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对绝大多数临安府百姓而言,依旧宁静。
只是对于当地书生士子而言,却有些坐不住。
一王姓书生自称舒州人士,然而其官话中却带着北人口音。说是男子,大伙又不眼瞎,都瞧的出是个女扮男装的,模样还不算差。
据闻一开始的时候,人家只是对曾经在城南官道上的茶肆掌柜感兴趣。这点大多人都知道,好歹也是前段时间的‘网红打卡地’,只是后来掌柜不见了踪迹,也就没人知晓在哪。
打听的又不止她一个,好些书生还对茶肆里那女子念念不忘呢。
坏就坏在吕家那位纨绔子弟吕三郎,好端端的你招惹人家做什么?那么点龌龊心思就不能忍着?
惨遭打脸不说,一群狐朋狗友还被诗词碾压。气急败坏想靠家势压人,结果被当年的吕相,如今的临安府知府,他自己的祖父,给怒骂一顿关在家面壁,现在都还没出来。
本来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大伙又不傻,人家若没点来头,吕惠卿会这样?
可坏就坏在吕三郎招惹的时候,‘王郎君’放了狠话。
“早闻临安府人杰地灵,乃才子辈出之地,不想今次所见,叫人大失所望!皆言吕相公才干过人,今日观之,人云亦云也。子辈疏于管教不谈,文教大事竟也如此疏漏,偌大临安府,若都只有此等水准,怕是要废在吕相公手里。”
矛头是对准吕惠卿的无疑,可把临安府的书生士子也捎带上了。说白了就是他们不行呗,不然怎么能作为攻击吕惠卿的手段。
这下可好,甭管喜不喜吕惠卿,为了临安府读书人的名声,那是不想上也得上,难不成任由人往地上踩?
结果诗会一办好几场,无论才学还是诗词,皆落下风。
为了面上好看只言不分高下,反正文无第一,除非‘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等层次,不然不承认便是。
即便如此,人家也只有一人,还是女子,就算胜了也难看,何况强行平局。
原本还只是府城闹腾,事情一传开,整个临安府地界的读书人都坐不住。听闻苏州扬州那边都有不少人往临安府赶,想要瞧个热闹。
而由始至终,吕惠卿都不曾发过半句话。
西湖上,一艘看似平平无奇的画舫正在游荡,没那些个花花绿绿,一瞧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私有,而不是青楼的画舫。
“小娘子,这般做法是否太过高调了。”画舫上,年岁不大的丫鬟小脸上满是忧心,虽说自家小娘子出身的确不算差,可得罪这么多人,怎么想都不妥,这里也不是自家地界。
主要还是因为当初离家时,已有不少媒婆上门说亲,可这抛头露面的一闹,怕是难觅一个好夫家了。
“自有如此做的理由便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无需理会,无知有时候远比知道来的幸福,哎,官场啊……”王家妹子摇摇头。
她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迟早会曝光。那时也将会是吕惠卿驱赶苏轼出城一事流传的时机。
就算没有吕三郎,她也会找别的由头闹上一场。
世人本就皆知自家师公与吕惠卿的矛盾,这般一闹,只会认为他们已经无可调和。
然而谁会想到,怎么都无法和好的二人,却当真私下密谋了。
究其根本,无非是朝堂上新旧两党争斗厉害,即便眼下官家支持新党,旧党的势力仍旧庞大。
而苏轼呢?两边不讨好的存在。可谓孤立无援,官场上可助力的人委实不多。。
嘿,巧了,吕惠卿同样不容于新党旧党,甚至两边人都在恨他。
作为王安石的弟子,吕惠卿无疑是新党人,甚至一度是新党的二号人物坐过相位!打压旧党那是毫不客气。
偏生在王安石被贬后,许是出自政见不同有了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总之,吕惠卿叛变了,开始疯狂打压王安石,愣是做了一个叛师的反骨仔。
以至于人品臭了不说,新党人也恨死了他。
而就因为这个共同点,就是苏轼和吕惠卿明明如此矛盾的情况下却能暗地里联合的缘由。
当众人以为这两死对头不可能调和的时候,抓住恰当的时机一同出手的话……
王家妹子也说不上喜或者不喜,只是清晰的感觉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师公,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咦?小娘子快看……”丫鬟惊喜的指着岸边。
片刻后。
“哈哈哈,好巧呐。”上了画舫,苏墨表现的挺热情。
有求于人嘛,好容易碰到了当然不能错过,他还指望对方能帮忙出手,照顾一番那虎妖所留家眷。
他好容易才将袖里藏风入了门,和小青刚回西湖,后者回湖底老巢歇息去了,他正准备入城上勾栏瓦舍再听上几曲,就给人发现了。
“正琢磨如何寻郎君,不想直接便寻到了。”一身男装的王家妹子作揖,挺有几分洒脱之意。抬手指了指舱内:“郎君往里请。”
“那说明咱们有缘,正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看来咱两至少得有两辈子纠缠不清。”苏墨一边往里一走,一边主动发起进攻,显然好了伤疤忘了痛。
王家妹子微微一笑,道:“郎君此言,却是让小女子想起小时候常伴左右的大黄,第一次看见它便觉得有缘,可惜前不久已再入轮回,哎,也不知与大黄的缘分够不够百年,下辈子说不得当真能同乘一条船呢。”
苏墨嘴角抽抽,汗颜道:“小娘子口舌还是这般犀利,好歹也算是故人重逢,结果上来就被说成狗了。”
“明明是郎君率先开口的呢,纠缠百年什么的,若不反击,旁人以为小女子轻浮如何是好?”王家妹子捂嘴一笑。“此外,大黄可不是狗,是头驴。”
那还不如狗呢!好歹放古代狗还是忠诚的代名词,不像后来纯骂人。
等等,某些方面来说,男人被说成驴也挺不错?
“哈哈哈,王小娘子果然慧眼,这都被你知道了,真是不好意思。”
于是王家妹子就一头雾水,啥意思这是。但看苏墨一脸得意模样,以接触经验来看,怕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问为妙。
“对了,方才你说正在寻我,可是有事?”就连苏墨自己也没好意思在那话题上多停留。
“一为叙旧,郎君作风不似寻常,相处甚是轻松,也就是脸皮厚些。二么,小女子代师公多谢郎君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