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节 虚妄的袖口

都是眼泪,鼻翼快速扇动,悲伤得快死了一样。

凭昆然狠狠盯着他,喘了很久的气,然后才一字一顿地对温子舟说:“别让我再见到你。”他说完,回过头对着唐真又是狠狠一拳。

温子舟只觉得天塌了下来。

方河接到凭昆然的电话时,人在荷兰某间小酒馆里,正跟齐沿一起和酒馆老板插科打诨,他笑呵呵地接起电话,就听到凭昆然在电话那头气喘嘘嘘地问:“池觅在哪?”

“啥?”

“你知不知道池觅在哪,地址,我要他的地址。”凭昆然说完这句,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

方河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要找他?你们俩不是早完事儿了吗,不怕温子舟吃醋?”方河自然不知道温子舟动过些什么手脚,只当凭昆然没跟前任情人再有瓜葛,便顺口这么说了。

“别他妈提他!我恨不得……快点,告诉我池觅的地址。”

“哦,那我帮你问问,沙雯应该知道吧。”方河狐疑地挂了电话,他总觉得凭昆然很不对劲,看来得抽空回国一趟,那哥们别又出什么毛病了。

而这边的凭昆然坐在自己的车上,心急火燎地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了池觅的确切地址。

他抖着手发动车子,然后慢慢踩下油门。

下午的那场催眠,在被唤醒的最后一刻,他扳过了那青年的肩膀,就这样看到了那张被压在他心底,在未知未觉中早已思念过无数次的脸。

杂乱的画面纷纷朝他涌来,就好像脑子里的某个区域终于被解放了,他能够想起来的最近的事,就是池觅在酒吧里慢慢消失在灯光和人群中的脸,那么伤心欲绝,和心如死灰。

他几乎是被疼醒的,而那始作俑者却拿一脸担忧的表情看他,他恶心得都快吐出来了。

他想起来的并不多,包括这段时间通过催眠回想起来却被唐真封住的一些过往片段,但是要用来搞明白一切也足够了。也许是冲破暗示的反作用力,让他甚至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个画面,在寒冷昏暗的地下通道,他拉着提琴,而对面坐着个蜷缩成一团的年轻人,从拉高的衣领里用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望着他。

他毫无理由地认为那是池觅。

而他爱着的那个年轻人,这段时间都为他承受了些什么,他简直不敢去想,他懊悔而不知所措,因为他不能把罪责全部推给别人,毕竟他才是那个在池觅胸口上扎刀子的人。

如果他足够相信池觅,当年没有隐瞒病情的话,如果他能快些想起来的话,甚至,如果他有更强的意志力,没有被唐真封住记忆的话。

池觅现在就会在他的身边。

就算他忘记了一切,但他真的已经想念了那个人太久了。

“我等不了了,必须!必须在明天实施手术,到时候我会把人弄来,你们手上不是有他的所有资料吗,包括脑部扫描,这些资料还不够你们研究?你们还要研究多久?”池觅站在自家的地板上,对着手里的电话吼道。

这时候门铃响了,他烦躁地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各种畏首畏尾的说辞,一边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门外站着的是凭昆然,正不安地原地踱着步子。

池觅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表情冷凝下来,他一字一顿地对着话筒说:

“就明天,给我准备好。”

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伸手打开门,凭昆然在看到门后的他时呆在原地,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池觅沉默着,他不知道凭昆然还要来对他说些什么该死的话,但是他不准备再让凭昆然走了。

凭昆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要怎么跟池觅解释这一堆破事儿,青年冰渣子一样的眼神更是让他连呼吸都不畅起来。

“池觅……”他勉强叫出青年的名字,就见对方的瞳孔一紧,接下来的话更加磕磕巴巴:“对、对不起,太操蛋了实在是……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咱们俩……”凭昆然直想给自己两耳光,他竟然要花一半的力气来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他想尽力从脑袋里再挤出点儿关于两个人的记忆,但是却收获不多,明明已经百分百确认自己喜欢的是池觅,却难以表达,好像对池觅的感情并不仅仅是依靠那些回忆支撑,他只知道他喜欢池觅,却不记得是怎么喜欢的。

“我、我想起来我喜欢你。”

池觅低下头去,两手在身侧渐渐握紧。

凭昆然有点慌,伸手想去碰碰对方,下一秒手却被狠狠打开了,掼在门框上,疼得他心惊。

“这次你要多久变卦?”池觅重新抬起头,看着凭昆然的眼神让他觉得陌生。

是真正的陌生。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三番两次的足够了,我他妈的是个人!当初腆着脸来纠缠我的是你,结果转眼就能把我甩了,失忆?哈,你他妈就是找借口不想把我记起来,为了让你旧情复燃得顺理成章点儿是吧!我受够了凭昆然!我再也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上赶着给你掏心掏肺了!我怎么就碰上你这种人了……”

“池觅,不是,你听我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

池觅打断他,“我要怎么相信你?”

凭昆然停下来,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你上次没让我做,这次你让我做爽了,我就相信你。”

凭昆然皱起眉来,池觅的话让他觉得刺耳,但他这时候已经不想计较太多了,他欠池觅的,就算让池觅打他一顿都行,何况是说几句不堪的话。

他叹一口气,“我会慢慢让你相信的。”然后伸手搂住池觅的脖子,凑上去,吻了那让他记忆尤深的嘴唇。

池觅在闭上眼睛之前,把凭昆然拉进屋子,然后关上了门。

拉紧窗帘的黑暗房间里,木床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你、你小子慢点。”凭昆然被池觅抓住两只脚踝,腰被最大限度地折叠,他快喘不上气来了,池觅却不管不顾地只是埋头狠狠干着。

凭昆然觉得很不好受,是心里,他好不容易想起来一些了,他本来希望池觅能让他再多想起来一些,可是池觅像是完全忽略了他的一切感受,把他当个……当个说不好是什么的东西肆意摆弄,倒更像是泄欲。

他在难忍的疼痛里望着池觅哪怕在办着事儿还绷紧的脸,分神去回忆关于面前这人的点滴。

哦,好像刚认识那会儿,这小子就是一脸面瘫相。

池觅猛地一个挺身,让他疼得脸都绿了,忍不住往青年头上拍了一巴掌。

池觅抬起头来看他,那眼神让他打了个激灵。

下一刻他就被池觅抓着腰翻了过去,池觅拿手狠狠按着他的头,从后面进入他。

凭昆然终于有些受不了了,这种没有半点感情的肢体语言。

他挣扎起来,并没有多用力,他只是想转过头去跟池觅说话。

但是池觅似乎被他惹恼了,更用力地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死死按在枕头里,然后从后面凑上来,他察觉到池觅温热的呼吸,在他耳边说道:“好好享受,这是你最后一次清醒的sex了。”

凭昆然觉得寒毛倒竖,但是他发不出声音来,他像条案板上的鱼一样,被池觅按在床上,急迫地下着刀子。

撕裂的疼痛扩大,他几乎要被枕头捂得窒息,最后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他又想起来一点了,池觅眯着眼睛,笑着对他说:“还是哈密瓜味啊。”

池觅没有吻他。

凭昆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手术室里。

他身上空穿着一件防菌服,赤着脚,躺在手术台上,四周大台的机器以及那盏嵌了十个灯泡的手术灯,都说明了这是一间手术室。

他从手术台上翻身下来,朝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喊了一声:“池觅。”

没人回答他。

巨大的恐惧袭来,他朝手术室的大门跑过去,但是在他伸手碰到门把之前,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五六个穿着防菌服的医生护士出现在他面前,都戴着口罩,为首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朝身后的男医生偏头示意,凭昆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回到那张手术台上,其中一个男医生掳起他的袖子,对着他的手臂就扎了一针。

凭昆然才醒过来,身后还有伤,他大骂着挣扎,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针管里的**被注了进来。

“不要紧张,马上就好了,我们是给你治病的。”为首的医生对他说,但那口罩上方的眼睛看不出一点诚意。

“我□妈!你们都什么人!放开我!!”

全部人都上来按着他的身体。

“觉得头晕就告诉我。”医生说。

凭昆然偏过头去,努力朝大开的手术室门望去,如果这里是医院的话,应该会有人来帮他。

“救命!快来人啊!救人啊!!!”

他开始觉得眼前的景象模糊,真的开始头晕了,四肢都无力下来。

他拼命望着手术室大门,用最后的希望喊了一声“池觅。”

但是出口的声音微乎其微。

当他感到无比绝望,眼睛快要闭下来的时候,有人出现在了手术室门口。

从一条迈过来的腿,到整个身体,然后站定在那,没有动了。

池觅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他。

☆、第四十章

“前额叶白质切断术被发明的目的,是为了治愈抑郁症患者和精神分裂患者。当然这是表面上的,患者在变得性情温顺的同时丧失了非常重要的运动神经区,感知迟钝、无法做出高级思考,等等等等,可以说完全是个废人了,并且不会再有治愈的可能。”

“即使这样,你也要求执行手术吗?”

那个一向唯唯诺诺的中年医生,站在手术室门口,终于鼓足勇气再问了一次池觅。

池觅看了一眼手术室闭合的大门,那里面躺着昏睡着的凭昆然,那个他最爱的人。这场手术会让凭昆然完全属于他,从身到心,都再也不能离开他了。

他知道自己变得多极端,简直跟疯子无异,但是与其被凭昆然不断推开,哪怕再被凭昆然用陌生的神情看那么一次,他都觉得自己会崩溃。

他说过不会放过他。

就算把人绑起来,能藏一辈子吗?凭昆然从来不是温良的角色,他没有信心能够完全控制那个人,何况他也接受不了,呆在自己身边还想着别人的凭昆然。

那就让他什么都不要想好了。

变成白痴也无所谓,自己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那个时候他也不会发脾气、不会伤心、不会指着自己说“离我远点”。

对他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像忠诚的宠物一样,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你要求执行手术吗?”那医生又问了一遍,眼里满满的乞求,不像是要去做手术,倒像是要逼着他去杀人一样。

池觅点了下头,然后转过身往回廊走去。

医生低低地叹口气,带着助手走向几步以外的手术室。

这间医院池觅的母亲开的。当年医药世家的千金跟负伤落跑到医院的小混混一见钟情的故事,早就被奶妈在耳边嚼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池远对这故事的兴趣只保持到变形金刚上市,倒是池觅,无论听多少次都不会腻。

池觅没见过母亲,据说是他生下来没多久就害病去了的,所以他只能从这样的故事里去想象那女人的音容笑貌,并且自己严厉的父亲,在那故事里也是热血侠义的英雄,并不失柔情。

其实池正霄也的确是这样的。

池觅的母亲过世后他再没有过别的女人。他手上的肮脏生意不知道有多少,却也一直好好经营着这间医院,有时候他会说,医院一天救那么多人,多少算是能把他手里的人命抵去一些,小婉从来都是贤妻,就连走之前都要留个心眼,帮他积德。

而池正霄在遗嘱里,给池觅留了这间医院。

这时候手术室的这层楼已经被清人了,走廊里空荡荡的,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大面大面的玻璃照进来,倒不显得阴冷。

楼外的桃树种下的年月太久,长得高大且枝繁叶茂,春天粉色的桃花簇拥着盛开,正正凑在窗口,跃跃欲试地要把枝桠伸进来。

这一刻的静谧让无处可去的池觅停下步子,怔怔站在窗口,看那娇嫩的植物在微风中轻轻摇着,能够轻易察觉的美好。

“救命!!!”

从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传来的呼救顷刻打破了几乎凝固的氛围,池觅惊慌地回过头去。

“放开我!你们他妈的都什么人!住手!!!”

池觅扶着窗台的手慢慢收回来,他像被吓到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睁着眼睛,视野里是那扇好像被无数倍放大在眼前的手术室大门,里面传来再清晰不过的挣扎的声音。

呼救的人声线颤抖,透着让人心惊的恐惧,无望而嘶哑。

池觅终于找回了一些神智,控制着自己朝手术室走过去。

离得越近,那人呼救的声音越微弱,当他走到门口时,已经只能听见仪器的滴滴声和医生在手术盘上挑选工具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站定在门口,越过医生们的身影,去看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人。

那个人也在看着他,眼里闪过最后一抹不可置信,就无力地合上了。

他突然觉得窒息。

凭昆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痛欲裂浑身无力,手背上还连着点滴。他不想在那张床上耽误一秒钟,昏迷前那种蚀骨的恐惧还抓着他,可是才勉强把身体撑起一半,就不受控制地又倒了回去。

他毫无办法地躺在床上,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就连那种苍白干净的颜色都让他想吐。

为什么会是池觅?

池觅站在手术室门口,冷冷看着他的画面,像凿进脑子里的一根锥子,搅得他生疼,怎么甩都甩不掉。

池觅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凭昆然因为头痛而不由自主地在枕头上蹭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脑袋上绑了纱布。

用手去摸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被从发际线往上推掉了一些,而且按压下去的话,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额头上方有一条横在那里的不算长的伤口。

凭昆然咬了咬牙,把手放下来,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他虽然不知道在这儿挺尸能等来什么,但是眼下似乎只能这么做了,他身上穿着病号服,手机钱包都不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拿什么跑?

但其实能让他保持冷静的原因还有一个。

如果是池觅安排的这一切的话,也许并不会真的伤害到他。

凭昆然并没有等太久,就有人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那个指挥手术的医生。

凭昆然恶狠狠地看着他,那医生先是一怔,随即眼神便有些闪躲,倒像是畏怯,全然没了动手术时冷静的模样。凭昆然哪怕还在头疼,也把气势撑足了,在那医生过来检查他的点滴的时候反手一把抓住了对方。

那医生大概真的是个软柿子,立时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凭昆然张了张嘴,本来的质问没出口,倒是发觉嘴巴里干得厉害,于是条件反射地说:“给我水。”

那医生忙答应,趁机甩开他的手,匆匆跑出门去。

凭昆然气死了,好不容易来个人,被他放跑了。

结果没过两秒,那医生竟然又挪着步子从门口蹭了回来。

“我忘了,这房间里有饮水机。”

凭昆然愣了愣。

医生给他接了杯水,还挺贴心的兑成合适的温度,虽然一直拿畏惧的神情望着他,还是过来扶他半坐起来喂水。

凭昆然看他这样,敌意也不重了。

“我在哪?”他平静地问。

“平安路医院。”

凭昆然皱了皱眉,“我不认识这地方。”

“哦”医生反应过来什么“这里是尧城。”

凭昆然更紧地皱起了眉,并且他开始回想,自己是昏睡成什么程度能对飞行了一个多小时到达另一座城市半点知觉没有。

那医生好像有读心术一样,忙跟他说:“你来这里之前服用过安眠药。”然后看凭昆然瞬间变了脸色后又把脑袋往回缩了缩。

凭昆然瞟他一眼,已经确定了这医生跟命令助手把他往手术台上按的那个冷脸的完全不在一种状态,现在就是个极好捏的软柿子,便更加声色俱厉起来。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那医生竟然鼓足勇气一般往前一步,嗫嚅地对他说:

“凭先生,是这样的,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手术,所以我,我就偷偷跑来跟你说了。”

凭昆然没想到不等他威胁,就这么快进入了重点,不由瞪大了眼睛。

医生似乎又被吓着了,但还是磕巴着继续往下说:“你现在感觉浑身无力,是因为药效还没过,为了防止你挣扎,我们给你打了镇定剂,然后为你局部麻醉后实施了开颅手术,所以你头上的伤口……嗯,你不要担心,头发长出来以后就看不到疤了。”

“谁要你说这个……”凭昆然有些沙哑的嗓音打断了他,“你刚刚说……开颅?”

“嗯。”医生咽了口唾沫,畏怯地看着凭昆然。“就是通过打开头盖骨直接在大脑作业的手术。”

“操!”凭昆然头皮发麻地坐直了“不是要你说这个!”下一秒他伸手捂住突然疼起来的头,“我是问你,他妈的为什么要给我开颅!”

医生完全战战兢兢起来,那双拿着手术刀和小电钻在他脑袋上比划的手纠结到一起:“是为了、是为了执行前额叶白质切断术。”

凭昆然慢慢把手放下来,盯紧对方,一字一顿地问:“那、是、什、么、玩、意、儿?”

“切断前额叶与其他脑区的联系,以达到让被手术者失去包括注意力推理能力决策力等等功能,以及……大部分性格。”医生露出想哭的表情:“对不起我不想做这个手术的,是池先生逼我的,不做的话我就没命了。”

“不过还好,池先生他最后反悔了。”医生激动地上前来抓凭昆然的手,却发现对方一动不动地,睁着眼呆坐着。

医生讷讷地收回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凭昆然。

房间里安静极了。

病房外的桃花开到了极致,一阵风吹来,窸窸窣窣落了大片。

☆、第四十一章

“晚上想吃什么?”池觅一边问着,一边低头整理陪护床铺上的毯子。

凭昆然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床上,扭头看着窗外,并不答话。

池觅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去把叠好的毯子随意地抛到床角,“凭昆然,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凭昆然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总算回过头来,他看着池觅的眼神就像一场将起未起的风暴,他咬着牙说:“你还关心我吃什么?直接拿狗粮来不就好了,你不就是想要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池觅看着他,像是忍了忍,然后转身走了,并且带上了门。

凭昆然狠狠闭了下眼,屈起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没有人知道。

池觅后来又让医生给凭昆然做了各种脑部检查,但是“他正在逐步恢复记忆”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池觅感到高兴。

凭昆然的失忆对他的打击也许不是最大的,最大的打击是,凭昆然允许温子舟的陪伴,并且不止一次地用温子舟来拒绝他。

池觅的潜意识里,是近乎幼稚地相信着,如果真的爱一个人的话,不会把人忘得那么干净。

他从来没觉得这么无力过。当初死皮赖脸追逐他的人,在茶水间结结巴巴地问他:你是真的喜欢我咯?的人,在他面前流眼泪的人,在床上搂紧他让他几乎窒息的人。一瞬间都没了的感觉,别人不能想象哪怕十分之一,他却在经历着。

凭昆然对他产生兴趣,还没有变成爱的时候,温子舟回来了,马上就出了一堆事,迫使他离开,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就理所当然地重新在一起了。池觅只要一回忆这样的过程,就觉得难以想象的懊悔和嫉妒。

所以才会要求那样的手术。

说他魔障好了,那种整个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个人的感觉,有时候都会让他自己怕得发抖。

好像整个人都被拖入深渊的感觉。害怕那些回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害怕两个人的过往没法再被证明。

可是当他看着凭昆然在手术室合上眼睛的时候,他又蓦地发现,他之所以爱他,也是因为那些狡黠的眼神和风流惑人的举手投足。如果醒过来的男人失去了这些,那也只是顶着凭昆然的皮囊,却完全失了灵魂的空壳。

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是真正失去了他。

叫停医生的的声音颤抖地不像话,撕裂的布匹一样。

他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而来,顷刻没顶,他又将面对一个会忘记他抛弃他甚至恨他的凭昆然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问自己。

凭昆然从医院逃了一次。

起先他想出院,结果医院以各种待康复原因不予批准,他才明白自己这是被扣下了,就打算偷摸着走,衣服都没得换,穿一身条纹病号服想去翻墙,才摸到墙根,就被追过来的保安拿电筒晃,他恨得牙痒,怎么也不相信这是好歹讲点人权的现代社会,就这么被半拖半拽地弄回了病房。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被手电筒给晃了,面子上过不去,凭昆然倒是没打算再跑第二次,只是难免不对着罪魁祸首池觅夹枪带棍地讲话。

虽然他心里那口气是永远出不了了。

他不明白,池觅当初那么清冷性子的一个年轻男孩,怎么就能想出这种不可理喻的阴毒法子,如果说这是狂热的话,他不仅消受不起,他也不想相信,池觅想要的只是完全控制他而已。

凭昆然把脑袋从膝盖里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默默在心里啐了一口自己,这种时候竟然还有空伤心,想办法出了这医院才是重点。

凭昆然在这边想破了脑袋,却并不知道这时的方河,也在烦心。

方河惦记哥们,很讲义气地抽空回了趟国,只是回来后不仅找不着凭昆然,连温子舟都没呆在那二人的家里。等辗转问到温子舟的联系方式时已经是几天后了,一接通方河就发现温子舟语气不对,问到凭昆然的时候,那边已经明显情绪不稳了,但是方河急了这么多天,也总算从电话里得到了凭昆然的下落。

结果又是跟那个池觅扯皮了。

方河已经移民,在本地留下的可用资源大多失效,所以找起人来也被怠慢了不少,而池觅不同,他在方河找他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并且让他头疼的是,他那二哥池远也被惊动要来见他了。

他困住凭昆然,多少动用了池家的势力,如果让池远知道他在折腾些什么,肯定免不了麻烦,再加上方河,操,他现在只想带着凭昆然有多远走多远。

有多远走多远……

池觅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导致面前砂锅里的汤都扑了出来。

他忙拧灭火,然后给凭昆然装好热腾腾的晚饭,就出发去了医院。

走进病房,凭昆然照旧把他当空气,他也照旧把饭菜从食盒里一样样端出来,嘴里若无其事地说:“给你熬了莲藕排骨汤,你现在要养伤口,就吃点清淡的,我带了点味不重的凉菜和点心,”他说道这里,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凭昆然,“你多少吃一点。”

凭昆然站在窗边看那些败了的桃花,等池觅担心汤的热乎气会没了而打算到服务室热一热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

“池觅,咱们正经谈一谈吧。”

池觅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

凭昆然问:“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我变成个废人这种事,你当真觉得靠谱?”

这是两人自从手术后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凭昆然露出略微忐忑的表情,而池觅却像是某部分思维被关住了一样,脸上的神情懵懂而执着。

“我就是不想让你离开我。”

凭昆然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等他把气理顺了,才开口说:“池觅,你他妈几岁了?你看看我,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能任你搓圆捏扁的,你想废了我,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你他妈想毁了我!我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能知道,醒过来就变成白痴了,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恐怖?你知不知道你一念之差,就等于杀了我?不,这比杀了我还要难受!可怜的是到那个时候,我连自杀都不能,我只会是个依靠你活着的白痴,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池觅愣愣看着凭昆然,男人笑着笑着,竟然流了满脸的眼泪。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没有对不起你池觅,我得了失忆症,我不是故意要忘记你的,我都跟你说我能想起来一些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吗?我都那么努力了……我都那么努力地把你记起来了,你知道我想起来的那瞬间有多高兴么,我心急火燎地跑来告诉你,我以为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而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跟我一起高兴的人,结果你给了我什么?你个畜生,你让我带着被你|操出来的伤口上手术台,你能再畜生一点儿吗?你他妈想杀了我,我伤了你,可是至于吗?我至于被这么报复吗……”

凭昆然说到最后已经哽咽得语焉不详,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哭得特别伤心的时候,胸口里风箱一样来回拉扯的伤心把他折磨得更加难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伤心了,它比任何悲恸都来得真实具体,就像躺在手术台上看到面色阴冷的池觅的最后一眼那样。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那种冻得骨头脆响的冰冷感,和醒来之后越发难忍的痛苦。

池觅朝他走过来,两个人伤痕累累一般手脚发抖,却又像能互相抚慰一样挨到了一起。

池觅颤抖着抱住了凭昆然,不敢太用力,却忍不住把自己发凉的鼻尖埋到凭昆然的肩膀里,瓮声瓮气地问:“凭昆然,你爱我吗?”

凭昆然不说话,却是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要推开池觅,只是脸上的眼泪还是在不停地掉。

“你爱我吗?你就告诉我,你爱我吗?求你了……”

凭昆然一口咬了下去,也没管嘴巴里的是池觅的肩膀还是手臂,他只知道,那样池觅也会疼。

池觅却只顾一个劲儿地问他“你爱我吗?”

凭昆然闭上眼睛,在心里想,“老子从没这么爱过一个人了。”

结果这句话,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凭昆然感觉到咬着的肌肉猛地抖起来,然后自己被要碾碎人一样的力道狠狠抱紧,耳边传来池觅嘶哑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凭昆然松开牙关,他觉得嘴里腥甜的东西,恐怕不是池觅一个人的。

☆、第四十二章

车厢稍微有些颠簸,凭昆然在睡梦里不太安稳,便从毯子里醒了过来。

窗外倒退着风景,他够过脑袋去看,发现四周大山环抱,已然进入云南境内了。

“醒了?”

池觅在前面开着车,从后视镜里频频看他。

“嗯。”凭昆然撑起身子,这辆SUV虽然空间宽敞,但是要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在后座躺平了睡也是不可能的,他难受地动动脖子。

“醒了就坐好,把安全带系起来。”池觅一边说着,一边把脚上的油门踩下去一些,把因为担心睡在后座没系安全带的人而磨蹭的速度提起来。

凭昆然懒得动作,就对前面说:“前面有服务站就停一会儿,下车透气。”成功绕开了话题。

池觅点点头。

这一段国道上休息站没多少,在路边卖水果的小摊倒是见到好几波,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农民,在宽阔点儿的路段摞上几个水果箱,往上面摆时令水果,有好几种是见都没见过的。

“就在这片儿停吧。”凭昆然说,有点稀奇地看着路边的水果摊,呆会上了高速就见不着这些摊贩了。

池觅依言靠边停车。

山里的空气清新,在车里憋了三个多小时,这时候往地上一踩,又踏实又舒畅。

“大婶儿,这是什么呀。”凭昆然凑到水果摊前,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称得上轻松的表情。

池觅合上车门,靠在车上从不远处看着他。

从中止手术到今天,已经半个月了。池觅那天抱着凭昆然一遍遍道歉,才让男人止住哽咽,但是凭昆然说,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他了。

他说完这话,也没有提出要离开,并且对池觅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池觅跟他提议来云南旅游,他也答应了。

只是两个人都感觉怪怪的,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避而不谈也好、了无生趣的旅途也好、还有越发沉默的凭昆然也好,都让人觉得……

有些难以忍受了。

池觅低头点了根烟,吸掉半支的时候凭昆然拎了两袋子各色水果回来,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上后座。

池觅扔了烟头,拿脚碾灭。

他们走走停停,把云南能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期间不是没有开心的时候,马克吐温说旅行是消除仇恨的最好方法,但是池觅不知道,凭昆然整天跟他这个仇恨源泉呆在一块,到底能不能有效果。

如果凭昆然是真的在恨他的话。

旅行的最后一站,毫无疑问是元阳。

两人到达元阳的时候正值插秧播种的时节,大片梯田被青葱的秧苗覆盖,不同于冬天的泛着水光的静谧,这时候的梯田所显示出的生机勃勃让人不由与之一同在风里深深呼吸,稻浪伏倒又挺起,像柔软的,又像百折不挠的。

凭昆然伸手扒住车窗,看浩瀚的景色慢慢旋转入眼底,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来,看向正在开车的池觅。

池觅察觉到,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侧过脸来对他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简单而满足,让凭昆然一时怔愣住。

窗外吹来轻柔凉爽的山风,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它本来的面貌,简单的,满足的。

凭昆然重新转回头去,稻浪又卷起一波。

“蓉姨?”池觅带凭昆然来到一间民族风格的客栈,进门之前扣了扣敞开的大门,不多时,里面就传来应门声,随后从侧厅拐进来个精神头十足的女人,五十岁上下,腰上还系着围裙,正拿双手在围裙上揩着。

“哟,是谁呀一大早的……”蓉姨出口的话到一半就愣住了,接着快步冲上来,一巴掌就拍到池觅背上。

“小池你怎么来了!呀,这才多久啊,看看看看,两个月怎么就瘦成这样了,下巴都尖得能戳人了,你不是回家了吗,这都回去吃的什么了!”

池觅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又拍又捏,搞得微微龇牙:“蓉姨,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想您手艺了么。”

凭昆然在一旁看着,挑了挑眉,他还从没见过池觅也会嘴甜。不过打量了一圈池觅,这小子,好像确实比两个月前刚见到时瘦了很多。

“咦,这位是?”

凭昆然一大老爷们杵在边上,也很快被蓉姨发现了,池觅忙伸手拉过凭昆然,正要说什么,凭昆然却抢先开了口。

“我叫凭昆然,池觅的朋友,跟他一块旅游来的。”他笑容可掬,彬彬有礼。

池觅拉着他胳膊的手垂了下来。

凭昆然瞟他一眼,没说话。

“这样啊,哈哈哈,人多好,热闹啊,这段时间没有春节那会儿游人多,客栈里也冷清,正好来俩小伙子,我一顿就能多炒几个菜了。”蓉姨乐呵呵的,凭昆然正为自己也被列入“小伙子”行列而心情愉悦,蓉姨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冷下脸来。

“小池你上次不说再来就带着媳妇儿的吗,说话不算话哦,吊蓉姨胃口呢!”

池觅忙偷眼看了看凭昆然,男人整个脸已经垮下来了,他只好转移话题,“那个啊,那个再说,蓉姨你先带我去厨房吧,这路上没吃什么东西,正饿呢。”

蓉姨冲着池觅狠狠瞪一眼,十分不情愿地嘀咕着“说话不算话”就被池觅推着肩膀哄走了,留凭昆然一个人阴晴不定地站在门口当了半晌门神,吓走了三个来投宿的游客后才被池觅拽进去吃饭。

天然食材烧的家常菜确实很难不让人大块朵颐,凭昆然吃饱了心情也好了些,便端了相机准备出门消食顺便拍点照片。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他就准备去村寨里拍点人物建筑,池觅从后面追上来,捞过他手指卡紧了,才微微笑着说:

“你是不是吃醋了?”

凭昆然从眼角瞥他一眼:“别给点阳光就灿烂啊,你的醋很好吃?”

池觅当然知道这几天两人缓和的氛围岂止是一丁点阳光,他不灿烂才怪。便笑着拿起凭昆然的手指摆弄了会儿,一边慢悠悠地说:“我是跟蓉姨说了,下次来元阳带媳妇儿给她看的。”

“……”

“喏,我还跟她夸了半天,我媳妇儿长得好,身材好,又成熟又干练。”

“……”凭昆然想往回抽手。

“蓉姨还说了,我要带媳妇儿来,她就给缝哈尼人的嫁衣。”

“……”池觅放开凭昆然的手,却跳到他面前扳正他的肩膀,直直望着他的眼睛。

“而且,我并没有食言哦。”

“……”

“媳妇儿,你嘴角抽得太厉害了。”

☆、第四十三章

凭昆然不得不承认,抛开一切尘世烦恼的旅行确实让人身心畅快,他都快忘了来这之前,他对着池觅半句话懒得说的感觉了。

而池觅也越发滋润起来,整天笑容洋溢,过去在T台上让人屏息凝神的冷漠气息,好像完全跟他没关系了,他这样整天跟个二傻子似的咧着嘴,倒更显得年轻,让凭昆然颇有些不爽。

元阳远离世外的景致和风土,会让人得到美妙至极的麻醉,但是麻醉总要有失效的那一天,这几乎是肯定的。

哪怕这么多天里,凭昆然和池觅都非常默契地半句不提那些需要正视的事情。凭昆然是觉得太累了,而池觅是把头埋在地里的鸵鸟一样幻想着能这么相安无事下去,但是撕破这只柔软无害,看上去美满极了的枕头,让它露出糟乱的内芯来的那只手,也总要有人伸出来。

客栈木头搭的小露台上,凭昆然十分老态地仰躺在藤椅上假寐,但是没清净多久,池觅又蹭过来了。

“昆然,蓉姨说晚上带我们去她朋友家吃饭,喝小孩子的满月酒。”

凭昆然睁开眼睛去看他。这小子最近倒是把不带姓的称呼练熟了,张口闭口的“昆然”,被他甜腻地叫着的人,却没有当初那份心慌意乱了。

“你想的话那就去吧。”

“嗯。”池觅果真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乐颠颠地搬了把椅子过来,在凭昆然面前的小方几前坐下来,颇自然地剥起碟子里的花生,然后把掌心里一把红红胖胖的花生仁递给凭昆然。

凭昆然垂眼看看,伸手过去接。

池觅却趁机捏住了他的手掌,盯了一会儿,慢慢凑上去,将嘴唇贴进了凭昆然的指缝。

此时的午后微风太怡人,凭昆然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吹得春心荡漾了,指缝紧紧贴着池觅的嘴唇,心尖上痒了一痒。

池觅埋头了很久,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将嘴唇贴在凭昆然手上,等他亮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抬起头来的时候,欣喜地发现,凭昆然的眼神也已经游离开来了。

“上楼去好吗?”池觅抬眼看着他,笑眯眯地询问。

青天白日的,凭昆然在心里挣扎了一阵,终于还是在池觅那双湿漉漉的眼仁下,缴械了。

池觅拉着凭昆然的手,两个人默契地放轻脚步,像青春期的少年躲避父母那样,潜入卧室,轻轻合上门。

“昆然……”池觅的神色渐渐沉溺,他捧着凭昆然的脸一点点啄吻“我好想你。”

凭昆然背靠着门,脑海中闪现出池觅低着头在他身上发疯一样穿刺的画面,他闭上眼睛,对池觅狠声说:“别磨叽,要来就快点。”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行了凭昆然,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

池觅沿着他的脖子一直往下,那滚烫的嘴唇烙在凭昆然的皮肤上,不可避免地让他想起上一次,他被池觅按在枕头里,从身到心的绝望。

“池觅,池觅。”他捧住池觅的脸,青年蹲在他身前,仰起头看他,那双深黑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他欲言又止的脸。

池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里的痛楚一点点浮上来。

“昆然,对不起……”他艰涩地说“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相信我好不好。”他把凭昆然的手掌握住,深深亲吻他的掌心,“我们重新开始吧。”

《春光乍泄》里的何宝荣,也是这么对黎耀辉说的。

凭昆然仰起脸,他把头抵在门板上,他感觉到池觅解开了他的裤子,然后他被含住了。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也无暇顾及了,池觅从来没有为他这么干过,他现在觉得他的整个魂魄都被池觅含在了嘴里。

那些痛苦的、悔恨的、欲罢不能的感情都在池觅潮湿有力的吮食中,随着欲望一同飞升,在眼前扭曲消散,变成不停爆炸的小火花。

池觅站起来,吻他的嘴,一边将他的双腿打开,手指温柔地抚摸入口。

他伸手搭在池觅的肩上,尽可能放松,接着就感觉到池觅的手指伸了进来,并且是一次两根。

“操。”他喘口气,只好慢慢用后面去容纳池觅的手指。

“吞进去了……”池觅的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喃喃说道,然后把完全伸进去的两根手指分开,推揉着内壁,做扩张按摩。

凭昆然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池觅伸出舌尖去舔了舔,然后用上牙齿,轻轻碾磨。

这么扩张了十分钟,期间池觅也解开了裤子,在凭昆然身上磨蹭,胀痛得已经不能再忍,便摸着凭昆然的入口想要进去。

手边没有润滑剂也没有保险套,很难进去,但两个人都已经站得笔直了,便都急不可耐起来。

池觅抓着凭昆然的大腿,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没头没脑地乱晃了一阵,突然将凭昆然翻了过去,然后蹲下来,干脆利落地将舌头戳到了那个他急切地想要进入的地方。

凭昆然一个激灵,腿都软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那个地方会被这么对待,他以前都是做Top,这时候那种将要用那个地方去接纳池觅的鲜明感觉几乎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侵略。池觅湿热的舌尖突然变成异常坚硬锋利的事物,在他那处开拓起来。

凭昆然双手撑着墙,两条腿换着承受身体重心,池觅一边动着舌头,一边伸出手握着他前端缓缓揉捏,他已经越来越站不稳了。

“行了,到床上去。”喘息的间隙他努力调整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太凌乱。

“站不住了吗?”池觅抚摸着他的背脊,站起来,从背后顶住他。

凭昆然虽然不想承认,但眼下是真的浑身发软,只好点了点头。池觅却被他这难得软弱的举动刺激了,捧着他的臀部,并不缓慢地挺了进去。

那一瞬间,凭昆然终于到了临界点,要不是池觅紧紧将他按在墙上,他就得直接跪到地上了。

“到、到床上去。”

“不要,这样好深。”池觅竟然这么说着,还在凭昆然的后颈亲了亲。

池觅的动作缓慢而温柔,两处炽热的地方紧密地咬合在一起,充分研磨适应,直到凭昆然已经里里外外都湿软下来。

池觅就着相连的姿势,将凭昆然再度翻过来,男人的手臂无力地搂住他,腿弯被他抬起勾住,又一个深深的挺进。

凭昆然低沉的嗓音从喉间溢出,然后整个人都摇晃起来。

池觅在他的身体里烙印一般热烈厮磨着,打着旋进入再快速抽出,每一下都摩擦着那个凸出的小点,快|感一阵阵地袭上头顶。池觅把上衣脱掉,汗湿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那在胸膛里鼓动的心脏也像是赤|**贴在了一起,脉搏震颤周身,欲望像潮水将他们双双卷入。

站着泄了一回,池觅又将他抱到床上去,躺在他身下抓着他的手臂,自下而上地顶着他。

凭昆然张着嘴用力呼吸,湿发全弯弯曲曲地贴在颊边,他低垂着眼睑,里面是一汪被搅碎的湖。

“嗯……”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叹息,那些蒸发着欲望和揉捏着声带的发音被蒙上一层水汽,朝池觅迎面蒙过来。

池觅仰视着那个骑在他身上的男人,就算满目沉溺也仍旧显得桀骜,而现在,他正被自己拥有着。

他突然害怕这一刻不能长久,那种从心底啃噬上来的惊惶让他难以忍受。

“昆然,到我这里来。”池觅伸出手,凭昆然便朝他倒下来,他翻身将男人压在狼藉一片的床上。

“昆然,别再离开我了。”

“我爱你你知道的吧。”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一起死。”

“你答应我,答应我。”

“不要忘记我……”

他一遍遍依靠着占有这个人来填补内心被越撕越大的窟窿,他要被这个男人紧紧咬住,要被他放进身体里,要被他永远刻在脑子里。

午后大片和煦的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割开一片又一片温柔的亮面,池觅看见凭昆然抬起手来,他的眼睛从未有过的,像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样闪动着,那些混合着忧伤和释怀的情感,让池觅难以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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