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楼带着两个孩子轻车熟路的绕到一个靠窗的小包间坐下。
冯娇这才注意到，整个私房菜馆布置的跟个农家小院似的，包间的装饰柱头上还打了铁钉，挂上一串红辣椒，几颗玉米蒜头之类。
餐桌也是那种最简易的四方桌，桌面甚至有点掉漆，凳子也是最普通的条凳。
就这，小胖子还说只接受预定？
正想着，已经有服务生上来给几人准备杯盘碗盏。
冯娇坐在凳子上，脚尖在地面一点一点的。
服务生替几人打开密封好的餐具，转身从推车上拎起茶壶，往三人杯子里倒上热气腾腾的“茶”。
冯娇看着那暗红色的茶汤很是好奇，凑过去看了看，忽然说：“好香呀，这是什么茶？”
服务生将茶壶收好，微笑道：“这是师父自己配的草茶，可以清肝明目平燥的，最适合秋冬季节饮用。”
冯娇闻言，赶紧捧到手里，稍微吹了吹便小小的抿了一口。
姜小楼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笑着提醒：“当心烫。”
冯娇抿着茶汤嗯了一声。
但她终究是低估了这草茶的热烫，即便只是小小一口，她依旧被烫的直吐舌头。
小姑娘一边嘶啦嘶啦的吸气，一边赞赏的点头：“这个草茶挺好喝的，一股清香味，这会儿还有点回甘。”
姜小楼顺手抽了张纸，将她嘴角的残渍擦了：“你喜欢，等下走的时候让你吴爷爷送我们点。”
冯娇眉眼弯弯：“好呀~”
姜小楼手里捏着纸巾，动作却顿了顿，忽然小声问她：“这些年爸爸不在身边，你过得好吗？”
这话一出，气氛忽然有些凝固。
片刻后，冯娇嗨了一声：“当然好了，我的各个学科都是妈妈亲自授课的，妈妈还特意从县城给我买了钢琴每天练习，又让舅舅教我功夫，寒暑假的时候还回来学习绘画舞蹈这些，反正该学的一样没落下。
姜小楼愣住：“你们每年都有回来？”
冯娇实话实说：“嗯，妈妈每年寒暑假都会带我回来住一段时间十里花巷的那个家，就在那里请给我上艺术课。”
姜小楼忽然笑了，却是满脸的苦笑：“你妈妈还真是用心良苦……”
正说着，服务生推着餐车来上菜了。
菜一上桌，冯娇便惊讶的发现，这些菜品谈不上多精致，似乎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却有好多都是自己喜欢的，尤其中间竹篾蒸笼里的那只茶香鸡，刚一开盖便散发着丝丝浓香。
再看姜乐，也是一脸的惊讶。
姜小楼率先拿起筷子：“吃吧，都是你们最喜欢的。”
冯娇还好，姜乐却愣了好半天，满脸疑惑的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的？”
他一个男孩子，口腹之欲本就不太重，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喜欢的菜品。
从小到大姜小楼也没怎么照管过他，怎么会这么清楚他的喜好？
姜小楼将一盘家常豆腐推到他面前：“我是你爸，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吗？”
说完，又把一盘香菇青菜和油焖茄子换到他面前。
姜乐觉得，今天他爸很反常，回家应该好好谈谈，别是被妈妈的离开打击到精神异常了才好。
这顿饭吃得着实尽兴。
毕竟桌上的菜品全是兄妹俩最喜欢的，就连味道的浓淡都刚刚好。
反倒是姜小楼没吃两口，就喝了半碗海带鲫鱼汤，一直在给两个孩子布菜，照顾得可精心了，好像这两个孩子才是三岁稚童，需要他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似的。
待几人吃得差不多了，那个小老头又出现了。
他已经收拾了一下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站在包间门口，扯着门帘往里看。
冯娇眼尖的看见他，吞了嘴里的饭菜冲他招手：“吴爷爷，快进来。”
吴忠明这才笑嘻嘻的走进来，看了眼桌上的残羹，笑嘻嘻的说：“两个孩子口味也没怎么变哈。”说着回头看姜小楼：“倒是你怎么回事？你最爱吃的这个笋尖肉片咋没怎么动？”
姜小楼勉强笑了笑：“我过来之前陪客户吃了点，不怎么饿，你呢，菜馆生意还不错吧，我刚来的时候那孩子说现在都要预约才能吃到你做的菜了？”
吴忠明憨笑了一下：“年纪大了，站久了腰疼，就定了这么个规矩。”
说着话，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他手边：“姜先生，这是这十年该你和小林的分红，你们一直不来，我也找不到你们，就这么给你们存着呢，前头两年摸索门路没什么进项，这几年倒是赚了些钱，你好好收着吧。”
姜小楼看着手边的银行卡，一直没说话。
吴忠明便又说道：“卡里有四百多万，这些年的流水账我都存着，你们随时可以查账的……”
姜小楼忽然打断他：“吴叔，我们当年替你盘活这个店，没想过要分红的，只是因为孩子们喜欢你做的菜，这卡你收回去吧。”
吴忠明赶紧摆手：“那怎么行？再说了，这话你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当年跟我签字的是小林，不然你让小林来跟我说。”
说完，才发现包间里气氛有点异常，遂小声问：“是了，小林怎么没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姜乐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我妈妈半年前出车祸，已经不在了。”
吴忠明惊呼一声：“怎么……唉！”
于是，他更加坚定的将卡往姜小楼手里塞：“俩孩子以后用钱的时候多着呢，好好收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熬几年，大不了明天开始我多接二十桌，你放心，都会好起来的。”
姜乐看了看姜小楼：“吴爷爷不知道我们家是做什么的？”
姜小楼摇摇头：“你妈妈说，做好事不求回报。”
吴忠明终于后知后觉的问了句：“是哦，你们两口子是做什么的？”
冯娇摆摆手：“吴爷爷，我爸爸很会挣钱的，我们家有一整栋楼做公司总部哦。”
吴忠明：“啊？！”
姜小楼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你哥哥告诉你的”
冯娇愣了一下：“嗯，就忽然想起来的，小时候哥哥带我去爸爸的公司，说过那一栋楼都是我们家的。”
姜小楼笑着点点头，回头看向吴忠明：“吴叔听到了，我们真的不缺钱，当年帮你是两个孩子妈妈的意思，怕你做不下去，孩子们吃不到爱吃的菜会遗憾，你要真的过意不去，以后我们来吃饭给免单就行。”
吴忠明诧异的看着几人：“那……那也不行啊，单是一定要免的，可这分红……”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姜小楼便站起身来，顺手将银行卡放到高高的包厢隔断墙上，披上外套招呼两个孩子：“听到了，以后想吃吴爷爷做的菜随时过来，免单的，现在，回家吧。”
冯娇连忙点头：“好的好的，吴爷爷做菜太好吃了，我以后一定要常来。”
说着，跟在姜小楼身后，麻溜的钻出包厢出了菜馆。
等吴忠明踩着凳子从墙上拿下银行卡追出来，姜小楼已经带着两个孩子驱车出了巷口……
此刻，天已经快要黑了，路边霓虹闪烁。
三人在车里默默无语。
许久之后，姜小楼开口了：“那个吴爷爷，是你们妈妈当年准备聘到咱们家给你们兄妹俩做私厨的。”
冯娇撑着下巴：“可是，他怎么自己开餐馆了？”
姜小楼：“因为你妈妈心软。”
默了默，接着道：“当年我们一家四口去了许多家餐馆，没有一家能中和我们的口味，后来好不容易找到这家吴记私房菜，发现吴师傅做菜正合适，我们就想聘他做私厨，
结果我们去后厨准备跟他谈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你妈妈便问当时在这儿帮忙的一个小服务生怎么回事，那个服务生说，吴师傅的老婆得了重病，需要昂贵的中药材长期调养才行，可是那时候这家菜馆却生意凋零，眼看着就要关门大吉了，所以他才急得在后厨一个人偷偷的哭。
你们妈妈听完，当即就决定帮他，我当时还说，请他做咱们家的私厨，每月多给点薪水也是一样，结果你妈妈说，给人打工哪有自己做生意划算？我们只有帮他救活菜馆，让他自己发奋挣钱才算真的帮忙了。
当时你妈妈说给他出八万，让他把店面好好升级一下，结果他还以为我们是骗子，不肯接受，还是你妈妈转天拿着合同跟他说店面盘活之后利润跟咱们五五分，他这才同意的。”
冯娇点点头：“嗯，妈妈就是很善良的，小时候村里一个哥哥考上大学，家里却凑不出来学费，就是妈妈资助的。”
姜小楼点点头，问她：“所以，除了寒暑假，你们到底躲在哪里的？”
冯娇歪着脑袋想了想：“S省A市洛县一个叫天桥镇的村里。”
姜小楼却有些不解：“我明明都查了呀……”
冯娇：“妈妈带着我住的那个小平房周围都没人家的，而且我们只用现金，我又不用出去上学，再加上从小我连个感冒都没得过，所以你根本没机会从系统上找到我们啊。”
姜小楼恍然：“是啊，你妈妈心思缜密，既不是做违法乱纪的事，自然能隐藏得很好。”
顿了一下，忽然说：“你说你舅舅从小就指导你练武？”
冯娇点点头：“是啊。”
姜小楼顿时咬紧了后槽牙：“你舅舅果然不是个东西！”
冯娇心虚的看了看姜乐，姜乐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车厢里暂时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几人回到紫云庭。
姜小楼停车入库，等两个孩子下了车，锁好车门，便往电梯走去。
虽说是入户的独门电梯，轿厢却也不小，冯娇却觉得里面好挤，尤其感受到姜小楼的低气压，更是用力缩了缩小身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