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来，山河一直在登山与下山。
刚开始时进步很大，六百个俯卧撑能做到七百来个，完成一次训练所用的时间也由最初的两个多小时缩减到现今的一个半小时。
可后来停滞住了，像是进入了真空期，修行一直止步不前。
于是，内心惶恐不安，在被三师姐口口相传之后，这才道心渐稳，畅通无阻。
至于那剑谱，山河愣是半个字也没看进去，多看一眼都觉得头痛欲裂，多看两眼啊，那是眼睛一黑，直接当场昏晕过去。
时间来到了二月中旬，也快过新年了，山河买了两条香烟和许些零食便回了老家。
老妈的腿伤恢复得很快，回家那天，还特意在山河面前跑了两圈。不过腿上安了钢板，得来年冬天才能取下来。
大年三十，一家三口人坐在一起吃饭。
桌子上摆满了菜，山河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想来也怪，图片上五颜六色的，有金黄色的鸡肉，烧红的鱼肉，白色的萝卜，绿色的大头菜等等。
第一时间，三师姐就给予了点赞和评论：“吃这么丰富，拉出来的不得是彩虹啊！！”
然后，山河和老妈子的手机同时响了，两人拿起一看，不禁呵呵笑着。
老妈子问道：“这是谁呀？看着头像挺漂亮的，这大眼睛高鼻子的，是不是本人的照片啊？”
山河知道老妈又在点开三师姐的头像在那里反复缩大缩小着看，不耐烦的说道：“是本人，而且本人更漂亮的哦。”
老妈子笑了，说道：“是女朋友吧？明年带回家里坐坐？”
山河正写着回复，不说话。
老妈子淘气的哼了一声，喝了一口王老吉，见山河放下手机去夹肉后，赶紧拿出手机打开看着，说道：“话都不会说，你要说改天来我家里吃吃，不就知道拉出来的是不是彩虹啦？要这样说的嘛，哪有你那么死板的。”
然后，老妈子果然这样评论了。
山河一看，急了，忙说道：“妈，话别乱说，赶紧撤回来，快快。”
老妈子得意的吃着碗里的肉，笑道：“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
山河生怕三师姐误会，赶紧解释道：“这是我老妈，别听她的话，她连饭都不会做的。”
“诶，你这臭小子，揭我短是不是？”老妈子刚要假装生气，只见底下又出现了一条评论：“山河，我也要吃叔叔做的饭，带上我，求求了。”
老妈子眼尖得很，立马点开头像一看，诶，喜上眉梢，说道：“这又是谁啊？头像这么好看，跟个小公主似的。”
山河忙看，原来是鲍小姐也跑出来捣乱来了，说道：“大学同学，人家可是四大校花之一哦。”
“校花，这个好，这个好。”老妈子将三师姐和鲍小姐的头像都存到了手机相册了，说是日后认儿媳妇时可以避免尴尬。
转手又拿给寡言少语的老爸看，老爸没说什么，只是夹了一只鸡腿放在了山河的碗里。
这时，评论里又悄悄地多了一个赞，正是老三。
老三给他来了私信：“山河，村头歪脖子树下集合，不见不散。”
山河浅浅一笑，心想：“看来老三还是对鲍小姐念念不忘啊。”
人长大了，年味就少了许多。
以前兜里都是长寿100响鞭炮，手里拿支香，见人就点着鞭炮往人家头顶上扔，引火线在黑夜里划出一条光亮的弧度，那是儿时最美丽的画面。
现在都是一包烟一部手机，连斗地主搓麻将都是互相转账发红包了。
山河和老三两人孤寂的站在村口，由于同龄人差不多都成家立业了，没有人会像他们那样早早的就出门溜达。
老三抽着烟，心里想着鲍小姐，想法之大和他的个头之小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一会儿，他对山河说道：“要不去翠花家坐坐吧，听说她家置办了几张台球桌，去打打？”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国庆时候她发朋友圈说了的，你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
“额……你还说你压得住她。”
上小学那会，翠花对山河的喜爱那是明目张胆的，班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山河是个听话的孩子，听父母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听老师的话不早恋不旷课。
因此，他对男女之事一直不上心，也不敏感。
小学的时候，男同学都调侃：有的吃啰。
初中那会，大家都提醒他：再不追翠花，就是别人的啦。
那时候，山河总是把头一仰，神气说道：“没了就没了，关我何事！”
初中毕业后，翠花没有再念书。
三年高中下来，两人几乎没见过一次面。
但当有人问有没有人喜欢过她时，山河都会心虚的说道：“有，是一个我压得住的女人。”
说话时，吞吞吐吐的，毫无底气。
这人当然指的就是翠花，只是并没有与别人说出名字罢了。
老三走在前头，大步走着。
山河跟在后头，一直不安的四处张望着。
来到翠花家门前，大红铁门是紧关着的。
老三欲伸手去敲，却被山河叫住了，说道：“兴许是大年三十不营业，算了吧。”
老三回头：“对啊，应该是你来敲才是，我起个什么劲。”
走上前来，硬是把山河推到门前。
老三说道：“你不总说你压得住她吗，来吧，是时候展示你男人魅力的时候了。”
山河还是不肯开口，老三拿出手机给他看，说道：“翠花在群里说了，让大家来家里坐坐，诺，是她发的消息，看见没？”
山河一看，果真如此，随即抬起手轻轻的敲了几下，叫道：“翠花，开开门，是我和老三。”
片刻后，房内传来了一阵拖鞋哒哒哒的声音，显得很是急促。
老三看着山河，嘻嘻笑着，悄悄退到他的身后，挠有趣味的说道：“来了，来了。”
脚步声停了下来，门开了，是翠花没错，穿着黑色的拖鞋，粉红色宽松的裤子和类似于睡衣的衣服，外面披着鲜红色的羽绒服，没有拉上拉链，漏出很明显的鼓鼓的小肚子。
山河以为翠花变胖了，笑道：“唔，你好像又重了几斤。”
老三在一旁那是笑得合不拢嘴，他知道翠花是怀孕了，而山河却一无所知。
翠花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到了老三身上，笑道：“进来做啊，吹哥和小南他们都在呢。”
进了屋去，好几个小学同学都在，大家都喝起酒瞎聊起来。
这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子走了过来，年纪大概二十五六，个头很高很壮，脸型还与山河有些相似，尤其是眼睛和耳朵。
男人拿来一壶山七泡的白酒，挨个给人满上，自个抬起更大的一杯，说道：“我们结婚时，大家都没在，趁着今天就把没敬上的酒都给喝了。”
话落，抬起近五两的酒杯一饮而尽。
苗人，酒量就是好。
没过半小时，大家就被着热情的男人给灌得差不多了。
也直到这个时候，山河才知道，高三那年翠花就已经结婚了，现在已是有孕在身。
临走时，山河晕乎乎的，靠在墙角，安静的抽着烟，心里一直纠结着那句话：“有，我有一个压得住的女人！”
他说过很多次，甚至是逢人就说，恨不得贴在脸上成为标签。
以前，他觉得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现在，他有些愧疚。
趁没人的时候，山河对翠花说道：“抱歉啊，以前还小，不懂事，说话没把握住分寸，是我放得太开了。”
翠花倒是看得开，不以为意的淡淡说道：“没事，说实话，在某段时间里我还是很开心的，偶尔还能得知你的消息。不过我们是不同的人……总之，有空过来玩，随时欢迎。”
翠花想要说什么，但咬着嘴唇又给咽了回去。
山河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向公路走去。
翠花也关上了门，拖鞋哒哒哒的依旧在回响着。
山河点上香烟，抬头看着高高孤挂的弯月，暗想：“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看来那时候的翠花是真的爱着自己，而自己却是仗着别人的喜爱到处宣示着那颗无知且弱小的虚荣心。”
走在月光下，人家都有背景，而他只有影子。
月光洒在屋檐上，风铃像是结了冰不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