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回来!……”
某屯长满面仓皇的大喊,奈何纵观整座营寨,又有那个人会听从他的言语。
有老叟有气无力的扫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说道:“阿大,莫管此事,你跟我说说,城墙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营寨中包含老少中三代,但最受黄巾重视,能勉强吃多一些粮食的自然只是青壮。
所以寨中这些老弱个个都只能凭这一两口粮食吊着性命而已。
若要问他们心中会否不满?
肯定是会的。
人不患不寡,而患不均。
同为人,为何我吃的少,你便吃的多?
但不满,却不多。
概因这世道对他们这群老叟而言,本就难艰,不然怎么会有弃母山的故事呢。
能有个群体管他们一口饭吃,其实是天大的恩德了。
他们年老力弱,下不动地,在家中是拖累,在黄巾军中却还能替儿孙挡挡刀剑,部分看得开得老人甚至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孩子们要去做大事,做成了大事。他们的子孙后代就不愁吃喝了。
要能如此,我身死又何妨。
本来就是一幅烂骨头,送给别人杀又何妨。
闲话就此打住。
只见那屯长来在老叟面前,道:“城墙上好像闹起来了,有人冲上了城墙,正在胡乱冲撞呢。”
老叟惊得‘咦’了一声,问道:“可是朝廷大军来了?”
东西两汉四百年,终归还是在百姓心中种下了汉家是正统的根基,这根基,绝难损坏,以致千余年后,仍有一群自豪的人们将自己的族群冠以‘汉’名。
“若是朝廷大军来了,阿大,你要早早的投降。
我看黄巾军是打不过朝廷大军的。”
老叟接着又道。
阿大凝望着城墙的乱象,道:“不像是朝廷的大军。”
“那是什么人?城中的豪强可不会有这种胆量。”
况且他们的力量在一开始就被黄巾军破坏殆尽,更组织不了这样的反攻。
阿大摇头:“我也不知。”
“不知就不知吧。
但城墙上的军侯呢?难道也都不见了?”
城墙上的黄巾生态虽与营寨里的黄巾生态略有不同,但毋庸置疑的,两者都是只有军侯才拥有生杀大权,号令群兵。
城墙上的屯长固然有些威严,也是借军侯而来。
失了军侯,屯长就失了权力的最大来源,自然也就失去了号令的勇气。
“恐怕就是如此。”
阿大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今天可真是怪啊。”
老叟慨叹着。
但阿大却敏锐察觉,城墙的乱象已经到了结局的时候。
东西南北四面城墙上各转了一圈,巴白身后的雷鸣军士卒早已累的气喘吁吁,更有不幸者已经死在路上。
唯有巴白仍面不改色,以泰然自若耳朵面孔再度来到各处城墙。
到了这是,屯长的喝令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巴白来到哪里,哪里就自动闪出一条道路。
人人都用敬畏的目光看他,宛若看向一个神明。
“黄巾军真的败了!”
有人心里这样想着。
一时间,城墙上除了巴白及雷鸣军士卒还在四处走动,其他人都静止不动了。
他们心里想着什么呢?
很混乱。
天啊,地啊,命运啊,一堆东西乱七八糟的挤在他们的心窝。
有人俨然已经很难堪了,跪在地上,不知在向谁祈祷。
也许其中就有巴白。
看到这副情景,华十二意识到一些条件已经成熟,就驾着【飞毯】来到城墙处上空,喊道:“黄巾军败了,你们各自归家吧!
回家吧!”
这几句话是华十二刚学的,字正腔圆。
‘回家’!
无数人混乱的心思被这两个字击溃。
‘回家’!
有人已经想到了家中的田地。
可是回家的话,黄巾军的事业还要不要做呢?
城墙上的雷鸣军士卒很有眼色的跟着道:“二三子,回家吧!回家吧!回家!……”
有些人还在迟疑,但大部分人却做出了选择。
他们甩掉了头上的黄巾,急匆匆像洪水一样滚下了城墙,冲破了城门,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城门开了,有人跑了!”
这情状就像是火星点燃了引线,整个营寨顿时如同一只爆竹一样轰然炸开!
人们兴奋的推倒栅栏,四面八方的像是疯狂的蚂蚁,但他们的目标总是一致,回家!
他们早厌倦了在黄巾军中的生活,杀人戮尸的破坏性快感仅能维持一阵。
但他们的生活却是长久的。
黄巾军不该成为坐寇,因为人心总是求定,求稳定。
而其实大碗酒大碗肉的日子也轮不到黄巾的底层士卒们。
黄巾军的起义是有预谋的。
这意味着黄巾军早在起义之前就搭起了一层架构,这层架构会自发的吞噬尽黄巾军破坏之后带来的一切利益,只留下些残羹剩饭分给底层士卒。
与此同时,黄巾军志向高远,在一开始就普遍与地方实权阶级媾和,希图更快的达成统治的目的。
这使得底层的士卒更享受不到破坏带来的红利。
地方实权阶级指的是耕读传家的士族,可不是如张飞出身一般的地方豪强。
插一句话,其实正史记载的张飞还是蛮有文化的,好画仕女图。
想来他应该是以成为士族阶级而努力的,所以瞧不起黔首及武士,导致其最终该有的结局。
“阿大,二三子是不是都跑了?”
老叟模糊的眼睛看到了什么,连忙问阿大。
“是,都跑了,先是城墙上的人跑,然后二三子就跟着一起跑了。”
阿大言道。
“扶我起来。”
阿大扶着颤巍巍的老叟站了起来,只听见老叟说道:“他们迟早还会回来的。”
阿大就问:“他们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粮食啊。”
阿大恍然大悟,乡里间的粮食都被黄巾掠到城中粮仓,二三子纵是跑回家乡,也要面对无粮的窘境。
“阿大,你还能带几个人?”
“大概还能有几十个人。”
这几十个人全是他宗里的人,与他相亲近,是以此时还能稳住心气,只是显然这心气快要消耗,有人已经在不停来回,心焦如焚。
老叟就叹气:“人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