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番外:人间车马慢

荣康三年的雪下得格外大。

雪似鹅毛,纷纷扬扬,远方黛山台榭都隐在一片素裹之中,显得幽谧静远。

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酒,熏龙烧得正旺,守着火炉喝酒,梁潇只穿了一件薄绫春衫,青丝披散在身后,白面墨发,眉眼如画,仙姿飘逸。

他手握酒樽,细致品茗,不时回头问一句:“姮姮,你好了没有?”

起先屏风后的姜姮还会敷衍着应一声,后面干脆没了声音。

梁潇无奈地叹气,冲盘腿坐在他对面的晏晏道:“你去看看你娘亲。”

晏晏头摇得像拨浪鼓,“娘亲梳妆打扮的时候最烦人催她,我不敢。”

这丫头在她亲爹跟前惯会嚣张,到了她娘面前要多怂有多怂。

梁潇饮下最后一口清酒,起了身正想绕过屏风去看看,姜姮自己走出来了。

犹如春光乍现在暗暗沉沉的冬季雪天里,整个屋子都亮起来。

她梳九鬟髻,斜缀织贝鱼尾饰,穿了一袭燕脂色十二幅长裙,裙裾上用金线密匝匝刺绣着鸢尾花。

那张脸更是精描细画,美艳绝伦。

梁潇和晏晏都半张了嘴看她,半天没回过神来。

姜姮瞧向这一对傻父女,明艳面容上浮掠浅笑,优雅地揽袖,气度端方地问:“怎么样?好看吗?”

晏晏痴怔怔地说:“好看,太好看了,娘亲简直就像仙女下凡。”

姜姮又转头看向梁潇。

梁潇目光专注而温柔,轻声说:“我的姮姮倾国倾城。”

姜姮可不想倾国倾城,她只想美美的,平静满足地享受打扮自己的乐趣。

她凑到梁潇身侧,挽起他的胳膊,语调糯糯地问:“我可不可以这样上街?”

梁潇一双眉宇舒展,半点犹豫都没有,点头:“当然可以。”

他早就允诺姜姮,以后可以光明正大走在街上,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但姜姮得了承诺,临出门时还是把帷帽戴上了。

梁潇正对镜拨弄自己的面具,见状笑问:“你不是不喜欢那玩意吗?怎得又戴上了?”

姜姮反问:“那你为什么还戴面具?”

梁潇道:“你跟我能一样嘛。”他执掌神器近十年,受朝臣参拜,识得他的人无数,为保险起见,这面具还得再多戴几年。

而姜姮在最初的七年里一直住在王府里,不曾外出见人,小别山一役之前,她更是人们心中“早逝”的摄政王妃,没什么存在感,在多年后的西南小镇,她当然可以不做任何遮挡地安然漫步在阳光之下。

若是连这个他都无法保证,那他还有什么资格谈让她余生安稳幸福。

姜姮拨弄着帷帽垂下的素纱,凑到梁潇怀里,轻声道:“辰景,我想还是再保险一些吧,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和疏忽再闹出什么乱子。”

她抬手抚上梁潇的眉宇,想把上面的褶皱抚平,“我知道你能保护我的,可是我也不想把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你身上啊,我又不是孩子了。”

梁潇拢住她,于她耳畔道:“姮姮,我总觉得我给你的太少了,不够,远远不够。”

姜姮觉得他这个人实在过于拧巴,夫妻之间本就是相互扶持的,说什么给得太少、不够这样的话。

可这样的拧巴却又无端让人觉得甜蜜。

姜姮微微垂眸,颊边娇靥初绽,甜美柔潋,勾住梁潇的脖子,用额头蹭了蹭他。

这样的亲昵具有十足的安抚作用,梁潇心中的低怅逐渐消退,拢着姜姮,眉宇舒开,朝她微微一笑。

他们所在的是梁州夏瞳镇,这里四面环山,闭塞保守,街上的女子大多都戴帷帽或是面纱,相较之下,不戴的反而招眼。

姜姮透过素纱看出去,街衢两侧商铺门大敞,货物琳琅满目,颇具特色。

姜姮不见得会买多少东西,但她喜欢这样悠闲漫步的感觉,不必着急去做什么,有大把光阴可供消磨挥霍。

晏晏显然也喜欢,她除了喜欢闲逛,还喜欢买。

糖人,要;布娃娃,要;小猴子面具,要;桂花糖糯米糕栗子酥,统统都要。

不消半个时辰,梁潇怀里已经堆满了货品。

他早先把虞清遣回槐县给崔兰若送信去了,身边倒是跟着许多暗卫,但他想好好享受一家三口的时光,不让他们上前。

所以,只能他自己应付他家小公主了。

晏晏一边舔着糖人,一边四处张望,寻摸更可心的东西。

梁潇从小山堆高的锦盒上探出一双眼睛,无奈地看向姜姮,姜姮忍不住笑开,从他怀里拿过来一些锦盒,帮他分担。

晏晏自打记事便生活在槐县,那地方贫瘠封闭,物资缺乏,后来到了金陵,虽然是锦绣繁华的富贵堆儿,但一直住在章台行宫,从未看过外面的热闹。

乍一到了闹市,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想要。

梁潇原本是想对女儿百依百顺的,可眼见她在买了一堆鸡零狗碎之后,还想买一尊五尺高的关公铜像,忙和姜姮一起把她架回邸舍。

晏晏扑通着小短腿儿表示抗议,被姜姮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瘪嘴老实了。

他们租住的邸舍是当地有名的,客房外连着庭院,庭院内还有温泉,热汤顺着竹引汩汩淌出,周围松柏蓊郁环绕,碎石小路,曲径通幽。

堂倌在温泉上摆了几张碧玉盘子,盘子上盛着切好的梨和刚出锅的炒栗子,顺着水流飘摆,馨香四溢。

晏晏最喜欢吃炒栗子,梁潇给她剥了小半盘之后,她才肯对他笑一笑,算是把刚才他不许她买关公铜像的事盖过去了。

姜姮穿着亵衣坐在温泉石台上,看父女两人别扭来别扭去,唇边始终挂着温柔的笑,目光微邈,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她正想得出神,肩上一暖,梁潇不知何时上岸绕到了她身后,给她披上了外裳,

他从身后抱住她,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不是在担心崔兰若?”

姜姮未立即回答,而是去看晏晏,见她老老实实坐在温泉池边的篾竹圈椅里吃栗子,未曾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内,才舒了口气,轻轻颔首。

“我怕她错过爱人,又怕她当真要回京,去面对那些无休无止的权力纷争。”

此题在梁潇这里也是无解,世间安得两全法,即便是他自己,最后也是舍一得一。

梁潇搂着姜姮,耐心地安慰:“没有两全其美的,总要做出选择的,只要是她遵从自己本心做出的选择,我们便只有祝福。”

姜姮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的道:“如果官家不是官家,只是个寻常百姓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安心把兰若嫁给他了。”

梁潇失笑:“这怎么可能?”

是呀,不可能。

姜姮心想,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梁潇。

她轻轻拢住他的脖子,踮起身,凑到梁潇脸边,印在他额上一吻。

梁潇尝到滋味,心旌神摇,想要追逐她的唇瓣,却被她偏头躲开,含笑看了一眼坐在温泉池边的晏晏。

梁潇只得作罢,搂着她唉声叹气。

晏晏将栗子吃完,裹着羊毛毯子啪嗒啪嗒跑过来,拽梁潇的衣袖,道:“爹爹,我想吃蜂蜜烤鸡。”

梁潇瞅了眼她鼓鼓的小肚子,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闺女,咱少吃点吧,可别撑坏了。”

晏晏嘟嘴:“我吃完这一顿,晚上就不吃了。”

梁潇几乎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昨天你就这样说,前天你也这样说,你哪顿少吃了?”

晏晏不服气,梗着脖子要犟,被姜姮拉过来,姜姮指着远离温泉池的一丛花木,冲晏晏道:“你围着那里跑十圈,跑完就让你吃烤鸡。”

晏晏窝进姜姮怀里摇头摆尾哼哼唧唧地撒娇,姜姮不为所动,道:“我们过几日就要回槐县了,你要是把自己吃胖了,小心兰若姨姨和阿斌叔叔笑话你。”

“他们才不会笑话我。”晏晏清脆脆地说:“他们爱我,不管我胖成什么样,他们都爱我,都不会笑话我”

姜姮耐心与她理论:“就算他们爱你,可你要是胖得太厉害,我们新买的衣裙你就穿不进去了。”

这倒是一件严重的事。

晏晏歪着小脑袋思索了许久,才不情不愿慢腾腾地从姜姮身上下去,挪到花木丛旁开始跑圈。

梁潇愣愣看着女儿娇小矫健的身影,蓦地冲姜姮道:“我可真羡慕她。”

羡慕她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羡慕她有这么多人爱,最羡慕她可以自信满满地说出别人爱她,仿佛众星拱月,明艳闪耀。

姜姮猜到了梁潇的心事,笑着道:“她是我们的女儿啊,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所以她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梁潇被她这句话熨帖得内心温暖甜蜜,拢她入怀,轻吻她的额头,“姮姮,至今我都有时会害怕,这一切太美好了,美好得像一场梦。”

温泉内有白烟弥漫,萦绕于身侧,浸湿了花木,模糊了眉眼,朦朦胧胧,但他眼底的款款深情却格外清晰。

姜姮一边看着晏晏,确保她离温泉池远远的,一边笑说:“怎么会是梦呢?梦里不论魏晋,不知春秋,可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你没发现,晏晏最近都长高了。”

说到晏晏,梁潇脸上的表情立即生动起来,“高是高了,可也变重了,昨晚睡觉她突然整个压到我身上,差点没把我压得背过气去。”

姜姮笑出了声。

两人缠缠腻腻说笑的功夫,晏晏跑完十圈回来了,她额上渗出汗珠,气喘吁吁,却还不忘揪着梁潇的衣袖,“蜂……蜂蜜……烤鸡。”

梁潇简直要被这执着劲儿震惊了,立即吩咐堂倌,通知厨房做蜂蜜烤鸡。

夏瞳镇的夜晚有夜市,晏晏自己吃了小半只烤鸡,把肚子撑得鼓鼓的,梁潇和姜姮强制性带她出来散步。

夜市是半月一回的,都是当地人卖些瓜果蔬菜、针黹绣品,人烟攒涌,热闹非凡。

梁潇给晏晏买了只纸糊的莲花灯笼提着,从街头逛到街尾,买了些新鲜的梨和山楂。

晚上回到邸舍,姜姮下厨煮了山楂糖水给晏晏消食,哄她喝了一碗,又拉着她沐浴更衣,才放她去榻上睡觉。

三人是睡在一张榻上了,夜半子时,姜姮半寐半醒翻了个身,没有摸到梁潇,倏地惊醒,睁开眼坐了起来。

窗外大雪飞扬,夜色沉酽,四处都静悄悄的。

她蓦然有些不安,探身看晏晏,见她睡得香甜,自己披衣起身,轻轻把门开了一道缝,见梁潇站在客房外的游廊上同暗卫在说话。

应当是挺要紧的事,两人压低声音一直在说,因为离得远,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姜姮的心提起,站在门后看了一会儿,见梁潇结束谈话返身回来,忙脱掉外裳火速上榻躺回去。

她合上眼,依稀能感觉梁潇刻意把脚步放轻,紧接着是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然后才小心翼翼翻身上榻,把整个窝进姜姮怀里的晏晏挪到里边,把姜姮严严实实搂进怀里。

姜姮靠在他胸前,好奇了一阵儿,但夜已深,白天又玩得太疯,着实累了,深感困倦,不一会儿就沉沉欲睡。

睡过去前她想,算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现如今还能有什么大事呢?就算有,梁潇也总有办法解决的。

第二日清晨,她醒来却又不见了梁潇,把晏晏叫起来,两人洗涮梳妆完毕,梁潇才披着一身寒雪姗姗归来。

一进屋,他就说:“姮姮,我有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姜姮猛地绷起心神,认真倾听。

梁潇却笑了:“不是坏事,金陵城中传出消息,辰羡要成婚了。”

姜姮愣怔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忙凑上来问:“是谁家的姑娘?”

梁潇道:“文渊阁大学士史渊明的孙女,这人我知道,当年我在朝中时,隔三差五上书参我,不是罔顾法令,就是僭越无礼,我快被这老头儿烦死了,差一点把他发配到蛮荒之地养老。”

虽然他这样说,可他掌权近十年,从来没有对文人下过手,哪怕那些迂腐文人天天给他添堵。

他嘴上说着书生无用,好像极看不起他们,可他内心还是钦佩这些读圣贤书,心怀家国天下刚直不阿的仁人志士。

姜姮琢磨,这等清正的家风,出来的姑娘必不会差,而且史家既然肯跟辰羡结亲,说明从前跟梁潇的那些恩怨也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她想起一事,眼珠转了转,打趣道:“说起书香世家,清正门风,我可是想起一个人来。”

梁潇愣愣看她,“谁啊?”

“檀月啊。”她见梁潇转头想逃,立即快步挪到他身前,逼他看自己,“人家可是堂堂帝师檀令仪的爱女,一颗芳心倾注在你身上,多么痴情,你怎得听见人家的名字转身就走啊?”

梁潇把手举起来,十分诚恳道:“姮姮,我跟檀月清清白白,半点瓜葛都没有。要说有什么牵连,就是我曾经想撮合她和官家。”

“除此之外,绝没有别的。”

姜姮白了他一眼,转身去喂晏晏吃朝食。

梁潇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猛地想起来,不对啊,当初她还想撮合他和檀月的,惹得他伤心欲绝差点没跳湖,怎得到如今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他想和她理论理论,紧追着她去了膳桌边,却见晏晏一边喝汤一边冲他乐呵呵地笑。

满心的气瞬间散了,他整个人松散下来,心道,算了,自家娘子,还给他生了个漂亮可爱的女儿,让她一下又有何妨。

想通了这一节,梁潇立即没脸没皮地往姜姮身边凑,撒娇要她喂。

一顿饭下来,反倒是晏晏自己吃喝得多,梁潇被姜姮喂得多。

他们吃完去街市逛了逛,想着给辰羡买个恭贺新婚的礼物,可挑来拣去,总觉得都差点意思。

梁潇见姜姮为了没买到合意的礼物而唉声叹气,安慰她:“其实礼物都在其次,有那么个意思让辰羡知道咱们记挂着他就行了。我反倒担心……”

姜姮把手中的金镯子放下,问:“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是不是真的把从前都放下了,是真的想成亲,还是迫于身边的闲言碎语。”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去了。

姜姮从金银店里出来,一路忧心忡忡,念叨:“他要是这样,那不是委屈人家姑娘了吗?终身大事,后半生要相伴的人,如果是迫于闲言碎语而成亲,那这姑娘不是太可怜了吗?”

梁潇笑道:“你这样一说,我反倒不担心了。”

姜姮疑惑地看他。

“辰羡是个顶善良的人,如果不是想好了,是绝不会去毁人家姑娘一辈子的。”

姜姮突然发现,在相信辰羡人品这件事上,梁潇竟然比她还坚定。

两人合计,金陵世家之间联姻,一般都是下过聘合过庚帖后有个一年的婚期,礼物可以慢慢挑选,说不准到时三人可以再溜回金陵看看。

这样说定,便启程回槐县。

这一走数月,姜姮惦记着书铺的生意,刚踏上槐县的土地,嘱咐梁潇领着晏晏回家,自己先去书铺里看看。

正是午时用膳的时辰,对面茶肆倒是客自云来,相较之下,书铺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姜姮去的时候,崔斌和崔兰若正坐在柜台后,理顺账目。

姜姮站到柜台前,笑眯眯地道:“这是谁家姑娘,怎么这么漂亮?”

崔氏兄妹翻看账本的动作遽然一滞,发懵地抬头,还是崔兰若先反应过来,忙从柜台后绕出来,上前抱住姜姮,哽咽:“姮姮,你还知道回来!”

姜姮怕她哭,忙探身去看她的脸,摸摸她的脸颊抱歉地说:“在金陵里遇上些事,后来……”

崔兰若啜泣:“后来什么?”

“后来又去游山玩水了一圈。”

“……”崔兰若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又憋回去,问:“你和梁潇和好了?”

姜姮的目光闪烁起来,颊边微红,带着些微羞赧,缄然不答。

崔兰若瞬间了然,拉着她的手道:“书铺里一切都好,只是我……”

姜姮忙问:“你怎么了?”

崔兰若螓首微垂,轻声说:“我想离开一阵子。”

姜姮眼珠转了转,问:“去金陵?”

崔兰若的目光开始像姜姮之前那般闪烁,支吾了半晌,才道:“他给我的信里说,金陵城内变了许多,禁宫也变了许多,我听说崔太后死了,所以我想,我可以回去看看了。”

她把荣康帝给她的信交予姜姮看了,虽然信是姜姮带出来的,可这一路她都信守君子之约,不曾偷看过,其实早就好奇得不行。

在信中,荣康帝既追溯了两人初相遇的过往,两人同病相怜的悲惨身世,还有后来一起共患难的经历。通篇下来,克制之余又充满柔情,甚至还有点压迫感,因为荣康帝说,大燕需要皇后,群臣皆上奏疏,要求他一年之内必须册立皇后。

活像个感情骗子,也就骗骗像兰若这样的小女孩。

姜姮指着信上最末一句冲崔兰若道:“一年之内立后是不可能的了,崔太后刚刚仙逝,就算装样子,他也得把这三年孝期守满。”

崔兰若冲她笑,冶艳昳丽的眉眼间如有花绽放,她道:“我还是想去看看。”

她既然想去,姜姮便不能再拦,她能做得便只剩下为她收拾行囊,采买用物,再央梁潇派几个护卫保护她。

崔斌自然是要跟着她的,崔兰若本来不想用梁潇的人,可想起姜姮对她说的在金陵历过的凶险,还是收下了。

临行前,姜姮拉着她给她分析了一晚上当前情形。

荣康帝是铁定要守孝三年的,这三年里可以纳妃,但绝无可能立后。

既然他给兰若选好了身份,兰若不如就顺势去吴越沈家里住个三年,一来联络宗族感情,为来日寻求倚仗;二来熟悉门第环境,免得将来在内眷群臣面前露破绽。

崔兰若红着脸推说她没想这么多。

姜姮却丝毫不放松:“你可别太天真了,被官家哄几句就留下把终身交托。嫔妃与皇后,那可是百步之遥、天壤之别。他若是真爱你,这三年自然守得住,若是不行,你以沈家嫡女身份再觅良缘也可,回槐县找我也行。你要是受了委屈,只管给我来信,我立马带着人去接你。”

崔兰若怔怔看她,美眸渐渐浮上莹莹泪光,扑进她怀里,嗫嚅:“姮姮,我舍不得你。”

姜姮安慰了她一阵儿,学着梁潇说过的话,老气横秋道:“人生在世总是要不断取舍的,有舍有得,遵从本心即可。但是,兰若,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最爱自己,把自己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不要因为一句情爱,而迷失了自我。”

崔兰若腮颊上挂着晶莹泪珠儿,认真地点头。

过后几日姜姮忙着为崔兰若张罗,还要照看书铺,www.youxs.org,十分操劳,梁潇便以照顾她为由舔皮赖脸地搬进了枫叶巷的宅子里。

说是他照顾姜姮,汤是厨娘煮的,账簿是姬无剑帮着理的,就连看家护院都是虞清领着人在做。

梁潇每天的事,就是打扮得俊俏风骚的,端着碗汤,像模像样地一大早守在姜姮寝阁前,朝她摇头摆尾,微笑邀宠。

姜姮很吃这一套,嘴上嫌弃,心里却高兴。

忙活了将近十天,总算把崔氏兄妹送上了去金陵的路。

他们走的那日,姜姮特意把书铺关了,抱着晏晏去官道送他们。

寒风凛冽,雨雪霏霏,外加离愁别绪总是摧人心肝,姜姮眼见载他们的马车远去,忍不住哭了。

梁潇忙把她拢进怀里安慰。

他这些日子眼见姜姮对崔兰若那般尽心尽力,处处为她筹谋,不禁感慨万千,他从前怎么能那么傻,竟以为姜姮是那种会在乎嫡庶尊卑的人。

他爱怜万分地搂着爱妻,又是抚头又是摸脸,柔情蜜意地哄劝,直把身后的姬无剑和虞清酸得倒牙,姜姮才抹干净泪,哽咽道:“那我们回去吧。”

崔氏兄妹一走,宅子就空了出来,梁潇先是趁机搬进了姜姮的寝阁,又找借口把晏晏挪了出来,给她寻了两个嬷嬷,两个小侍女,天天陪她玩,省得她老来缠姜姮。

从此以后,开始了他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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