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没有袁兰的消息……那件事之后我们就不联系了。微信有，只是基本看不到对方的朋友圈，估计是屏蔽了我，当然我也屏蔽了她。但是周培就没有。所以啊，缘分不一定是命运的安排，很可能是人为的筛选。”
关于安周对红的心意，说不感动是假的。而且这点小感动让苏彤萌生出回报的念头。
可是现在的安周需要什么？苏彤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以前的平稳工资，平稳生活。
就在苏彤烦恼时，手机震了一下。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周培的微信：彤姐，听说您已经回A市定居了？有时间的话，我们聚一聚吧！
听说？听谁说？路东？罢了，早晚会知道。
苏彤调整语气，拨通电话，热情道：“周培？啊对呀，是我。嗯嗯，看到你微信了。是啊，算是因祸得福吧，总算是定下来了。哎，对了，我们促进会现在正在做一个餐饮业自救的专题。怎么样，周老板有没有兴趣与我们合作呀？”
电话那头的周培顿了顿，大概是没想到苏彤会主动邀请他。
于是，两个人半小时就把时间地点敲定下来。
次日，苏彤按时到达红在的A市总店。
总店位于A市最繁华的奢侈品一条街。苏彤来之前做足了预习功课，知道现在的红走的是高大上路线，但此刻亲眼所见还是不免虎躯一震。
白底金边的墙面，白色灰纹大理石地板，还有同款桌椅，同款冰柜，整家店在射灯的照射下，亮的刺眼。
周培看出苏彤的不习惯，客气地解释道：“这两年不流行工业风了，加上品牌升级，我们就换成了白金轻奢风。”
苏彤笑笑不说话。
进店后，周培给苏彤介绍了一下红的现况。今年他们关闭了A市的五家门店，只保留这个总店以及三家高档社区附近的分店。
不过周培在A市周边两个二线城市也开设了四家分店：“总店这边品类最全，几家分店相对少一点，但是会有一款分店专属的菜品。我们先看冷藏类吧。”
走到超长冰柜前，苏彤差点晕过去。动物植物，水果蔬菜，小到糖果，大到十二寸蛋糕，一个都不放过。琳琅满目做到这个程度，苏彤觉得是对视神经的冲击。
周培发现苏彤的表情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哦，这个花卉系列和十二生肖系列都是展示品，给客人预订做参考的。彤姐，这边才是现做款。”
原来如此，苏彤悄悄松了一口气。
周培：“这些都是基础款，提拉米苏啊，水果切片，草莓塔柠檬挞。这个千层拿破仑是近期的热销款。我们的酥皮是超薄的，奶油霜里混合水果库利。”
周培一边说一边给苏彤拿了一块。一口下去，酥皮确实薄脆，但是超薄的酥皮反而显得口感不够扎实，感觉吃了个寂寞。不过这个混合了水果库利的奶油霜倒是挺特别的，这让苏彤想起了韩经理的千层库利蛋糕。
苏彤：“最近这个水果库利是不是挺红的，我之前和助理吃饭，饭后甜点的慕斯蛋糕也是千层水果库利。”
周培：“哦，是啊，我们店里也有这款，买的也挺好的。在这里。”
苏彤顺着周培的手指看到了不远处的慕斯蛋糕，冰柜后的店员拿了一块给苏彤，一勺切下去，这里的千层库利远比AA的厚，从口感上来说就不如AA了。
再想刚才的拿破仑，苏彤大概明白了。库利切薄片不容易，安周走之后，切片的工序没有人愿意接，机器又用不了。但是为了创新，还是保留了活用库利的理念，所以既然没法薄切，那就捣碎。但是捣碎了，说实话，就只是水果味的啫喱，失去了库利最为重要的真实果肉的口感。
哎，可惜。
吃过库利，周培又给苏彤介绍另一个系列：“这是我们现在的招牌，水果系列。”
看到一个个还原度极高的小水果，苏彤想这大概就是韩经理口中逼疯西点师的整只水果系列。
苏彤挑了一个草莓造型的一口吞没。表面是草莓味的糖淋面，下一层是巧克力，巧克力后面又有薄脆，薄脆包裹着草莓味慕斯，慕斯的中心是草莓味爆珠。
苏彤：“所以整个系列都是这样用各种食材还原水果的外貌和口味”
“对，当然细节都会根据每种水果调整。比如整只芒果就是海绵蛋糕加慕斯，外头裹的是千层皮，不过中心都是爆珠。”周培一边解释一边不好意思笑道，“严格意义来说它们都是红桃皇后的衍生品。”
“……嗯，衍生的蛮好的。”其实苏彤并没有看出来，但周培这么一说还真是。
不过苏彤听到这句话心里没有什么感觉，既不欣慰也不感叹，似乎奠基款红桃皇后和她没什么关系似的。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未免尴尬，苏彤赶紧转移话题：“那常温品呢？”
周培：“对对，彤姐，这边。这边这个渐变拉丝吐司是我们面包的招牌。”
转到常温区，苏彤看见满满一面渐变红的吐司，每一片都红的不一样，远远看去非常惹眼。虽说本质就是吐司，最多就是比较松软可以拉丝的吐司，但这种颜色上的变化也能打造出一种高级感。看到这一面吐司，苏彤总算能理解这里白金色系的装修风格。
不过苏彤记得网评里有人提过这里的渐变吐司有很多色系，可现在并没有。
“额……”周培顿了顿，“红色系卖的最好，所以现在只做红色系。”
现在只做？所以以前确实有别的颜色咯？难不成又是安周走了，他们就不高兴调颜色了吧？苏彤很好奇，可是又不方便问，只好憋着，跟着周培继续看下去。
总的来说，现在的红，东西精致，品类全面，很符合一部分人对轻奢的定义。但是某些菜品，苏彤觉得有些华而不实。而且一圈逛下来，除了整只水果和红色吐司面包，其他东西并没有深刻的记忆点。
然而苏彤没想到的是，周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就奇怪了：“既然你自己知道，为什么不简化品类？”
周培却道：“路东大概和你提过我们集团现在还有一个连锁西点品牌吧？你看看他们的菜单，几乎就是抄我们的。”
这个苏彤知道，但她不认为这有什么：“所以你觉得，如果你不卖这些品种就是便宜他们了？”
周培点点头：“虽然是一个集团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挣的钱都是进我们周家门的口袋，但是这些菜品都是我们先开发的，让我放弃，我不甘心。当然不止这家，很多种类，其他店也在做，也是热销款。”
苏彤品了品这话，忽然觉得周培有点小孩子气，不忍笑道：“周培，你是红的老板，你要考虑的是红的未来，而不是它过去，也不是别家店。你给红的定位是什么？是轻奢。你有见到第二家轻奢餐饮店的产品线是全品类的吗？卖马卡龙的，只混搭了闪电泡芙和冰淇淋，最多有一两款切片和饮料。做提拉米苏的，混搭的也只是巧克力和咖啡。”
周培：“可是那些是我和安哥......是我们店的心血，就这样拱手让人？”
苏彤：“你的这些心血能为你带来利益吗？如果它不能为你创造收益，就是无用之物？你又不是养孩子，要一碗水端平，谁都不能被舍弃。而且，说到心血，安周大概才是付出最多的人。可他都能一走了之，你又何必纠结于此。”
提到安周，周培沉默了一会儿。看样子，安周当时辞职确实有些不愉快。
周培：“彤姐，那个......你最近有和安周联系吗？”
苏彤摇摇头，骗他道：“我上次都来问你了，可惜实在联系不到。后来我想他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计划，我也没什么事，干脆不找了。”
“真的没联系了？”周培有些不相信，但很快又认命似的失望道，“原本我想你们要是有联系，我还想请你帮我和他说说，看看能不能回来呢。”
苏彤：“我记得安周以前带了一个小徒弟的，我后来看过他几次比赛，水平不错。现在这人还在吗？他要是在的话，有没有安周关系不大吧。”
周培：“哦，你说的小林师傅，他还在。但是他手底下的人被挖了不少。所以有时候，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苏彤：“那你就更需要简化产品线了。周培，没有一家店能占尽市场，那就是寡头垄断了，餐饮业里这种是不可能的。”
“那我该怎么简化？”周培深深叹了一口气，“哎，以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你当年有多难做。”
苏彤哭笑不得：“你比我好多了，至少有你爸爸这个靠山。”
提到周父，周培呵呵：“彤姐你还不知道吧，那家店就是在我爸的支持下开的。我都怀疑我爸是不是和我有仇，从小大到，只要和他观念不同的，他一定会打压我，不管这件事本身是对是错。”
这似曾相识的感想，苏彤一时间有些同情周培：“可是买下这家店不也是为了支持你吗？”
周培摇摇头：“我和我爸吵架的时候，他亲口说是你说服了他，让他觉得盘下红，有利于集团进军西餐市场。支持我只是顺便的，而且他也不是支持我，是看中了安周和路东，看中了他们的技术能为他所用。后来，安哥不肯顺从我爸的意思，做的东西越来越难量产，所以也被我爸打压了。这才辞职的。”
苏彤汗颜：“那你爸到底希望你怎么样？”
周培：“他原本希望我进公司，挂个闲职什么的，但是后来放弃了。现在就希望我维持原状，稳定地经营这家店，不要亏本，但也没必要做的太好。他总觉得他的公司才是事业，我的小理想就是小家子气，不值一提。可是我不想做一个justsoso的店，我就是想做最好的，至少是A市最好的，我想让大家都知道周氏的招牌是我的店。况且以前红在你手里就是A市数一数二的店，总不能在我这里倒退吧。”
苏彤没想到周培居然还有这么远大的抱负。换了以前，苏彤大概会为他拍手叫好，但是这些年下来，苏彤反而觉得，那些曾经的荣誉，成了她也成了周培的束缚。
经营出一家A市最好的西点店，然后呢？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呢？全国最好？全球最好？这根本是个毫无意义的目标。
苏彤恍然想起安周说的那句：制作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情。
这一瞬间，苏彤忽然就明白了安周的意思。对西点师来说，看着食材在自己手里变幻成花的这个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同样，对经营者来说，开花结果保证店铺的永续经营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那些名号，那些荣誉，不过是给别人看的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