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篝火晚会

我和樊队长聊着,场上又响起了女声小合唱:《喀秋莎》,《红河谷》,勘探姑娘高高声,将晚会推向高潮。

樊队长说:“他来以前,队上基本是清一色的男人世界,这两年又是招工,又是接受大中专毕业生,才有了十几个女娃,大多在放线班。“说完,他也上场唱了一首蒙古歌曲,用蒙古语唱,虽听话不懂意思,声音却宏亮,绵延悠长,如马头琴那样辽阔深远,博得大家的一片掌声和叫好。

这堆篝火不断地往进添加干柴往空中伸展的火苗就逐渐地增高,蒙古包里的一些男女老少都聚到这堆篝火旁了,有很多身强体健的年轻牧人手牵着手围着这堆篝火旁跳起了一种很特殊的舞蹈,从那堆篝火旁传来了牧人们在狂欢的歌唱声,在这样静谧的夜晚里发生的一切都令我的心里感到兴奋和顺畅。牧民们的舞蹈比宗教仪式的舞蹈要轻快活泼一些,没有那沉重的面具和浓重的彩妆,围着篝火,不分男女老幼,一齐欢唱,一起歌舞,马头琴优扬浑雄地如诉如泣,

我看一个老牧民,拿着一瓶酒,对嘴饮着,眼里流着泪,嘴里咕噜咕哝地跟着附和着唱,我想他年轻时一定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岁月的年轮和无情的风霜刻得满脸皱纹,但心里的伤情可能远比脸上的痕迹要深而沉重,以致于到老不能忘怀,至死不能暝目,他若是有创作才能,也许会谱写出天地间泣鬼神、惊天地的伟大而感人至深的爱情作品。

再看篝火那边,几个年轻小伙子和姑娘越来越上劲,伴随着曲调,几个姑娘和小伙子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有人还喊着起哄,立刻带动了一大批人入了场,手拉着手一起边唱边跳,气氛一下子热了起来,舞曲响起来了,姑娘小伙们手挽手地走进了草地中央,随着旋律翩翩起舞。少数民族,天性喜舞,舒展,大方,一点也不扭捏,一曲接着一曲。我们也受到了邀请,可惜我不敢上场。王文汉看着我直哼哼,奚落着说:“你是大学生,又是搞宣传的,怎么能拉不开呢!”说着硬拽着我上了场,我只好笨拙地跟着大家转起来,扎胳膊扬腿不合拍,自己都觉得滑滑稽可笑。刘娜宣布,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请大家随便唱,随意跳。尕娃子也不客气,接过话筒象驴叫似地激昂地吼了一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虽然难听,在这样的场合,却更容易打动人的情绪,气氛更热烈。

手鼓嘣嘣地响起来了,几个蒙古小伙旋风似的冲进了舞场,鹰一样张扬着手臂,急速地绕场旋转,发出挑战似的嗨嗨声。刘娜带几个女工迎上去,与他们对舞起来。他们时而蹲下,抖动着腰肢和臂腕;时而踮起脚跟,陀螺似的急速旋转。鼓点急促热烈,跺脚声震耳欲聋,嗨嗨的呐喊声把气氛推向了高潮,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卷了进去……我深深地陶醉了。刘娜过来邀请芦芦长跳舞,他放下了手中的食物,进场跳跃起来,刘娜轻盈娴熟,动作有舞蹈的美感,芦所长没有章法,动作笨拙生硬,踩不到点子上,看来人无完人,不可能什么都好,样样精通。看到我对篝火晚会充满了向往,樊队长怂恿着我去一起玩:“走,跟我过去耍去,过去吧,去跟他们一起跳,热闹热闹。”前面有人邀请我入场跳舞,我还不敢出洋相,看芦所长这样的水平,我也就胆大了起来。也是扁担窟窿插麦茬—对上眼了,跳进队伍中,模仿着别人的动作跳起来,才走了半圈,王文汉、尕娃子和小吴,还有许多人人前脚不离后脚,紧相连着也加入了进去,舞蹈动作有点扭秧歌的步伐,但更粗狂豪迈,每一步都尽量还的大一点,沉重一点,左脚向前,右手上扬,身体随着向前弯曲一下,有点像云南土家族跳的锅庄舞,人数不限,越多越热闹。三人尽情高兴,真是撒了盐的油锅—热闹开了,闹够了,就带着幸福快乐与激情陶醉的满足。

不少姑娘纷纷登台,唱校园歌曲、草原歌曲,每唱一曲,台下就高声叫“好,好好,再来一个”。

你笑了,他笑了,大家都开怀大笑,笑声回荡在应风里,恍惚间,在这氛围里,在那笑声里,我封闭多年的书呆子气,让风吹走了,让笑融化了,全身一下子充满了活力和激情。这里,没有殿堂,不是音乐会,不这里没有艺术家和演员,不是艺术表演,只是心的自然流露,粗狂的肢体释放,却总能打开人性深处的情愫,感染着每一个人。

看着周边的牧民和职工,好像多年的老朋友推杯换盏,互相敬酒,笑着,聊着,那天晚上,喝酒吃肉,载歌载舞,通宵达旦。

阿茹娜和张亮,在晚会进入高潮的时候,悄悄的隐没在深夜里,走向草原的深处。

1983年中秋节的草原之夜永远地留在我记忆里了。

第二天,乐极生悲,尕娃子好久没有收到媳妇的来信和消息,郁闷的想喝酒,买了半只羊煮了。酒是两三块钱的那种劣质货,一斟就是小半碗,入喉火一样烧。喝得舌头都硬了,还打着结骂他老婆,说话很脏,什么“婊子“、“贱货“、“卖X的“等等,我听着有多难听他就说多难听。

“大哥,您就是个勘探工人,嫂子却这么漂亮,比领导娶的媳妇美,比那些知识分子的婆娘还有气质。说说你和嫂子的故事吧。”刚工作不久的康旭华问尕娃子。

“想听吗?“

“想听,给咱支两招,我也想娶个漂亮媳妇。“

“简单的很,找破鞋。“

康旭华嘴张大楞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既要好看的,又不想戴绿帽子,你娃烂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娶漂亮媳妇,竟想好事。“尕娃子一点也不掩饰他的伤疤,愿意自己揭开让人看,不怕人说闲话,看笑话,也许是人活豁达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不过,别看我尕娃子五大三粗的不怎么讨别的女人喜欢,可她就是爱我,这大概就叫作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说到这里他甚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尕娃子自言自语地又说顺口溜:

“嫁汉不嫁石油郎,一年四季到处忙,

春夏秋东不见面,回家一包烂衣裳!

我是一个石油郎,背井离乡在外忙,

白天累得腿发软,晚上仍为资料忙;

思乡痛苦心里藏,四海漂泊习为常,

长年累月在外奔,不能回家陪爹娘;

终身大事无心管,亲戚朋友催喜糖,

恋人分别各一方,妹盼大哥早还乡,

相思之苦妹难咽,距离拉得爱情黄;

好女不嫁钻井郎,一年四季守空房,

家中琐事无暇想,内心愧对爹和娘;

心中有苦说不出,回答只能笑来搪;

朦胧月色撒地上,兄弟把酒聚一堂。“

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并不是最好的就一定是最幸福的,有时候只要是拥有了也能很幸福!这完全是根据个人的实际情况而定的,就像其他人渴望吃上白膜膜,吃上香喷喷的肉,而对于勘探队员来说,只要有一饨热饭就已经很开心了。人的内心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量碗装水,不问情况胡乱倒水,只会导致这样的情况,少了渴死了,多了淹死了!我们成天待在这儿,没有多大的祈求,只希望能够完整地伸展开自己的身子,能够安静地晒一会儿太阳,能够心静地吃一顿饭。

“来!喝酒!喝酒!别听尕娃子那个'胡必列,满嘴胡扯了'“老谢端着酒杯嚷嚷着。

野外地震队是一个压抑的雄性世界,这些汉子的身上大多有一种浓烈的男人气味。一扯到女人,话一下子多了,语言不再木讷,神色不再痴呆,眵糊眼陡地发亮——那情景,奇妙得像枯草逢雨,枯萎的情感一下子焕发了生机。

轮到小吴讲自己的风流韵事了,他比尕娃子和老谢文静,话没那么露骨,更多的是说的心里感受。我和未婚妻结婚证领了,却三年不能回家结婚,好不容易结婚了却不能团聚,千里之外,一年两头扯着,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每年的春节就是鹊桥相会。每年春节回家,团聚不到一个月,离开家,回到地震队,开始几天是回味家庭的甜蜜,后来就是咀嚼在一起的过程和细节,思念老婆、想老婆,急的上火,急的跳墙,看那个女人都是双眼皮的,那个女人都是美的,幻化成思念妻子。想她的眼睛,眉毛头发,她的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思念扯的很长很长,思念真是折磨人啊,平时的矛盾,老婆的缺点都没了,越想越觉得她是那么美,是那么好,离不开呀!

盼呀!盼呀!一个月急的抓耳挠腮,二个月恨不得猴上树,三个月气得想把工作辞了,回家与老婆孩子热炕头,四个月痹了,五个月麻了,六个月木了,七个月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了,现在我真的知道和尚为什么能清心寡欲,明心见性了。就像我们这样,时间长了,机体的功能会适应环境,自身调节,慢慢的冷却欲望,把心火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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