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马车上的撩拨

亥时已过,但今夜的狂欢远没有结束。大街上依旧鼓乐喧天,人潮涌动。

载着玄澈一行人的马车逆着人流缓缓前行

玄澈上了车之后就开始假寐。初一坐在对面,马车内空间狭小,她无处安放的视线绕了一圈最终落到了玄澈的脸上。

平心而论,玄澈的相貌自然是极好的,眉毛浓密却秀气,眼睑修长,卧蚕细而饱满,光是眉眼就不知道费了上天多少心神。细看之下他的骨相也格外出色,纵然年纪尚轻,轮廓不像成年男子那般坚毅,但从分明的眉骨,笔直秀挺的鼻子,也不难看出将来的俊美无俦。

马车里点着照明的灯火,不甚光亮,明明灭灭地照在玄澈脸上。他又没有表情和动作,难得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玉雕的人偶。

初一忍不住胡思乱想,今夜的玄澈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回头应该去问问店家给他喝了什么酒,让平日里促狭刻薄的郎君酒后转性,变得良善又温和。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被玄澈奚落,嘲讽的准备,却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干脆地答应帮忙,她喜出望外之余又有些不可置信。

玄澈虽然闭着眼睛,其实并没有睡着。他方才走出酒楼后风一吹马车一颠簸,现下似乎已经有了醉意,在让初一下车然后改道回府和再稍作忍耐之间,他选择了朝张弓撒气:“张弓,怎么还没到啊。”

“郎君,现在还有大批百姓前往西坊看热闹。路上人实在太多,几乎走不动。”张弓在车厢外面回答道。

初一也掀开帘子朝外望去,“今年的泼寒胡戏规模好像比往年大些,不光是瞧热闹的百姓多,连胡人的杂耍班子我都瞧见好几拨了。”说完,她正欲将帘子放下,突然感觉到人群中有一股灼热的视线正追随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搜寻,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视线的主人,是个披着斗篷,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对上初一的眼睛,露出白而尖利的犬齿,缓缓绽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玄澈忽然从初一背后贴上来,带着酒气的呼吸肆无忌惮地喷洒在她的耳畔。

初一吓的手一抖,放下帘子转过身,一脸戒备道,“玄澈!你干嘛!”

玄澈显然被吵到了,他略微偏了偏头,不满地说,“你以为呢?”

“郎、郎君不要喝酒了就动手动脚的!”初一结结巴巴地说道。尽管在话本里,女子求助的代价往往和色相脱不了干系。但初一在这方面十分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以玄澈的眼光绝无看上自己的可能。

不过现在他真的靠过来,初一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

玄澈无语地将她推到一边,将车厢的窗户开到最大,说“我方才让你把窗子开大些,喊你几遍都没反应。”

初一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冰凉的血液又羞臊地快要沸腾。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玄澈故意再次凑近,看初一强装镇定地勉强和自己对视,觉得十分有趣,“你这么想我动手动脚,是不是早就觊觎我了?。”

刻意压低的声线在初一耳里如同惊雷一般,如果不是马车尚在疾驰,她恨不得立刻跳车以证自己绝无非分之想。初一红着脸飞快否认道,“郎君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对您只有崇拜敬仰尊敬之情。旁的想法是万万不敢有。”

“第二次。”玄澈不管她说了什么,只是慢慢竖起两只手指。

“什么第二次”

玄澈说,“你今天直呼我的名字两次。可见你没有真正把我放在眼里,那些所谓的尊敬崇拜之情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之前是为什么会觉得他良善又温和来着?

初一绞尽脑汁地解释道,“那不是因为你,哦,是您突然靠过来,我被吓了一跳嘛。郎君肯屈尊纡贵施以援手,我感激涕零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把您放在眼里?”

玄澈才不会相信初一的话,“都说人受惊吓的时候反应最真实。我好歹还分得清真心和假意。你用不着为了救你师父特意讨好我。”

本来初一每次生硬地溜须拍马他都觉得嫌弃又好笑。可此时此刻,他突然就厌倦了初一的套路。说不清是不喜欢初一每次都刻意做出的恭敬样子,还是烦了她口中那个高高在上的自己。

“求人办事不得说点好听的嘛。”初一嘀咕道。

“你说什么?”

跟随救必应多年,初一深谙讨价还价的技巧,深知一开始万万不可透露自己的底价。她一半真心一半讨好地说道:“我说郎君您想多了,我没有刻意讨好您。您肯带我去见我师父和师兄,我是真的感激。可惜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说几句好听的,您千万别嫌弃。”

玄澈说,“合着我白忙活一场,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就算是寻常百姓之间,求人办事也得准备谢礼吧。”

“我不是怕郎君瞧不上一般的谢礼嘛,您到时候还得受累扔掉,多麻烦。”

玄澈不依不饶,“那可不见得,你姑且说说你们平日里都是怎么准备谢礼的。”

初一叹气,“以我们鑫鑫堂的传统,逢年过节,人情往来都是送红包最实在。但是您这等人物,定会觉得红包俗气。”她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我自己攒了十三两银子,还有两根银簪子和一副碧玉手镯能再换些钱出来。不然我再凑凑,给郎君封个大红包?”

玄澈扶额。

初一心一横,说:“您就别绕弯子了,直接说您想要什么吧。但凡是我给得起的,我一定毫不犹豫双手奉上。”

玄澈听着这话颇为新鲜,从小到大只有人从他这里讨东西,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你想要什么。

玄澈微晒,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惘然。

“容我想想,你记得有这回事就行了。”他再度闭上眼睛,说:“不过你也可以趁早把银子换了备着,说不定我思来想去发现能可图的也就那点银子了呢。”

说话间,马车驶离了西坊,道路立刻通畅了许多。他们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城东。城东多是官署,入夜之后远没有其他坊热闹。除了偶尔路过的打更人和马车,安静的几乎听不到其他动静。

眼看着快到关押救必应和端午的县衙牢房,驾车的张弓发现了一些异常。空气中漂浮着呛人的烟尘,衙门的方向隐隐约约闪着火光。

他勒紧缰绳让马车停靠在路旁,然后朝车厢里的玄澈禀报道:“郎君,衙门好像走水了。我先去瞧一瞧。”

初一赶紧从车厢里探出身子,焦急地说:“那我和你一道去。”

“回来。你去做什么!”玄澈挡住厢门,不让初一下去。

“我师父和师兄还关在后衙牢房里!万一真的是衙门走水他们怎么办!”

玄澈思忖,今夜有泼寒胡戏,城里不设宵禁,各坊坊门大开,允许百姓通宵游乐。按理说为了应付这种人多手杂的局面,衙门应该打起十二分精神更加重视才对。于是他拦住初一,说,“张弓已经去打探了,这火起的蹊跷,你且等一下,不要添乱。”

二人等了一会,仍不见张弓回来。原本寂静的马车外渐渐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只听得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不好了!囚犯越狱了!

声音犹在,马车忽的向下一沉,似乎是有人重重跳上了上来。初一只来得及同玄澈对视了一眼,车厢门便被人从外面用蛮力扯了下来。

车外是一个衣衫褴褛但十分壮硕的大汉,他借着车内的烛火看清里面只有两个衣着贵气的少年男女,登时扔掉了手中的车门板,喜滋滋地往里钻:“爷的运气真好,才出狱就能碰见两只大肥羊。”

说着,便伸出脏兮兮的大手来抓初一。

初一被堵在角落里,尖叫着向玄澈求救:“郎君救我!”

眼看囚犯就要碰到初一,原本坐着的玄澈终于有所行动。他一挥手,燃着的烛火便悉数倾撒在那人的脸上。囚犯毫无防备地被滚烫的火星灯油烧了一脸,随即惨叫连连。玄澈趁他胡乱摇晃拍打着脑袋灭火之时,抬脚将他踹出了出去。

两人也紧跟着从马车里出来。囚犯倒在地上痛苦地□□着,不知道他在牢里关了多久,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玄澈嫌弃地遮住鼻子。

初一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就在不久前,眼前眉目如画的郎君踩在同样壮硕的大汉身上。他的样子确实很容易让人掉以轻心,但前来挑衅的人无一例外落不到好下场。比如以前的克冉,再比如现在的囚犯。

“少侠饶命!”囚犯自知不是对手,很识相地连连讨饶。

“说!前面什么情况?”玄澈问道。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方才听到有人说衙门走水,狱卒侍卫统统都跑去前衙救火。牢房无人看管,也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牢门,里面的人就都跑出来了。”

囚犯自己也稀里糊涂,玄澈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与他废话,三两下卸了他的关节,踢麻袋似的将他踢到路旁。

熊熊火光下,四处奔逃的囚犯和追逐的狱卒混在一起,原本寂静的街道变得杂乱不堪。

初一忧心师父和师兄,又被凶神恶煞的逃犯吓着,有些六神无主,“郎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玄澈倒是无所谓,他说:“现在牢房里估计乱成一锅粥,你师父和师兄说不定已经趁机逃出来了。”

“那我也得亲自去看一眼啊!”初一不由抓住了玄澈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郎君,您会和我一起去对吧。”

玄澈无奈,自己今晚好好地饮酒作乐何等快活,为何偏偏要来管她这档子闲事。他从腰间摸出一把贴身的匕首,递到初一手上,“你要是不怕,便跟着我。这匕首你拿着防身,不要拖后腿。”

初一保证道:“我一定不拖您的后腿!”她太过紧张,下意识地紧握匕首,没成想瞬间就被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手指。

她赶忙将流血的手指含入口中,一抬头便对上无语的玄澈。玄澈面无表情,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说:“算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郎君,求求您带我去看一眼吧。”初一厚着脸皮央求道。

玄澈转身朝衙门走去,初一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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