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为人师表

249为人师表

我举起酒杯,为杨头出院,敬上一杯祝福的酒。我说:“师父,你刚出院,只要意思一下,就行了。我把我这杯酒喝完!”

赵支队说:“那哪里行?我想他这些天没喝酒,肯定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你不让他喝,他表面上挺好,其实,心里还不恨得你牙根都痒痒?喝了!全喝完了!”

我笑了,不多说话,一扬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杨头呵呵呵呵笑了几声,也不多说话,一口把酒喝完了,果然,脸色变得好看起来。

我笑着拿了三只碗,把酒倒满。然后,把一只碗端到杨头面前,一只放到赵支队面前,对他们说:“两位师父,祝你们永远健康!”

杨头满意的哈哈笑了起来,嘴里说:“这个祝酒辞可不算好,这是给林副统帅专用的呀!”

我说:“没什么不好!这是我对你们说的真心话!你们不知道,我每次来看到你们睡在床上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的难过。来,喝!为了永远健康!”

杨头和赵支队对视一眼,显然很满意我的说法。三只酒碗一碰,然后,一齐把一大碗酒喝了下去。

赵支队说:“可不能再这样用酒喝了!我们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但发月不饶人呀!只怕这样喝几碗之后,就又要回医院躺着了。”

我说:“没事吧!我们吃点菜慢慢聊一聊……”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我们都避口不谈在黑山遇险的事情,好象那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直到最后,杨头说:“小何,我们久你一个人情呢!”

我象是奇怪地问:“有吗?我怎么不知道?应该是我久你们的太多了呀。”

杨头说:“要是没有和你一起去,可能这次,我和赵支队的老命就要送在黑山了。”

我笑道:“俩位师父吉人自有天像,就是没有我在,你们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杨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真是搞不明白,怎么这次会食物中毒!嗳,像我们这样的老鸟都中了招,真是出丑了!”

我一愣,小心的试探道:“不是那么简单吧,难道你不觉得那天晚上的黑豹有些诡异吗?”

我本以为他们俩人会点头称是,谁知道他们听得一头雾水,两人面面相觑,疑惑地问:“什么黑豹?我们在黑山见过什么动物吗?”

我的心一沉,支支唔唔地说:“可能是你们俩人睡着了,没看到吧。我好像看到一只黑豹……但也许只是幻觉。”

杨头笑着说:“估计你也是食物中毒了,只不过不深,所以,只是一点点幻视而已。没想到你小子的体质这样好。嗳,我们俩个老头子老了,不中用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心乱如麻——难道,他们在黑山里的记忆都消失了?或者,我也真的是喝了那山上的藤萝的汁液,而忘记了关键的细节,却凭空幻想出一些内容出来,那么,事情的真相,又究竟是什么呢?

好像是,自己明明记得自己和东西放在某一处,可是,当自己去找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东西没有放在那个记忆里的地方,并不存在——它到底在什么地方呢?也许丢了,再也找不到了。它,让自己放在什么地方了呢?永远地成了一个谜了。

前些天在黑山发生的一切,也许也不是象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我记得自己发过烧,头痛了很多天,所以,也许我的记忆并不正确。

难道我也喝过那记忆里的神秘的藤萝的汁液,但凭着自己年轻刚强的抵抗力,而把这两个师父背出了黑山不成?

想起这N多的可能的设想,我晕头晕脑地喝了一杯酒。

两位师父惊奇地看了我一眼,问我:“小伙子,在想什么心事呢?”

我决定装一次傻,问道:“我这些天总是糊里糊涂的,好像记不得在黑山发生的事情,我有点担心是不是那次回来之后,发了一次烧,把自己的大脑烧坏了……”

杨头说?:“不至于吧!想当年,我和你赵师父经常在野外活动,受点凉,或者也偶尔发烧,但不会有多大的问题的。人的身体,受到外来的不熟悉的生命的入侵的时候,如果正常的防御机能不能起到有效的作用或者无能为力的话,身体就会发烧,来提升身体的抵抗力,是很正常的事情。偶尔发烧,对身体是有很大好处的,你不用担心。”

我点了点头。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实在不能对他们说,免得引起诸多的麻烦。所以我就避开这个话题,问他们:“那天晚上,我也喝了那种藤萝的汁液了吗?我喝得多不多?”

“多!”

“不多”

杨头和赵支队同时说道,但说的话却恰恰相反。杨头和支队对视了一眼,好像都在怀疑对方的话是不是另有深意。

而我的记忆里,我是一滴也没有喝过。这更让我困惑。

“那你们记得,我们是怎么走出黑山的吗?”我问他们。

“不是你背我们出山的吗?”杨头奇怪地问我。

“杨头,你记不记得喝了那有毒的汁液之后的事情?”我问道。

“之后?”杨头认真地想了半天,才说:“什么也记不得了,好像醒过来就是在医院里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印象中间,好像要下一个悬崖,我似乎还问过你什么,当时你说了不少话似的……”

“哦?”杨头很惊讶。“我们还经过一个悬崖?我一点也不记得了。要不,过些天,等我们身体完全恢复过来之后,我们再去探一探?”

我吃了一惊,竟然象是对那个黑山怀着深深的恐惧一样,一口否决了:“不!我绝对不再去了。”说这话的时候,一点考虑也没有,完全发自内心。

……

“不会吧!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点的小事情,就被吓破了胆子呢?”赵支队笑着对我说。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却打定主意,绝口不提黑山的所有的事情,就象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不管自己的记忆是对或者是错,就把它给忘记掉完全的忘记掉。

……

回到回龙镇的小家里,这个孤单的小院子里,心里有着莫名的沮丧。好象自己的心,掉进了一口无穷无无尽的深井里面,一直向下落,永无止境一样。

在房间的床上躺了一会儿,想什么事情都觉得心烦意乱。

决定出去走一走。

不知不觉中,走到旁边中学的操场上。心里好象有一团火,想要发泄出来一样,不由得绕着操场跑起步来。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这个学校,除了一个看大门的老头之外,就什么人也没有了,更显得这个大院子黑暗和空空荡荡的。

就这样,我拚命地快跑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汗水象雨天的雨点一样,不停地滴下来,我不停地擦汗,仍有汗水流进了眼睛里。

这种刺激让我闭上眼睛。但凭着感觉,仍然在操场上跑着,速度却慢了下来。

闭阗眼睛跑步的感觉象是在云彩里一样,忽高忽低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着。

这种感觉,很奇怪。这让自己有了换了一种方式体验道路在自己脚下延伸的味道,感觉挺新奇。所以,心思一集中,体会这种别样的快乐,最后,让自己的心,竟慢慢的静了下来。

一种暖洋洋的久违的舒畅,象一股缓流,在身上四处流动着。我慢下脚步,不再跑,而只是慢慢地走动着,仍然闭着自己的眼睛。

这样,缓缓地又走了十几分钟,只到一种担心,让我自己睁开了眼睛。

果然,眼前站着一个人。

何老师!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跑道边看着我。

我有点难为情,不知道她是不是看了我好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刚才闭着眼睛跑步的时候,是不是有失态的地方。

“你好!什么时候来的?”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不安,问她。

“我刚才回来,看到有人跑步,很奇怪,过来一看,竟然是你呢。”何老师笑着说。

“呵呵,今晚上,没什么事情,就出来跑跑步。没打扰你吧。”我说。

“没有,真的没有。我到一个同学家去玩,刚回来呢。到我宿舍去喝点茶么?”她犹豫地说。

“算了!”我说:“你一个人住不方便的。要不,还是到我家去喝咖啡吧,要是你没什么事情的话。”

“那怎么好意思呢……上次已经让我很难为情了。”她有点紧张地说。

“根本不值一提,我们是本家嘛!走吧,我估计你也没什么事情。”我热情的邀请她。

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和我回家了。

坐下来,我为她冲好咖啡,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两个人的世界总有那么一点暧昧。这让我有一点点不安,也有一点点的兴奋。

“我天天都希望,天能刮风呢!”我笑着逗她说。

她好奇地问:“你喜欢刮风的天气,是吗?你可能是浪漫型的人吧”

“后一句可能对,前一句可能不对。”我笑了笑说:“我希望刮风,是因为希望风能把你的衣服再刮到我的院子里来……”

何老师的脸腾地红了。

我赶紧转移话题,不想过度地刺激她。“何老师,你在学校里都有什么课程呢?”

何老师说:“我是教语文的。也代点音乐课和美术课。”

“哦?”我应了一声,说:“这么说,何老师是多才多艺了。佩服佩服”话是这样说,其实一点也不佩服她,因为这些乡村学校里,老师都会带一点副课的。

何老师连忙说:“不敢当,只是平常喜欢画点画,唱唱歌什么的……其实,我也挺喜欢教这些学生们画画或者唱歌什么的。”

“哦,你们学校的音乐老师或者美术老师多吗?”我问她。

“以前有一个美术老师,后来调走了。音乐老师倒是有,只是长年休病假,不上班的。”她解释说。

“那么,这些班级的美术和音乐课,不是全由你来教了不成?”我问。

“其实也没什么,因为这类课本来就排的很少的。而且,常常被其他老师借用掉。”何老师解释说。

“你们这样辛苦,看来工资也应该不错吧!”我随口问道。

“不要提了,都可怜死了。和你们没法比的。现在教育不被重视的程度,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差的年代了……前几天看报纸,据说,现在我国的教育投入占GDP的比率,在全世界都排在后面几位,可能还没有非洲的某些极度贫穷的国家多呢……我们学校的人少得可惜,工资又不按时发,还扣这样钱那样捐助的,发到手里也就几百块了,想买件新衣服,可都要花很大的决心……”她说起来,一肚子的怨气。

我只好点头称是。

她这样呱呱地说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说也没有用的……我也知道,只是觉得说出心里的怨气,在感觉上似乎要好一点。”

我笑着同意了她的说法,接着问她:“我每天听到的那些歌声,看来,也都是你在领唱,是吧!”

她自豪地说:“当然了!小孩子们唱得还算好听吗?”

我点点头说:“是挺不错的。我小的时候也唱过这些歌儿。只是现在再听这些歌曲的时候,心里不是个味道。”

她疑惑的看着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象我们这一代人,说起来是生在红旗下长在蜜罐里的。其实呢?我倒觉得是长在谎言里的一代人。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唱的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当时唱的时候,心里也挺自豪的,系上红领巾,就觉得高人一等一样,好像真的马上就要为共产主义事业作贡献了……但现在,还有谁这样想呢?你说是吗?”我淡淡地说,尽量不带感情的色彩。

何老师一愣,但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昨天,我听你的学生在校园里唱什么“你就象妈妈一样,把我培养大……”,我当时就是想笑!我不知道你教学生唱的时候是不是唱得情深意切,但我想知道,你真的觉得,那是你最亲爱的妈妈吗?”我笑着看着何老师问道。

何老师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又咳了几声,说:“唱歌嘛,主要是旋律的美感,唱什么其实无所谓的。”

我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看法,其实不以为然。

沉默了一下,忍不住还是想对她说一说,难得有一个老师,面对着自己,不说一说自己心里长久以来的困惑,真是对不起这样的一个机会!

“我常常会想,我以前在上学的时候,应该和你一样,学习了许多政治课程,比如说,我们都应该知道,资本主义是腐朽的,是垂死的,每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而社会主义必然胜利,共产主义必然实现——可是,现在,我们谁还真心诚意地认为事情真的是这样呢?我倒不是说,老师教我们这些是在误人子弟,只是,每当我想起自己一生里最美丽的时光,原来,是沉浸在一个信誓旦旦的诺言之中,原来,自己曾经深信不疑的一切,原来,只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这多少让自己觉得沮丧和难以接受。”我看了看她。

何老师看了看我,并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以前的事情,我也许并不追悔,因为,那怕那只是一场闹剧,哪怕,自己在那场闹剧里,只是一个无知的小丑,也许,我也并不觉得难堪——毕竟,这是我们无法抗拒也无法逃避的时代!唯一的办法,只能把那些虚度的时光,当成是自己必要的磨练了。但现在,每当我听到你们校园里面飘出的歌声的时候,我禁不住会想——难道,你们这些老师真的心地无邪,有着坚定的信仰?为什么,你们不能教学生一点现实的东西呢?”我激动地问道。

何老师看着我,脸涨得通红,让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她忽然说:“你在单位里,拍你们领导的马屁呢?明明他是胡说,可是你却一样的叫好!有这种可能吗?或者,投其所好地为领导买点生活用品……”她看着我,明亮的眼睛盯着我看。

我一阵心虚。

她缓缓地喝完咖啡,站起身来,说:“谢谢你的咖啡,天晚了,我回去了,改天,到我们学校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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