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皇帝召见

萧玄奕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还未等他收回,沈舒窈已然叫停马车,起身推门而去。

侵着寒气的微风从外面灌进来,拍打在他的手背上,冰冷而孤寂。

他深吸一口气,目送在茫茫人海之中,她笔直轻盈身影,纵然是那般模糊,却在心中依然分外鲜艳夺目。

这这抹亮色,早在初见时就已牵动他的情思,逐渐融入他的血脉,至此永难剥离。

而纵使他们之间不过咫尺之遥,可她总是对他若即若离,就如同长空上缥缈的云彩,永远是那么难以触及。

这时,无垠的长空掠过一只孤鸟,这样冷的天气不往南迁徙,寻找合适的栖息地,还要在此逗留。

是否,有什么割舍不下的?

过了许久,他才神情淡淡地对车夫说:“回府。”

“是。”得了令的车夫熟练地扬起马鞭,而后抽打在马背上,两匹健硕的骏马顷刻融进人潮,只须臾便不见了影踪。

而此时的沈舒窈,走近了一家成衣铺。

这身宦官服太扎眼,若是这样回去,容易让潜藏在宅院四周的人产生遐想,将昨夜宫中那场刺杀归咎于她。

虽然昨夜的刺客确实就是她本人,然而她却不想平白招惹事端,毕竟还是一场错误的刺杀。

而今皇帝虽为她赐了婚,然以她的身份若非皇帝召见,是不能随意出入皇宫。duqi.org 南瓜小说网

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不能因为此事,而牵连到萧玄奕。

她随手拿了一件男袍,旋即将银子抛给店铺掌柜,径直就从后门出去。

她走得极快,莫约一刻钟便从暗道回了宅院。

虽然萧玄奕知道她的宅院设有密道,但是通过这半年的接触,他的人品是毋庸置疑的。

她相信自己私挖的暗道,应该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原路返回,亦不过,是为了确保做到隐秘。

如若宅院四周顾燊的人察觉到了她,她一身男装自是司空见惯,若是一身宦官服,恐怕难以自圆其说。

如若从前,她还可以仗着是刑部仵作的身份,把萧玄奕搬出来挡一挡。

可是,今日不同往日,她不但不是刑部的仵作,而这宦官服还是宫中仅有的样式。

如此一来,岂不坐实了,她就是刺客的罪名。

况且,昨夜若不是萧玄奕,只怕她根本无法脱险,早已死在禁军的乱刀之下。

虽然她已中奇毒,身死只是早晚之事,可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将萧玄奕置于险境,如此这般,她势必要小心谨慎些。

回到寝屋后,火炉还未熄灭,上面坐着的水壶还冒着热气。

沈舒窈将热水倒进铜盆里,随即便解开了衣裳,昨夜腰上中了一刀,因为当时急于逃跑,只是撕了中衣简单包扎了一下。

而当时迫于萧玄奕在场,并没有及时处理伤势,如今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却牢牢与皮肉粘在一起。

这么些年,她受过不少伤,对外伤的处理包扎从来都是信手拈来,当然这也得益于她前世所学的法医学。

尽管早已是司空见惯,然则在布条剥离皮肉时,却也让她疼得满头大汗。

强忍着疼痛的她,耗时半响,才将腰上的伤势便处理好。

院子里有风拂过,檐下红梅花树梢微微摇曳,徐徐红梅花瓣随风飘落,覆了满院残红。

她笔直地站在屏风后,曼妙的曲线映照在空蒙的蓬莱仙山之中,醉了人间仙境。

而屏风旁边摆放的铜盆里,却是触目惊心的血水,遗落在地上血迹斑斑的布条,堪比红梅遍地。

她拔掉高挽发髻上的银簪,青丝若奔流不息的瀑布般顷刻垂落,旋即一抹素净的渎衣已然在身。

随后才从衣柜找了一身海棠色的衣裙换上,这样鲜艳的颜色,她平时很少穿。

而她之所以选择这个颜色,也不过是为了遮蔽身上伤口微微渗出的血迹,毕竟她才不想招惹麻烦。

然后,她又将脱下的宦官服扔进火盆烧了,近日宅院时有访客,一切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忽然,沈舒窈的头似撕裂般痛了起来,而这种蚀骨钻心的疼痛顷刻便蔓延至全身。

尽管她从不是娇生惯养之人,然则这样的疼痛却也让她无法承受,她双手抱头想要去往榻上,却因脚步虚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过了许久,她才忍着疼痛抓住了屏风棱角,紧咬着牙关缓缓站起来,而后颤颤巍巍地爬上了床榻。

她一生爱洁,纵然是要香消玉殒,也绝不允许自己这般狼狈不堪。

而疼在地上左右打滚,简直比杀了她,更让她难以接受,因为她无法接受身死后是这般模样。

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这种疼痛依旧没有减轻,而桌上那把泛着凌厉寒光的匕首,似乎透着某种暗示。

不错,沈舒窈确实动了自戕的念头,既然早晚都要死,何不死的潇洒干脆些,何必硬生生受这难熬的苦楚。

而她昨夜携带的破尘剑,也不知被萧玄奕收在何处,如今有这匕首却也足矣。

她强撑着从榻上坐起,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此时的她,眉宇间已然覆了寒霜。

当她拿着匕首刚要拔去刀鞘之时,外面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可已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她,根本无暇理会外面的声音。

随着敲门声的动静越来越大,她浑身上下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竟然逐渐消散。

终于,她将匕首插了回去,略微整理了一下仪态便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瞧这油头粉面的样子,怕是个宦官。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略微挑了一下眉,操着尖细的嗓音问:“你可是沈舒窈?”

果然,这男子一开口,便证实了沈舒窈的推测。

她倒也不急着回答,而是双臂环胸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既然都找到我家了,何必多此一问。”

那宦官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暗自揣摩着这可是顾统领的未婚妻,若是恼了她,自己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思及此,他灵机一动,陪着笑脸道:“姑娘说得是,洒家倒是糊涂了......”

“找我何事,说吧。”沈舒窈打断了他的话,虽语气不骄不躁,实则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烦。

“圣上口谕,宣沈舒窈即刻进宫觐见——”

什么?她刚从皇宫出来,这皇帝就急召她。

这里头莫不是藏着什么阴谋?难道皇帝已经察觉昨夜是刺客就是她。

不对,若是皇帝查出昨夜的刺客就是她,绝不会命人专程来传旨,而是直接派人抹了她的脖子,再不济也是被捆绑押解进天牢。

难不成皇帝召见是让她去查昨夜宫中的刺客,若真是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抹了她脖子的好。

这贼喊捉贼的事,她可从来没有干过。

可不管怎么样,既是皇帝召见,管他是否有阴谋,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一趟,至少现在不能明目张胆的抗旨不遵。

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请公公先行一步,我随后去雇一辆马车进宫面圣。”

“不用雇马车了,我这就有现成的。”一道嘻嘻嘻的男声,夹在寒风中浅浅传来。

沈舒窈抬眸一看,竟然是萧睿,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萧睿像兔子一样从马车上窜下来,指着她便开始抱怨,“怎么,几日不见就对我这个态度,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亏我我还想着带你去曼滺苑听曲儿。”

她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随口敷衍道:“就是拿你当朋友,我才这个态度,换作旁人我才懒得理会。”

“是吧。”这话对萧睿俨然很受用,方才才骤风急雨,顷刻便烟消云散,“咱俩谁跟谁,用不着那些个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直来直去倒是显得亲切一些。”

那宦官一件宁王前来,赶紧恭恭敬敬地行礼,萧睿直接摆摆手便让他先离开了。

而坐上宁王府马车的沈舒窈,始终安静得一言不发,急得萧睿抓耳挠腮,“这都快到皇宫了,你倒是说句话啊,都快憋死我了。”

她转首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说什么?”

“当然是说说,皇上为何突然要召见你啊。”他抬手就打了一个响指,恍然道:“我知道了,皇上肯定是让你去查昨夜潜进昭仁宫的刺客。”

沈舒窈双眸倏然一滞,面无表情地说:“皇宫向来戒备森严,怎么还能让刺客潜了进去,你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

“是真的。”见她全然不信的样子,萧睿忍不住有些着急,“我也是今日入宫才得知此事,听说这刺客身手了得,伤了十几个禁军。虽然他身中数刀,却仍然杀出重围,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皇上为此震怒,仗责了昨夜负责巡视的禁军副统领。”

“这刺客的行刺对象是谁?”她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破天荒的八卦了一下。

萧睿随意拿起蜜桔开始剥皮,兀自分析道:“刺客去昭仁宫,那这行刺对象必然就是汐贵妃了,我猜测,定是后宫哪位嫔妃嫉妒她又怀了龙嗣,想要处之而后快,毕竟之前就曾发生过类似的事,后宫争斗从来不曾停止。”

“你分析得有理,但我觉得皇上召见我或许并非为了此事。”

“这次刺杀的意图太过明显,明眼人一见便能窥见其中的深意,我出生皇家,从小见惯了父皇后宫妃嫔的为了争风吃醋,时常斗得你死我活。若我将来娶妻,顶多也就一正一侧两位妃子,我可不想后半生被那么多女子纠缠,这完全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说着,他便用手肘碰了一下她的胳膊,随即将剥好蜜桔递给她。

沈舒窈倒也不客气,接过桔子掰成几瓣,便吃了起来。

“自古帝王佳丽三千,不仅仅是为了延续皇室血脉,确保皇室家族的繁盛,更是为了平衡各个妃嫔之后的各种政治势力。”

萧睿恍然地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地望着她,“想不到你看问题这般透彻,也难怪顾燊对你一往情深。”

她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随即把手里的桔子朝他砸去,这人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赶紧吃桔子吧,正好可以把你的嘴堵上。”

“哦。”他下意识地接住,直接抛过头顶,随后大嘴一张,那几瓣桔子便准确无误地进到他嘴里。

他眸光略带思索,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稍后双眉又微微皱了起来,似在为某些事而发愁。

“说起来,你就快成亲了,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苦思冥想,就是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礼物才好。”

“既然想不到,那就什么都不要送。”

沈舒窈挑窗往外看了一眼,呼啸的寒风拍打在她脸上,随即往她脖子里灌,不由地让她打了一个喷嚏。

这下倒让萧睿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血泪控诉。

“什么叫想不到就不要送,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不对,你是在心里嘲笑我,认为我堂堂王爷,居然会想不到该送你什么新婚贺礼?我还就告诉你,我不仅要送你一份大礼,而且贺礼绝对会让你惊叹不已。”

她很想说不必白费功夫,因为她根本就不可能与顾燊成亲,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为好。

如此,也不枉他们相识一场。

她静默无声,只是望着小几上红彤彤的蜜桔发呆,此生能有这样一位朋友,倒也无憾了。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

她抬起头看着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萧睿,谢谢你。”

“用不着那么客气,谁让你运气好,摊上我这么一个全天下最潇洒俊秀,最才华盖世的朋友呢。”

萧睿很是豪气地摆摆手,笑得整张嘴都快裂到后脑勺了。

沈舒窈脸上笑容顿时僵住,随即换成了抽搐。

见过自夸的,可没见过像他这么不要脸的自夸,果然是这天下最奇葩的王爷。

两人就这么一路谈笑着到了皇宫,萧睿在宫门前将沈舒窈放下,马车当即掉了一个头,又朝着宫外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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