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城管来了

八十三 城管来了

从学校出来已经夕阳西下,东方铭没有买到回成都的车票,车站已经关门了。他在一个家庭旅馆要了个单间,放好换下的衣服,就出门闲逛起来。顺着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街,东方铭迤逦来到了玉屏山脚下,跟着散步的人们向山上走去。

虽然已是仲夏,但一路上凉风习习,也不感到酷热。山腰的小路两边屹立着两块巨石,象两个威武的勇士,保护着从石缝里穿过的人们。巨石顶上站在一些人,正对着县城指手画脚。东方铭爬上右边那块巨石,层层叠叠的稻田,层次分明的建筑,波光粼粼的湖泊,蜿蜒曲折的江河尽收眼底。抬头西望,太阳只剩下小半圆露在山上,火红的晚霞铺满了天空。

山脚下建有一个多功能的广场,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部分是一个庭院式的小坝子,小坝子的左前方是台阶式的入口,入口的右边矗立着一块从金沙江里挑选出来的石头,石头上镌刻着县委书记题写的“玉屏广场”的名称。小坝子正中是一个人工喷泉,二十个喷头正喷射出六七米高的水柱。后面就是铺设着大理石的广场主体,摆着两个很大的音箱,放着东方铭听不懂的音乐。上百个青年女子,穿着鲜艳的百褶裙,排成整齐的队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东方铭走得有些累了,就坐在喷泉边的台阶上,出神地欣赏起舞蹈来。一会儿,音乐换成了交谊舞曲,一些穿衬衣长裤的男子加进了跳舞的人群,挽着青年女子跳起交谊舞来,荡开的百褶裙象一只只飞舞的蝴蝶。东方铭想起了“一二九”的那个舞蹈,想起了挽着他跳舞的李艳来。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刘敏尸骨未寒,他居然又想起了其她女孩。

他站了起来,走到右边的文化墙旁,墙上刻着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旁边的老人好象更喜欢孟获,正颠三倒四地给小孙子讲着“孟获七气诸葛亮”的故事。东方铭觉得这里山高沟狭,不利于两军交战,粮草运输更是难以保证,七擒七纵的次数难免多了些。但这些不知道使诈的南蛮首领,肯定不是诸葛亮的对手。当年红军也曾从这里通过,刘伯承元帅端着血酒与彝族头人小叶丹一碰,彝人就让红军畅行无阻。看来,只要汉人对彝人稍施恩惠,彝人就会心悦诚服,诸葛亮完全用不着七次捉放孟获。

文化墙附近有几个中年妇女,她们有意无意地不时用眼睛瞟着东方铭。终于,一个女人走过来问道:“小兄弟,一个人啊?”

东方铭有些警惕地望着她,点点头问她有什么事。女人神秘地问他有没有看中哪个跳舞的女子,她可以介绍他们认识,这些跳舞的女子晚上可以陪他过夜。东方铭明白过来,这些人就是所谓的“皮条客”,他突然觉得喉咙里好象飞进了一只苍蝇,扭头逃也似的快步走下了广场的台阶。

第二天,东方铭买到了去成都的车票,阿石给他的三百元只剩下五十多元了,刚够从成都到芦莲镇的车费。这里离成都很远,每天只有九点半一趟去成都的班车,第二天十点多才能抵达成都。东方铭买好车票才刚八点过,他便在车站周围闲逛。

车站门口有十来个骑摩托车的人在等待乘客,还有一些推着三轮车卖水果的小贩,一边吆喝一边用帕子擦着脑袋上的汗水。一个戴黑色布帽的彝族女人,背着一个睡着了婴儿,拉着一个装满梨子的双轮板车在摩托车旁边找了个空位置,取下背带把板车放好,然后站在太阳底下等待进出车站的人来买她的梨子。也许走了很远的路,她满头汗水,脸带倦容,左肩衣服上明显有一道被汗水浸湿的背带勒过的痕迹。她的梨子大小不匀,有的上面还带着叶子布满虫眼,一看就知道是从山上野生梨树上采摘下来。

从车站里陆陆续续走出些人来,摩托车的生意好起来了,他们把乘客的行李绑在行李架上,载着客人离开了车站。刚一离开,他们的位置又被另一辆空着的摩托车占据了。一些客人在小贩那里买了些水果带进车站,准备路上解渴。戴黑帽的女人无动于衷的站在她的板车旁,可能因为她的梨子形状不太饱满大小不太一致,一直无人问津。背上的孩子醒了,开始哭闹起来,女人把孩子解下来,用褓布擦干孩子脸上的眼泪和汗水,然后抱着孩子有节奏的摇晃着。

东方铭在一家饭店的屋檐下翻看着自己的口袋,除了一张车票只有五十多元钱了,他反复盘算着怎样能够挤出几元钱来去买那个女人的山梨。最后,他想起从市里回芦莲镇如果转乘几次公交车而不搭班车就可以节省五元钱出来,于是他来到那辆板车旁。女人有点受宠若惊,带着笑脸比比划划的向东方铭说着什么,旁边骑摩托车的人用汉语翻译给东方铭说她的梨很甜很便宜。东方铭说买五元钱的梨,女人很快捡了一塑料口袋较大的梨子递给他。东方铭奇怪她怎么不用秤称一下重量,摩托车师傅解释说她们卖东西不用秤的,但肯定有多无少。东方铭点点头,左手接过梨子,右手伸进口袋准备掏钱。

“快跑,城管来了!”一声低沉而惊恐的声音从摩托车上传来。东方铭顺着人们的眼光望过去,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已悄无声息地开到了面前,车上跳下一伙提着木棒的年青人,朝商贩和摩托车扑了过去。

商贩们三下五除二收拾一下自己的小摊,骑上三轮车争先恐后地往一边跑去。摩托车司机们早已发动了机器,面包车到时他们已经作鸟兽散了。两个反应略迟的司机被提木棒的年青人揪下车来,抢过车钥匙就要把摩托车骑走。两个司机抓住摩托车后座死不松手,这伙人就掰开司机的手指,间或揍上一拳或踢上一脚。司机手指被掰开后又立刻奋勇抓住摩托车的行李架,年青人们不耐烦了,拳脚木棒朝着他的手臂和身体招呼了下去。司机松手抱着脑袋卷缩在地上,两个年青人胜利地把摩托车骑走了。

三个年青人追上一辆跑在后面装着水果的三轮车,同样把骑车的妇女拉下车来了。这个女人比摩托车被骑走的那两个司机难对付,她一手抓住车把,一手指着年青人凶神恶煞地叫骂着。一个年青人上去给了她一耳光,她马上揪住他撕打起来,另外两个年青人掰着她的手,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推到在地。女人挣扎着爬了起来,两个年青人再一次把她推到在地。她再次坐了起来,望着她的三轮车渐行渐远,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接着抱头号哭起来。

戴黑帽的女人把孩子丢在板车上的竹筐里,惊慌失措地套上背带拉着板车就跑,东方铭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追上去塞在她手里。围观的人群和溃逃的小贩把东方铭夹在中间,他身不由己地随着人群流动着。

城管们乘胜追击,朝着下一个“乱停乱放乱摆摊”的整治目标而去,人群渐渐散去,车站门口恢复了冷清。估计车快到了,东方铭走进车站,准备寻找开往成都的班车。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只有四十多元钱,车票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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