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前车之鉴

苏彤:“其实以前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和室友磨合了很久。你知道我们从小读私立学校的,而且很多同学都是小学一路同学到高中,关系很紧密,或者说圈子比较封闭。可是到了大学,同学来自天南地北,家庭条件也参差不齐。所以很多习惯啊什么的,真的相去甚远。所幸,我们的都是心思善良的人,即便有摩擦,也想着咱们是室友,闹得不开心换房间,说出去谁都没面子。所以后来摩着擦着也就好了。”

为了低价收购,各种打压。等收购敲定,再出来说两句宣言。这万恶的资本主义套路。

沈墨旖大概明白苏彤的意思:“可是,小彤姐,哎,哥?我还没……”

沈墨旖的话还没讲完,沈默书就把电话接了过去:“喂,苏彤?”

苏彤没想到她的假男友和蒙在鼓里的假小姑子对自己还真是上心,倒是省了苏彤“求帮助”的精力。

沈默书:“苏彤,我听我妹说疯子实验室开了之后,冒出很多红的黑水?我觉得这事不太会是倪老板做的。如果他要打压你,没必要把自己的店拉出来。现在这样明着对比,一般人看了下意识会觉得是他们疯子实验室在黑你。他要是这么做,自己也会被黑。”

这种司马昭式的对比评论确实伤敌一千自伤七百,但很搞笑的是这招很多人都用,且屡试不爽。

比如几年前,红对面一家日料店的老板就是这样被迫卖店的。哦,就是现在那家种假樱花树的店铺的前老板。

这家日料卖的是寿司。

老板是一对夫妻,早年在日本生活,丈夫一直跟着一位小有名气的师傅学习手艺,妻子也是料理达人。他们手里出来的东西,虽说不到千,但四五百还是要的。

夫妻两年纪大了打算落叶归根。他们不想走高冷路线,于是不得不降低成本。所以决定放弃进口空运,反身去探索国产食材。虽说是国产,但品质不比进口的差。这是夫妻两为了坚持他们的什么寿司精神,开店前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开发出的进货渠道,除了某些地域特色食材,其他基本全是国产,连某些酱汁都是自己调制出来的。

他们的寿司精神具体是什么,苏彤不太记得。

她只记得在各种打着每日新鲜空运旗号的时代,这家店是少数明言食材来源本地的。而且他们不仅明言,更是拿这个做卖点:谁言我家海塘不如人?

那时候老板夫妻很幸运地赶上了一波好时机,本土化的改良受到一众中层阶级精神与金钱上的支持鼓励。

后来苏彤和老板夫妻两熟了,关系不错,红的人打烊后时不时就会去对面请老板开小灶捡点剩。毕竟,正儿八经预约定不到位置。

这家店的巅峰时刻是开店两周年,老板通过朋友邀请到一位日料师傅来做他的店庆嘉宾。这师傅虽不是最最顶级的寿司师傅,但也足够吸引满场客。这一庆,老板夫妻的店就霸榜了一个月。

然而登顶之后,他们并没有进入平稳期。

最开始,是有一篇评论,用户说他们三个朋友在老板夫妻的店用餐后出现了拉肚子,上吐下泻的情况,有一个甚至急性肠胃炎,所以他们强烈怀疑是这家寿司店的东西不干净。老板夫妻一看这评论,立马联系客人想去医院探访,可是到了医院没找到人。后来这个用户私信评论都不回复,打电话也不接最后关机,老板夫妻只好放弃。

可谁知忽然有一天,有关部门的人来检查,说是接到匿名举报,举报这边卫生状况很差。亏得老板夫妇是细节控,这卫生状况还真是没什么问题。检查人员走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便提醒一句:“你们是不是得罪人了?”

经此提醒,老板夫妇重新去看了网评,才发现那个消失良久的用户,在自己主页发过一条动态:听说我们吃了他们的东西进医院,立马电话过来骂人。还凶不拉几地问我们在哪家医院。吓得我们晚上挂完水狂奔回家不敢逗留。这还不算完,连着三天,天天打电话骚扰,要不是身体未愈,真想冲过去当面刚!几十块的超市水平,还好意思学人家搞预约制。我看就是为了留下客人电话,到时候好一个个打回去威胁人家给好评吧!真是服了!国外混不下去就会跑回来欺负同胞?恶心!

老夫妻一看这段话,可不就是说的他们嘛!可是他们明明是要去慰问,是想搞清楚事情,居然被他说的像个流氓?老夫妻心里那个气的啊!然而,人家没有指名道姓,他们又不好直接怼回去。

于是他们求助到苏彤这里,想请小年轻帮着想想办法。苏彤原本是想直接骂回去的,毕竟人每天吃这么多东西,就算真的有肠胃问题,那也不一定是吃了这家导致的。冷热辛辣,谁知道他们前后还吃过别的什么东西?

可是陈觉霖提醒:“既然你们是预约制都留电话,不如问问那几天其他客人有没有出现肠胃不舒服的情况?”

老夫妻听言,一个个回拨。神奇的是,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情况。

苏彤:“老板,我看人家就是故意来黑你的。说不定根本没有谁肠胃炎。”

苏彤这话说完,有一个老食客突然回电给老板夫妻,说:“对了老板,你知道和昌五路平行的那条XX路前不久也开了一家寿司吗?”

经食客这么一点拨,他们立马搜索。果然有这家店!

这家店,门面隐秘,一天只开晚市的两个时间档,每天一共接待十桌客人。而且他们家从人到食材是纯日血统。

说实话,这样的店在A市并不少见。餐饮经营者要开发海外市场,各种有需求的食客也是趋之若鹜,供需一相碰,自然有商机。

可诡异的是,这家低调到连老板夫妻都不知道的同行,给他们家写评论和软文的用户,七成都说了一些很阴阳怪气的话。苏彤总结了一下,大致就是:吃寿司还是要吃纯血统。一切为了迎合口味地本土化而非带领食客体味差异的改良都失去了寿司的灵魂,只有铜臭。

这么一看,怎么感觉好像......为了证实自己不是想多了,苏彤翻阅了那个给差评的用户的主页,以及他的点赞记录,还真发现他一早关注了这家低调小店,且一直在抽他们店的活动。

其中关系不言而喻。

老板:“可是,我们无凭无据,也没法解释啊。算了,不管他了。知道没人因为我们吃坏肚子也就安心了。坚持我们自己的寿司精神就好。哎......”

那时的苏彤,二十六七。过了青春幻想的年纪,可又没到成熟豁达的心态,正是斤斤计较又要强装宽容的时候。老板夫妻这句话,听得她有些伤感,可又是一种激励。

然而,之后几个月,因为一些食品安全事件的爆发,一直采用本地食材的寿司店受到波及。差评,不,应该说是恶评越来越多,踩一捧一的趋势也越来越明显。

吃瓜群众大约是看的起劲,可是老板夫妻两却很焦虑。人一焦虑,就很难做出好吃的东西;东西不好吃差评便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真诚;差评多了生意就淡了,生意淡了人便更加焦虑。最后夫妻两承受不住压力,把店卖给了一家专营日料的餐饮公司运营。

苏彤和红的人都为他们感到惋惜,当然也为那家假低调真低俗的店而感到恶心。

不过天道好轮回,低调店后来因为价格太高,生意太过清淡而消失了。苏彤他们经过遗址时,还会背后议论,说:他们是活该。大家开店都不容易,有这个精力和钱不去干点正事,反而去伤害同类。真是活该!

然而现实远比苏彤想到还要恶心。

有一次她和安周以及陈觉霖参加一个亚洲甜品技艺比赛时,偶遇陈觉霖的一个旅日友人。闲聊间,他们得知那家低调店的幕后公司并不是日本公司,是国内公司找了几个日本人合资的。而这家国内公司就是买下老板夫妻店的那家餐饮公司。

这消息,听得苏彤感觉自己嘴里进了一只苍蝇。

回去路上,苏彤胸闷的紧:何必呢?为了便宜收一家店把人家打击成那样?

最后还是陈觉霖一语道破:“他们要收的不是店,是渠道。”

苏彤不解。

陈觉霖:“就是他们的海鲜食材渠道。你知道的,之所以没几个人敢说自己都是本地食材,一是为了装高大上抬高价格,二是他们确实不确定本地食材的安全。他们夫妻两能靠本地食材经营那么久而且生意很好,一定有自己专属的进货渠道。“

苏彤:“可是,两个人都能做好的渠道,他们大公司不行吗?要靠收购别人来获取这条渠道?”

陈觉霖:“水产原材料和我们的面粉白糖不一样。它的量有限,而且还有季节时间的限制。先不说大公司为了盈利不一定愿意花那么长时间去寻找,去一个个敲定;单就他们的需求量,一些水产商就根本没办法供货。反而是私人店这种需求量小的订单,他们更喜欢。而且,之前老板和老板娘不是说过吗?有几家鱼市的老板给他们的东西是独家供货的,也就是说不会卖给别人,包括有钱有人的大公司。”

苏彤:“可他们现在获得渠道又如何?人家供货还是跟不上啊?”

陈觉霖:“渠道是可以拓展的,只要付得起钱。这就是资本的力量,资本,你金融系毕业,应该懂的。“

苏彤:......

这件事,给苏彤留下了一个深刻的记忆。他们没人去告诉老板夫妻收购他们的人和抹黑他们的人是同一批,以免老夫妻留下什么阴影遗憾。可这份阴影却留在了苏彤的心里:什么算了,什么坚持,什么初心,没了店,谁管你的初心?

苏彤:“默书,我相信我的店很值钱,值钱到他不惜拿开一家分子料理的钱来收我的红。况且,他的主业在AA不在分子料理。这一声倪老板,也有可能是他的伪装。等尘埃落定,把疯子实验室的店门一关,谁还记得他曾黑过已经开成连锁店的红?而且,谁还记得,这家店曾经的老板是我?”

沈默书:......

沈墨旖:“哥,小彤姐什么意思啊?”

沈默书:“倪老板为了买下她的店,故意开了一家分子料理。”

沈墨旖:“哈?哇塞!小彤姐这么厉害!哥,唔!!!!”

沈默书:“不管对方想什么主意,你现在都处在明处,躲不了。所以你就打算强推你姐姐的线下项目?”

苏彤嗯了一声:“差异竞争,零售店想要在发展成熟的市场做差异性竞争真的很难杀出一条强悍的血路。我觉得现阶段我不能再靠翻新外表和人拼了。所以......我想做定制,私人课程定制。”

就像花店有花艺课程,西点店也可以做西点课程。老师就是在职西点师,教室就是正儿八经的西点店。你可以一个人享受学习,也可以拖家带口,总之自产自销乐趣永不磨灭。关键是,这种课程远比报一个专门的烘焙教室便宜。

沈默书那头沉默一会儿,问道:“苏彤,我问你。当初你提议你姐做这个洋点实验室的时候,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步?”

哈?

苏彤想了想,她确实有这么想过:“可是最初我也不确定,我想过很多发展方向。谁知道倪老板帮我加了一把火,促成了这条支线任务。”

沈默书:......

沈墨旖:“哇塞!小彤姐,你考虑的好长远啊!”

苏彤心道:长远?不是她考虑的长远,是前车之鉴太多太多,不得不储备一点,即便永远都用不上,也能求个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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