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田间地头,望着或稀疏,或稠密的庄稼,华十二打算今日亲自来丈量这片土地。
稀疏,或稠密的。
是农民们在长久的种植生活中得出来的一点属于自己的‘经验’,这样的经验总是无法普及,因为总有人固执已见,认为稀疏/稠密更好。
他们是聪明的。
可没人引导,而他们的寿命也过于短暂。
现在站在华十二身边的,是贾风。
他今年二十三岁。
可看他的容貌呢,华十二绝想不到他才二十三岁,看到他的第一面,华十二认为他就是四五十岁的叔伯级人物了。
事实上,这个误会在他们认识后的第六天才解决。
粗糙的烹饪条件,使得粮食不会被制作得细软,粗粝的粮食磨坏了他的牙齿。
所以当他第一次吃到馒头的时候,美妙的,令他无法忘记的口感使他流下泪来。
流泪于贾风而言,是很难的事。
多变的命运时常带给他厄难,但他还是熬过去了,靠站在地上的脚,靠能抓住杂草的手,也靠那一颗脑袋。
教育是很重要的,但是经验,也同样重要。
贾风没受过教育,但是每一次的厄难都会给他带来经验。
并不会升级,但会使他能条件反射性的做出几件摆脱厄难的求生手段。
他的面容也同样粗糙,被太阳晒得黝黑。
即使被数不尽的汗珠泡过,但那张脸依旧是干燥的,就像无数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样,他们被黑暗披在了身上,于是光明也就生存在他们身边,与他们为友了。
“大家都来了,坐吧。”
华十二语气温和,身先垂范的坐了下来,不是跪坐,而是盘坐。
盘坐要比跪坐舒服些的。
这种姿势难受的只是脚腕。
跪坐则压迫两只小腿,并且腿骨也咯的屁股不舒服。
华十二很想让所有人都坐在椅子上,只是没有,现在采伐的木头都用去建房子去了,没有多余的木头来做椅子。
一众人皆做了下来。
只有巴白像根柱子似的挺在地上,看上去格外突兀。
但没人‘在乎’他。
“今天特地叫大家过来,其实就为了一件事,量一量咱们的地究竟有多少。关于这一点,大家有什么疑问吗?”
华十二的学习进度非凡。
他本以为自己在语言学习上没什么天赋的,却发现自己在学习古汉语上竟出奇的天才,这让他不禁感叹自己大抵是一颗埋沙的名珠。
不过他的语言虽然流畅,但是他绝不是一个好的讲述者。
对这时代而言。
因为他总是自觉或不自觉的在句子中加入后来才出现的词,这些词于这时代而言,是没有的,可以看成是华十二生造的。
这就让这时代的人有时候很难理解他语言中蕴含的意思。
二贾等人的学习效率一度也因此拖累,直到华十二意识到这问题,并尽量用字而不是用词来表达,才好很多。
但这仍有缺陷。
因为字也是在发展的。
很遗憾,巴白的资料库没那么详尽,也无法教导华十二。
华十二也只能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反正总有人可以传达他的命令,言语及其他。
眼下,他不是皇帝,却也有了皇帝的病。
这很不好。
所以华十二决定自己要接地气,多与阳信里的人们接触,这样既能收获命运点数(仅为一点,但是积沙成塔,也可以很多。),又可以让他更快融入这个时代。
好在华十二是个‘上位者’,在信息的交流中,他一般是信息的创造方与发送方。
更棒的是,人类是一种聪明的适应性生物。
众人沉默不语,华十二早习惯了这般境况,也知道他们说不准肚子里早窝着一肚子的话,但他们不说。
他们总是想:还是干自己的吧,话说多了口舌干。
就是在这样的沉默中,他们一代代灭亡,在灭亡的灰烬中,藏着他们的话,余温成就了一颗颗火种。
也是在这样的沉默中,火种一层层堆叠,直至高大如一座火山,愤懑在里头发酵,到了憋不住的时候,也是大地重新洗牌的时候。
赤红岩浆流过,锦绣华服尽成灰,豪宅美家烧为炭,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等着人们重新建设。
“既然没有疑问,那么我就开始了。”
华十二讨出纸笔,翻开一页,接着指着坐的最左的一个人说:“你先来,告诉我你的名字,田地在哪。”
……
“今天到这里就结束吧。”
天边明月已悬,华十二拾起纸笔,在上面记录下今天的最后一笔记录后,言道。
“是,先生,那今日的课?”
看到华十二脸上罕有的疲色,贾风想让华十二休息,但又不敢直言,只得委婉言道。
奈何这种委婉,鬼才能听得出来。
“照常,去屋里等着吧。”
华十二脸上的疲色不是体力上带来的,而是精神上的,来到这时代许多天来,一直都放马南山,今日突然这么一干。
还真是受不了。
不过他还是撑了下来。
真是可喜可贺。
记录本的头四页已经记录的密密麻麻,这上面不单单只记录了人们的田亩数量,更重要的是土壤肥厚,大致产量,其上种植情况等等。
这是华十二在这个时代记录的第一份报告,希望这能起到警醒他的作用。
世人殊苦,我当兼济。
一日复一日的忙碌,让华十二久违的体会到忙碌的激情与价值。
他已然有超人的精力,现在更有超人的事业要他去完成。
华十二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如果他更加感性,那么他就会热泪盈眶,但他没有。
干活嘛。
哪来那么多屁事。
踏踏实实的干就完了。
而就在他忙碌的这些天里,汉朝的平叛军队终于分出了一只偏师开到了已吾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