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匿影藏形(一)

当晨曦第一缕阳光升起时,沈舒窈就已翻身下榻,休息了一宿的她此时精神充沛,简单的洗漱后就坐在桌案前翻开户籍存档。

窗外嘈杂的蝉鸣声,树枝上扑棱振翅高飞的小鸟,庭院纷纷飘曳的叶片,都将这一方院阁渲染得充满诗情画意。

她今天的速度明显比昨天快了许多,但整整一个上午也不过看了两个册子,当然并没有找到蒋同知(绿娥她爹)的名字,就连午饭她也是在桌案前简单地对付了两口。

允祥来传话时沈舒窈抱起档案就往凝辉阁走,萧玄奕阅览的速度极快,每一页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就算看完了。

沈舒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目十行她是相信的,一目一页纸就不得不令她怀疑他压根就没有细看。

她拿起他阅览后放置在一摞的档案,试探地问:“你看得这么快都看清了吗?”

他挑眉瞥了她一眼,然后将一本册子推向她,手指滑向一行小字,“在汴梁村。”

沈舒窈找了那么久的住址都没找到,却被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档案文册,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蒋同知,下面详细记载了他的住址以及他的配偶蒋陈氏,独女蒋绿娥。duqi.org 南瓜小说网

若是玉琼楼老鸨在见钱眼开时稍微多嘴问一句锦绣的来历,那她也不用兜那么多圈子来查,“本案最后一个嫌疑人算是找到了,就是不知她是否回去看望过陈婶,告知她现在的近况与住处,唉......希望能从陈婶身上找到突破口。”

萧玄奕转首看向门外,换了侍卫,“按上面的地址将人带到京城来。”

侍卫拱手应声,转而大跨步行去。

“丕威生前服用的丹药是从何而来,王爷都派人暗中查过吗?”她将档案簿册全部整理好,想着明日给户部送回去。

他望着鸟笼里的七彩鸟,拿起旁边的青铜樽往鸟笼水槽里倒了一些酒,醇厚的酒香飘散到房间的各个角落。

七彩鸟扑打着翅膀兴奋地跳跃到水槽前,一头扎进水槽里,片刻功夫水槽里的酒水就下去了一半,畅饮而足后还晃了晃它斑斓的脑袋,然后就进了鸟屋栖息。

“嗯。”他的目光一直望着酣睡的七彩鸟,不疾不徐地开口:“丕威是从两年前开始服用祛风除湿的丹药,而替他调配此药却是他们聃狎的御医,这样的事无外乎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他们聃狎王对他起了杀念,示意御医在他的药里动了手脚,第二种就是有人收买了御医,欲神不知鬼不觉除之。”

沈舒窈沉吟了一下,道:“我偏向于,是有人收买了御医,要置丕威于死地,且根据用药时长推断此人心思缜密,他没有用最简单方法让他立即暴毙,而是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等待他慢慢毒发身亡。”

此时允祺和允安各自抱着一大摞公文进来,萧玄奕示意他们就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文书放下后就不得不将鸟笼移到地上。

鸟笼轻微的动荡,惊得七彩色瞬间转醒,它试探性地伸出脑袋张望,然后小喙啄了一下羽毛又缩回鸟屋里。

“那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萧玄奕不慌不忙地开始处理公文。

虽然皇帝身体逐渐好转了,但是朝堂政务他是能推给萧玄奕就绝不上手,眼下借着调息龙体就更是什么也不管了。

沈舒窈经常见萧玄奕的屋子的灯夜半三更也亮着,如此殚精竭虑地替皇帝分担政务,同样是皇子的他好像从来没有过享乐的时候。

“阙长史应该算一个吧,毕竟他和丕威不睦已久,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从表面看起来确实如此,可是你却没有考虑到丕威对聃狎的重要性,虽然他在战术和武功上都不及我,但确实也算骁勇善战。聃狎之所以敢跟东陵抗衡他确实功不可没,这二十多年来他帮聃狎灭了不少国家,掠夺城池强抢民女,就连泽钺国的灭亡也是他们聃狎间接导致的,不然凭他一个游牧国家哪来如此雄厚的财富。”

萧玄奕从笔架上取下狼毫,沈舒窈当然是个有眼力劲的,扶住砚台开始研磨,“难怪你在西北戍边三年,想来当时的聃狎不仅想要占领东陵的国土,更有称霸天下的勃勃野心。”

他不置可否,徐徐道:“他们确实这样想,西北的几座城池遭遇了他们好几次偷袭,而每次都伤亡惨重,若非他们是在太猖狂,皇上又何必要派我去驻守。如果不是我将他们的二十万铁骑尽数灭了,致使他们元气大伤,他们又怎么会甘心与东陵议和。”

沈舒窈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东陵有王爷确是江山社稷之福,黎明百姓之福。”

“慎言,我只是东陵的臣子,一切不过是在恪尽职守。”他在公文上化了一个圈,然后在下面写下批注。

她赶紧捂住嘴巴,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都静悄悄的,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应该没人听见吧?”

“我处理公文的时候不喜有人伺候,是以他们全部都退下了。”萧玄奕慢条斯理地抬眸,凝视着沈舒窈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沈舒窈“哦”了一声,这才放心下来,她怎么就忘了纵然萧玄奕再对江山社稷有功,他也只是在皇帝的英明决断下,公然不掩饰地夸赞王爷,岂不是对皇帝不敬。

看来以后是得谨言慎行了,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思及此她继续研磨,萧玄奕指了指她的脸示意墨汁沾上了。

然后,她朝着他指的地方用手背蹭了一下,结果他看她的眼神却充满了笑意,然后她不得不又抬起袖子抹了一下。

却听到他忽然笑出声来,这不笑还不打紧,结果这么俊美的笑容只换来沈舒窈一计白眼,“有什么可笑的,不就是不小心蹭上了点墨汁嘛,就好像你从来没有蹭过似的。”

“儿时到是有过。”他掏出锦帕帮她擦,“不过不像你弄得好似猫儿一样。”

锦帕柔软细腻的触感伴随着他缓慢轻柔的动作,让沈舒窈觉得仿若上刀山下油锅的煎熬,因为实在是太痒了,难受得她后背的冷汗都渗出来了。

她实在受不了了,抬手就要拂开他的手,结果萧玄奕好像早就算好了似的,另一只竟然将她作乱的手握住,略微责备的声音,“别动,省得一会儿又蹭得哪都是。”

听他这话的意思,她现在是个大花脸呗,有这么夸张吗?几滴墨汁搞得兴师动众。然而她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自己的手,天啦,怎么上面会有那么多墨汁,所以他的话没错,如今的沈舒窈确实像是一只花猫儿。

她窘迫地开口,“墨汁沾染得太多了,恐一时半会儿也擦不干净,我直接去打水洗脸。”

说完她就要挣扎起身,结果萧玄奕那只握着她的手就是不松开,他们之间阁楼一方矮几,此时两人的进行的事情不由地让沈舒窈想到暧昧两个字。

她沉了口气,打算挣脱出自己的手,结果刚一动他就一下松开了,若无其事地说:“总算是擦干净了,手帕是你弄脏了自己拿去洗了。”

话音落下,那方满是零星点点墨汁的月白锦帕就丢到沈舒窈面前,她气馁地抓起手帕塞进袖口里,心想又不是她让他去擦脸上的墨汁的,如今一副嫌弃的样子真是够讨厌的。

可是人家毕竟是王爷,这样的话她当然是不会说的,只是她要在心中腹诽那是谁也管不了的。

“还要磨多少?我手都酸了。”沈舒窈明显有些不耐烦,一双满是墨汁的手在砚台上轻轻敲着。

他低着头撰写,不以为意道:“磨到这些公文都处理完为止。”

沈舒窈是彻底无语了,直接趴在矮几上生无可恋地继续研磨,“也不知道宁王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好着呢,每天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俨然已将宗人府当做他自己的王府了,是以不用担心他会想不开。”

“这人心也太大了吧,之前见我的时候还伤心欲绝呢,这才几天怎么就变这样了,早知道他这么容易适应,那我当时还真犯不着安慰他。”

不知不觉公文已经处理了一大半了,萧玄奕执笔手愣了一下,须臾之后,道:“我明日争取让皇上将这起案子移交刑部办理,如此一来你在查案的时候也不必畏手畏脚,尽管放开手去做。”

她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翌日巳时魏启章就派人来找沈舒窈,几日不见他发现他有点发福了,应该是最近刑部实在太闲了,他一见着沈舒窈就开始诉苦。

“沈姑娘,皇上已经将宁王涉嫌杀害丕威将军一案移交到了刑部,本以为这件事就由宗人府办理了,没想到绕来绕去这烫手山芋又回到了刑部。”

“这起案子确实有些麻烦,迄今为止所有的不利证据都指向宁王。”想着萧玄奕派出去的人还没将人带回,沈舒窈的心里也有些着急了,因为戟陇使臣的回国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两日后启程回国。

如果呼延沁回去了,那么这起案子就越发难弄了,她虽然是目击证人,可是就目前而言她又别列入了嫌疑人的范畴。可到底她的身份特殊,如今东陵已经和戟陇互换了休战国书,在丕威这件案子的处理上就更要拿捏好分寸。

“如果找到新府证据证明杀害丕威的凶手并非宁王还好,若是找不到证据,皇上为了顾及两国的和睦不得不处置宁王,到时我们就要大祸临头了。”魏启章对于这起案子交由刑部办理,真是苦不堪言。

沈舒窈挑眉道:“魏大人贯会说笑,这案子是皇上让查的,就算是我们没有办法找到新的证据力证宁王无罪,但也不至于会大祸临头吧。”

“所以说你年轻什么都不懂呢,宁王是什么人,陛下的亲弟弟,我们陛下重情重义天下皆知。如今为了家国利益不得不与聃狎保持和睦的关系,他只能处置自己的弟弟,如若不然当真又和聃狎开战,就算最后东陵取得了胜利,百姓亦是生灵涂炭。”

“这绝对不会是陛下想见到的,如果他不顾百姓的死活,那么他当初为何要让晋王去西北戍边,由此可见陛下是仁义爱民的皇帝。而他迫不得已处置宁王皆因刑部办事不利,那么你想他这口气是不是得出了才顺畅?革职查办都是好的,就怕一个不慎我等皆性命不保。”

她瞪大眼望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听着他接着往下说。

“晋王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他虽然兼任刑部尚书,但是陛下是绝对不会处置他的,且不说他们兄弟感情深厚,就江山社稷而言,陛下也是需要他的。这些年他南征北战为东陵换来了安定太平的日子,陛下在心里是感激他这个弟弟的,他又怎么舍得因这点小事责罚他呢?”

“我们则不同,只是听命办事的臣子,办得好了加官进爵,办得不好被罚一通是小事,最怕就是累及家人子女。而今我已年过而立,家中上有老母要赡养,下边又有一双儿女要抚养,就算陛下仁慈只降罪我一人,那我的家人今后又如何生活得下去?”

他重重地叹息道:“本朝被罢免的官吏不被收监的,普天之下唯你父亲沈大人而已,像我这种家族已呈式微,仅有一个不得陛下恩宠的族姐妃子的可有可无的人,最好的下场就是余生都在牢房度过。”

一提到沈舒窈的父亲,她心里就会有些不好受,若非今日听魏启章一席话,她都不敢相信,原来父亲也曾在这样水深火热的朝堂苦苦煎熬多年。

她低叹了一口气,表情严肃镇定,“魏大人不必担忧,其实这起案子我私下曾查过一些,目前而言也算有了一些进展,只是线索还不太连贯,有些地方我还没有琢磨清楚。如今加上刑部的力量,我相信假以时日定能破解此案,还宁王一个清白。”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