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城密室

〖再三须慎意,第一莫欺心〗

江波一直记得爷爷临终前留给他的这十个字。他也非常清楚,人的一生时常处于一种选择当中,而每种不同的选择往往对以后的人生轨迹带来不同的影响。有的甚至迈出一小步都关系着以后人生的大方向、大结局,更何况面临大决择和大跨步的重要关口。

经过深思熟虑的江波,不会欺骗自己的心。朋友的重托,战友的期盼,哥们的召唤……

他义不容辞地悄悄办妥了留职停薪的手续。

办完手续的当天,王凯打来了电话:

“此前向华在天文山脚下暗中购置的一处原蒋军将领遗留的独立别墅,已让他取到了钥匙,并嘱咐其亲手转交给江波。”

王凯请示:“要不要让施兵重新装修或让人清理旧家俱重新置办?”

江波当即回复:“一切保持原貌,不得任意变动,等他到了金城再说。”

这一日,无官一身轻的江波在小峰的陪同下又来到了世外桃源的小木屋。临走前,他要在这里和山东来的宋大哥喝二杯。

从山东一路打工卖艺南下的宋大哥,其祖上世袭武术并入了明教,后经天下大乱,江山易手,到了他爷爷辈举家闯了关东。结果日本人占了东三省后,又返回了原籍。

宋大哥实名叫宋鲁力,乃山东枣庄人士,年方三十有八,比江波大了七岁。因家中妻子生女儿红燕时,落下了病根,他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做泥瓦工,挣钱为妻子治病,直至变卖了全部家当,都未能救回妻子一条命……

伤心之余,便带着年仅十岁的女儿离乡背井,一路卖艺打工南下,适逢在龙溪城的生态广场被江波遇见。

同是武道中人,本着对习武之人的惺惺相惜,江波当即对其父女施于援手,将他们安置到了小峰的公司,有了自食其力的安生立命之处。

没曾想,这位老实巴交的宋大哥从此便怀着感恩报答之心,没日没夜地一心扑在了工地上。起早摸黑,尽忠尽职。

小峰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多次劝说,但始终见效甚微。此事也被江波察觉,知道他这是心病,需慢慢开导,要让他既来之,则安之,须以心交之,急了也没用。

小峰在前引路,江波来到施工现场,远远的便看见了老宋正在工地上忙碌着。

其实,小峰安排他的具体工作是工地管理,大部分活都由施工方承包,宋大哥作为公司的施工管理人员是不需要亲自去干些杂活的,可他就是闲不住,看哪里忙,就去那里帮忙,大可不必。

“宋大哥,歇会儿吧!”

宋鲁力回头一看,正是恩人在身后叫他,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上前施礼!

江波笑道:

“大哥是公司员工,见到我就施礼岂不太累?走,跟我过去坐坐,中午陪我喝二口!”

宋鲁力显然有些拘束不安,但老实人也只会憨憨的一笑,憋了半天,嘴上只说出了一个字

“哎!”

江波笑道:

“本想找个时间跟你切磋切磋武艺,但看到你心里老是放不开,始终把我当恩人,我就是赢了你,也认为你是让我的,岂不是胜之不武吗?你说是吧?哈哈哈……”

宋鲁力听了也只是跟着憨憨的笑,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但心里感到很温馨。老宋低着头,跟着江波后面走。心里想着,自初见江波到至今,见江波不怒自威,但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对其心中的敬意,与日俱增。

这时,小木屋里跑出来了红燕,后面跟着马小燕。

“叔叔!”

小红燕叫着就跑过来扑到了江波怀里,举着手上的成绩报告单给他看。

“你们怎么也过来了?”江波一边看着红燕的成绩报告单,一边问着她们。

“学校放假了,燕子阿姨去接我的!”

“上了不到一个月,就放假了?”

“我是插班进去的呀,这你也不懂啊?”红燕笑道。

“哈哈哈……忘了,我忘了!”江波也笑道。

马小燕在后面捂着嘴笑,上前拉着红燕的手说:

“叔叔跟你爸说说话,我们去那边玩……”

“中午我要跟叔叔一起吃饭,马老板请了个大胖厨师来,我看见了……呵呵!”

“今天叔叔请你爸喝酒,你们不要跑远了,来晚了好吃的就都没了!”

呵呵呵……哈哈……

宋鲁力此刻,估计是心都被融化了。

江波回过头来,拍了拍老宋的肩膀,道:

“如果觉得我和马老板够兄弟,就把这儿当作家!来日方长,用不着那样没日没夜的干!你现在是公司员工,每人都有分工,你总不能啥都一个人包下来干了吧?老板也吃不消这样干啊!要不,你来当老板算了!”

说完,马小峰和宋鲁力都一起笑了起来。

江波接着道: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马老板是我小弟,你老宋是我大哥,老板要管外面方方面面的大事,你就要为他管好工地上的事。”

说到这里,江波点上了一根烟,眼睛望着工地,用手指着前方,继续道:

“这么一大片场地,那么多的活,你宋大哥干得过来了吗?你要学会去管理,而不是只想着多干活来报恩!听明白了吗?”

说话间,江波盯着满脸诚意的宋鲁力,突然提高了声音道:

“一心想着要感恩于人顶个屁用!要把这儿当作家,要学会管好家的本领,要从心里把自已当作我们的兄弟,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明白了吗?”

此刻的宋鲁力,早已是泪流满面……

家中遭遇的苦难,父女俩过着颠沛流漓的生活,一路上被人歧视的目光……第一次被人当作兄弟,当作家人!如何让他不感动?人家不图你分毫,只是以心交心,让你放开顾虑,面对生活,面向未来……恩重如山啊!

他使劲地点点头,用力的从嗓子眼里憋出了一个字:

“嗯!”

呵呵呵……

金城,投资公司胡运开的办公室,此刻就像是炸开了的锅。他被两个彪形壮汉反绑着手,摁在了办公台上,叫苦不迭……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接踵而来的沉重打击,使他想了很多事情:自己本来是个银行副行长,靠放贷吃口扣捞了不少钱,明明可以过上了无忧无虑的富裕生活,从此可以潇洒生,却偏偏被人举报丢了官帽。好不容易花钱免了牢狱之灾,被向华偿了口饭吃,来到了他的投资公司当了老总,混水摸鱼的又捞了个盆满钵满……

眼看就要发上了一笔飞来的横财,却上了向中他娘的当!钱打给了他,人却失踪了……这个家伙貌似个傻蛋,其实特妈的真是个世外高人哪!

这下老子是死定了,被人摁在了这里,不给钱就要被活剥了皮……

“都查过了,你公司的账号还有二亿五千万,马上,立刻,先还了!还有一亿五千万,你全家的命都不够!你先想好了,该怎么办?”

钱丰坐在沙发上,冷冷地说道。

“……钱老板,你听我说,是……是暂时失联……”老胡连喘气都费力地说道。

“失联是你的事,别跟老子废话!马上把账号里的先还了!”

“账……账号里一亿是你的,我……我马上还!还有的……是人家的预付款……”话音未落,他就“哎呦,哎呦喂……”地叫唤了起来,老胡又挨了一顿拳脚,几个巴掌!

僵持了十分钟,老狐狸也哀嚎了十分钟,他被打得死去活来……终于,胡运开在经过了一番垂死的挣扎后,痛苦地吐出了七个字:

“别打了,我马上办!”

钱丰拿回了二亿五千万后,投资公司的大门已被一群买家堵得严严实实,带头的正是那个送老胡茅台大中华的李老板……

三天后,老胡还躺在医院里,投资公司被查封了。

与此同时,向中从喀麦隆杜阿拉发来的第一批五个货轮的二万方木材已抵达上海港,以低于投资公司百分之十的价格被钱丰统吃,并续订了下一批五万方的订单。

当晚,江波已悄然入住了天文山脚下的别墅。

这是一栋始建于民国初期的别墅,中西结合的二层加地下室构造。外立面是青灰色的巨砖铜窗,里面浇注了钢筋水泥,构成了双层墙。楼下地面是青一色的花岗岩地板,大小客厅加厨卫功能房等近十间,全部红木家俱。楼上三个大房间,二个书房,一间大办公用房和几个小房间,全部清一色的紫檀木家俱。

来前,他已让王凯办妥了水电单独户表,并由云龙和王凯亲自打理了卫生,置办了全套的生活用品。

江波在楼下的大客厅里来回的踱着步,看到大客厅到小客厅的过道中间有个放着花架的雅间,便信步走了进去。房间的四角分别摆放着二个红木花架和二个落地的流淦青花瓷瓶,墙的一边镶嵌着有类似东阳木雕的红木书架。四周的墙体空空如也,但从印痕上不难发现当初主人曾经挂过大小不一的书画……

紧挨着雅间的关着一扇朱红色的木门,江波推开时感觉这门特别厚实,打开灯看到这间房将近二十平米,没有窗户,面对门的墙体正中约一米五的高度镶嵌着很大的神龛,墙上略有烟熏的痕迹,看来是主人拜佛祭祀的地方。

江波退出了房间,当他随手带上门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扇门宽度不足一米二,可门框做得接近一米八,而且仔细看这门还并不在门框的中心,只是门框的制作与油漆很巧妙地造成了视觉的错误……

职业的敏感使他产生了好奇,目测雅间与此房的隔墙厚度超过了一米,只是被这两间房的门框制作骗过了正常的视觉。

唯一的结论,这两间房中间筑有暗格!

江波迅速返回到雅间,用手指敲了敲相间的墙体,感觉声音不明显。然后,将耳朵贴着墙体,用手指继续敲了敲,有隔层!

他往后退了二步,仔细察看着这面镶嵌有东洋木雕的墙体,天衣无缝!他又返回到隔壁察看这道墙体,同样是浑然一体!

江波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好一个能工巧匠!可惜,既然被我发现了这道暗格,打开的机关你就飞不了!

他环顾四周,除了烧香拜佛之用的红木神龛,四壁清野。他缓步走向神龛,细细察看。

粗大的实木一半镶嵌在墙内,神龛的下方是一块光洁整体,厚度达十几公分的长方形红木板平面。往下间隔五十公分左右,是一排带格栅的箱体,应该是用于贮存香烛皿物之用的。

江波从最高处的神龛顶开始探摸,一直到打开全部箱体探摸,一无所获!

他站起了身,往后退了一步。突然,一道黑影闪里般地在他身后的门前掠过,随即传来一道凄凉的惨叫声!原来是一只的大黑猫光顾了别墅……

他笑了笑,点燃了一根烟。踱步上前,用右脚探进了神龛贮物箱体底部,距地面尚有二十公分左右的地砖处,用脚尖前后左右的挪动着……

耳边突然响起了物体的滑动声,声音竟然来自隔壁!迅速返身来到雅间。只见镶嵌有东洋木雕的墙体,在木制拱形构造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容一人进出的门洞!这道暗门设计得高明而诡秘,蛛丝马迹的墙体缝隙正好被木雕造型自然的遮挡。同时,开关又被设置在了隔壁!

江波走到洞口伸头探望,狭小的空间黑咕隆咚,勉强可供一人在里面来回走动。迅即打开手机照明,借着微弱的亮光走了进去,看到暗室的尽头有个木架,上面有二个很精致的箱子。

他走上前,先打开了那个泛着银光的金属箱子,见里面有几个用绸布包着的东西,就解开了最上面的绸包。

一把镶金的德国造勃朗宁手枪,上了黄油,有一层油纸裹着;打开第二个绸包,分别有汇丰和花旗银行的三十根金条;打开最下面的绸包,是几刀美金,江波没有细数……

他接着打开旁边泛着异香的木箱,里面的东西令江波为之一振,难掩心中之激动。因为,他看到了里面全是作战命令,和几本厚厚的记事本。放在第一本的白皮书写着的一排姓名中,居然有毕业于陆军大学担任黄浦教官爷爷的名字!

他赶紧将这只厚重的樟木箱搬到了客厅,将里面的书稿笔记本,一件件仔细的摊放在大茶几上,生怕不小心弄坏了他们。

江波用一块新毛巾,轻轻地擦试着那本写有爷爷名字的白皮书,小心翼翼地翻看了起来……

“1942年4月,中国远征军出国作战失败,兵败如山倒,溃军与难民潮水般地沿滇缅公路向国内涌来。日本军队日进百里,追至怒江边。

5月3日,畹町失守,同日,龙陵失守。二天后,日军直逼怒江惠通桥,守桥部队在最后时刻炸断吊桥,将日军阻隔在怒江西岸。

此时,怒江西岸高黎贡山以西的腾冲一片混乱。从缅甸撤回来的军队,伤员和难民堵塞了各个路口。5月7日上午,腾龙边区行政监督龙公子借口因公赴昆明,用特务营护卫着他敛来的象牙,大烟和玉石,翻越高黎贡山逃往昆明。

同一天,送龙公子离开的地方官员里,有一个人早已心猿意马,但他不敢提出来跟龙公子一起开溜。此人,正是时任这座古老的石城――腾冲县长邱某培。

他返回城里后,召开了紧急会议,宣布“日寇已到龙陵,腾冲危急,县衙机关撤退疏散。”但遭到到会的民众代表与乡绅的极力反对,他们纷纷力谏,中华历朝历代,在设有九关十八隘的边城负有守土之责。一县之长乃全县父母官,不能未见敌而先退。应该马上派兵沿江防御,拆毁龙川江上腾龙,龙安两座桥……

然而,邱某培还是于当天夜里在自卫队和警察的护卫下,带着家眷及私人财物弃职携印,星夜逃跑。

当年县衙报告省民政厅的快电中称:

“至天明,全城军民闻县长夜遁,秩序大乱。警察局长也弃职逃走,人民不知究竟,扶老携幼,飞奔四乡,哭声动地,惨不忍睹。”

8日,远征军第66军第28师刘师长,带着沿途收容的伤员残兵从缅甸返回。之前他派人送了一封公函给龙公子,要求支援军需粮秣。公函送到时龙三公子已经离开腾冲,商会的绅士们把刘长官看作最后一丝希望。一面将公函抄写若干份,张贴告示以安民心;一面派人持函追赶邱某培。

9日,刘伯龙带着二十多人进入腾冲,以远征军28师的名义出了一张布告,要求腾冲人民把部队交给他带到龙川江防守。此时,前方传来日军已到勐连,距城仅有四十公里的消息,刘师长惊慌失措,率部往东逃跑。后被江波爷爷查办严惩。

10日,不足三百名的区区日军,兵不血刃,大摇大摆地占领了这座明代年间戍边将士修筑的坚固石城……”

据称,那天早上,日军进城前城前一共才开了几枪,还有几枪是地方护路营通告老百姓的。

在国破家亡的危难时刻,竟然有如此贪生怕死之徒,看得江波怒火万丈。他一把砸碎了手中的茶杯,不停地在客厅里来回地踱着步,心中奔腾着一万片草泥马!

接着,他坐下来仔细地翻阅着夹在这些记事本里的作战命令,找到了二年后,也就是1944年9月份上下,上面时有爷爷名字的来往电文。看到了中国军队为收复这座古老的石城,与日军进行了惨烈的激战!

最终以付出了一万多人的生命代价,这其中,包括送粮弹的民夫殉职者一千余人,还有十几名美军顾问,光复了这座县城。这也是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三个全军覆灭的战场之一。

看到这里,江波心潮澎湃,难怪爷爷在滇西抗战结束的那年,于四五年春节前夕,辞官回乡。从此不问政事,专研祖传易经风水学……

中华民族勤劳而善良,遭受过外敌的侵略,经历过苦难与深重,但一旦觉醒,必将是惊天地,泣鬼神,是任何敌人都不可战胜的!

江波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着白皮书,一张一张的比照着作战命令与往来电文的时间,看看已找不到其他有关爷爷的相关信息了。便靠在了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伸手拿杯想喝口茶,这才想起那茶杯已让自己给砸了!

这哪行?缺茶就没了精气神!连忙起身去餐厅。看到俩哥们为他买了好几盒茶杯,打开一看,有玻璃的,陶瓷的,甚至还有塑料的,差点就笑出了声。难道他们知道老子今天要砸杯子?哈哈哈……

重新沏好了一杯茶,又坐回到茶几旁,被白皮书记载的接替腾冲县逃跑县长邱某培的事吸引住了……

腾冲地处八关锁钥,九隘藩篱,是中国出缅甸通道上的要隘。数百年的戍边史上,这还是第一次地方军政要员率部逃跑。

光绪元年,腾冲守备李珍国率部阻止英国人绘制中国地图,酿成“马嘉理事件”;还有光绪二十六年,守备带领六千僳僳族蓑衣兵用长矛弯刀大战英国兵……先辈尚且有此抗御外敌之勇气,可见腾冲之地不乏忠将良臣。

日军还没进来,县长逃跑了后,腾冲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一时由乡绅父老工商会支撑起来……

“7月,滇西沦陷两个月后,远征军预备二师渡过怒江,在腾冲北部的界头乡成立了腾冲乡县务委员会,举荐张某德为县长。年届63岁的张某德受命于危难之中,二年里八次翻越高黎贡山,协助预备二师的游击战,开办战时干部训练班,为军队输粮秣,惩治汉奸……”

张某德出生于腾冲县的书香世家,后投笔从戎,任过两广护国军中校等职。整个抗日期间,身带一面国旗,上书一首《西江月》:

“我有雪耻志气,杀上高黎贡山,临死噬敌咬牙关……”

远征军长官司令部卫总司令说他是:

“沦陷区骨头最硬的县长。”

张某德先生最为世人所知的是《答田岛书》,1943年8月,沦陷区日军驻腾冲的行政班长田岛写来一封信,说什么军队打仗,百姓受苦,要约他相谈。他回信说:请阁下及其同僚全部返回东京,方能便腾冲民众永离枪刺胁迫生活之痛苦……这位流亡县长在信上堂堂正正的署上自己的名衔――大中华腾冲县长张某德……”

开始大反攻时,他率部随十一集团军打回腾冲。出乎意料的是,半道上迎接他们的竟是另一位“县长”钟镜秋!

这钟某秋是何方人士,究竟又是怎么个情况?

夜已深,江波看着看着,仰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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