美婢也绝不会少了莺莺燕燕的解语花。

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身为为纨绔子弟,极尽奢华靡丽,怎么可能不识风月。

初一的思绪乱做一团。她渐渐理解了那日端午语重心长的告诫,玄澈终归是长安城里银鞍白马,醉卧琼楼的风流少年,他总要回去的,回到他习以为常,堆金叠玉的生活里。

“好好好,您风流成性,大姑娘小娘子对你趋之若鹜总可以了吧。”她抑制着心中的异样,说:“药已经送到,我要回去了。”

玄澈见状,不容分说地抢先按住门板,挡住了初一的退路:“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急着跑什么?”

“您还要说什么?”初一背部紧贴在门上,笑得牵强,“若是要聊那些风流韵事我看就免了吧。”

她生硬的言语令玄澈微微愣住,随即又饶有兴致地低下头,有意无意地将她困于门板和手臂之间,远远看去好像拥抱:“风流韵事?你可不要诋毁我的名声。”

初一瞪大眼睛,不可理喻地回道:“是你自己刚刚承认的!我又没有瞎编。”

顷刻的无语之后,玄澈倏然收起之前放纵散漫的神情,直起身子同初一隔开些许距离,一字一句地说:

“胡旋舞起源于康居,我那时初来鑫鑫峡也很好奇,想看看正宗的胡旋舞和长安中盛行的那种到底有何区别。”

“什么意思?”初一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些。

“你别打岔。”

玄澈舔了舔嘴唇,继续道:

“可如今就算找来,我也没什么兴趣看了。再有那个什么横刀夺爱的舞女就更荒谬了,完全是玉山诬陷我。我当日在酒楼喝酒,恰巧碰上玉山和艾山两人要强行捋走她,我同她素味平生,不过是帮了个小忙而已。最后,胡姬酒肆的胡姬不是你惹的麻烦么?怎么还算到我头上了呢?”

他以手计数,每讲完一件事情,就竖起一根手指。等解释完所有的来龙去脉,便举起三根修长的手指,仿佛发誓一般。

初一听到这里才明白,玄澈竟然在认认真真,详详细细地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向来我行我素,做事从不需向谁交代。今天却为了她几句无心的抱怨,事无巨细地全盘托出。

初一抿起嘴压住上扬的笑意,尽力板起脸孔,口是心非地说:“谁要听你讲这些。再说了,你不是没兴趣看康居国公主么,怎么人家还在跳舞?”

误会解除了大半,玄澈也面露笑意:“又没说只跳给我一个人看,好歹花了那么多银子,府上其他人难道看不得?”

“好吧,是我错怪你了。”初一歪了歪头,干脆把心中剩余的疙瘩一次性理个清楚:“可是当初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每次见面你都是在酒肆喝酒,也总少不了舞女跳舞。为何现在人家公主大老远的来了,你又不看了?”

玄澈没想到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有点无奈的按按眉心,“你不是说我装浪荡子么,不常常饮酒作乐怎么让别人觉得我是呢?如今在府中关起门来,谁还能管我做什么?自然是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

“哦。”初一若有所悟地低下头去。

玄澈轻叹一声,难得松口:“你还有什么问题,不妨现在一起问了吧。”

初一立即扬起脸,又绕回了主题:“那你、那你到底近不近女色啊?”

“呵。”玄澈轻笑,不疾不徐地再次弯腰投下好大一片阴影:“你说呢?”

在他强大的气场下,初一不出所料地又一次退缩了,她讨好地笑道:“你别误会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话音未落,玄澈忽然伸手蹭了蹭她的嘴唇,初一马上吓得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在玄澈的记忆中,初一的唇色一直很淡,今天靠近了看竟有几分娇嫩,似乎格外柔软,令人想要试一试到底是何触感。他走神的瞬间,已经情不自禁地碰上了初一的嘴唇。等反应过来,不仅是初一,连玄澈自己都震惊不已。

“你涂口脂了?”他搓了搓手指,强装镇定地问道。

“天气太干,所以涂了一点点……”

玄澈闻言又凑近了一些,几乎碰到初一的鼻尖,颇为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说:“好像是有些用。”

然后起身离开,若无其事地开口:“刚才说到哪里了?我到底近不近女色?”

初一深深吸气,她刚才差点分不清吸进肺里的是屋里的空气还是年轻郎君清浅温热的鼻息。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郎君你这么严于律己,怎么可能是沉溺于女色之人。”

“你错了。”玄澈义正言辞地纠正初一,“我又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何来不近女色一说。”

“不过,”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道:“这世间女子众多,若是来者不拒和飞禽走兽有何分别。所以,我只亲近我想亲近的。”

“哦。”初一似懂非懂,好像有一线亮击落了心中的猜测和犹疑。眼看迷雾就要散尽,她却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和泼寒胡戏那夜如出一辙,初一的勇气总是半途就消耗殆尽,只能支撑她度过头脑发热的第一步,然后立即飘散地无影无踪。

在玄澈昭然可见的注视下,初一垂在两侧的手悄悄寻到门缝,不受控制地想要逃。

“等一下。”玄澈手疾眼快拽住初一腰间的丝绦,把她拉了回来:“既然都来了,不如陪我吃了午膳再走。”

初一此时如临大敌:“你不会又想拿我当饭后消遣吧?我可不是悬光。”

玄澈松开手里的丝绦,理所应当地改圈住她的手腕,率先推门出了书房:“放心,这回好好吃饭。”

放心,这次绝不是玩笑,不会吓着你。

放心,已经确定了心意,我会慢慢来。

还有很多未说出口的话,玄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心想,没关系,反正来日方长。

可惜那天玄澈最后还是没能和初一一起吃饭。

他们刚出后院,便碰上踉跄奔来的张弓。初一还是头一次在张弓脸上看到如此惊慌失措的神情。

“郎君!”他慌慌张张地喊道。

“何事这般大惊小怪?”玄澈眉头微蹙,心中无端涌起不好的预感。

张弓看着初一,欲言又止。

初一见状,扭头对玄澈说:“郎君,今天怕是不能陪你吃饭了。我突然想起来鑫鑫堂还有些事情要忙,我得赶紧回去。”

当着她的面,玄澈也不好仔细询问张弓反常的原因,于是也没有留她:“好,等我得空了再说。”

初一笑着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开。玄澈负手立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目送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初一!”他猛然开口唤她的名字。

“唉,怎么了?”初一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玄澈也觉得自己这一声喊得莫名其妙,他习惯性地抬起下巴,意气风发,笑容明亮:“没什么,路上小心。”

初一好像被他感染了似的,乐的没头没脑,“知道啦。改天见。”

“嗯,改天见。”

一直等到她完全消失在了影墙之后,他深深舒出一口气,问道:“说罢,怎么了。”

张弓颤巍巍掏出满是鲜血的信鸽和密信,哑着嗓子道:“翀宇卫来报,圣上,圣上下旨抄了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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