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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妹妹

时初妤并没有清醒太久。

喝了一些粥就又睡过去了。

她的病房是VIP病房,电视机,空调,卫生间应有尽有。

闻樾看时初妤睡了。

轻手轻脚地去了卫生间,简单地洗了个澡,又收拾了一下自己。

他有洁癖,很严重。

昨天迫不得已,一门心思都扑在时初妤身上。今天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果然,他脱衣服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浑身上下起满了疹子。

不过他没在意。

一点红疹而已,换时初妤对他改观,他觉得他赚了。

洁癖是天性,可他爱她,似乎也成了生命里不可缺少的存在。

爱一个人若真要付出点代价,那他愿意压制天性。

等他出来,时初妤呼吸平缓,显然自己没吵醒她。

闻樾小心翼翼地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病床上的时初妤眼睫颤了颤,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目光有些复杂。

刚刚她不小心看到了闻樾身上的红疹……

她不敢想象,闻樾是靠着多大的意志力,在一片废墟里找她。

时凛得知时初妤住院的消息后,订了最快的航班,转车来了丰城。

时凛问了护士,知道了时初妤的病房号。

他刚要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时初妤看到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愣了下,朝他露出一抹笑:“时大哥?”

时凛眼神在看到她手拄着拐杖时,瞳孔缩了缩,声音低沉:“你的脚怎么回事?”

时初妤佯装不在意地说:“就受了点伤,需要养几天。”

时凛眼底划过一抹心疼,尽管时初妤说的平淡,可是他知道,泥石流多可怕。

她一个人被困在山上,多害怕。

时凛刚要说话,就看到时初妤身后出现一个身影,他眼神锐利地看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时凛并不知道是闻樾去废墟里把时初妤找回来的,看到他的第一眼,语气就下意识不太好。

闻樾挑了下眉,刚要怼回去,想到上次他和时凛斗了几句嘴,时初妤就生气了。

顿时偃息旗鼓,轻轻哼了一声。

时凛眉头一皱,对他的态度很不满。

时初妤不想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顿时温声开口:“我要出去走一走……”

“我陪你一起。”

“我也去。”

两人异口同声。

时初妤:“……”

她看了一眼两个人,迟疑了一下,决定只能留下一个人。

时凛看出了她的心思,举着手,把手里的果篮补品一股脑扔给闻樾,“你对这个病房更熟悉,你去放东西。”

闻樾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刚要把东西扔地上。

可一触及时初妤略带哀求的视线,他攥了攥手指,冷笑了一声:“辛苦你来看阿妤了。”

闻樾转过身,将果篮随手放在柜子上,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察觉到时初妤和时凛一起离开了。

闻樾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愤愤地踹了一脚柜子。

今天难得是个晴天,和煦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医院里栽种了桂花,金秋十月,空气中弥漫着清香。

时凛走得很慢,一步步都迁就着时初妤的速度。

他眉眼温和,关心了几句后,问道:“你怎么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时凛在时初妤提出休息一段时间的时候,还以为她是打算去旅游。

得知她在丰城的泥石流中受了伤,还十分震惊。

丰城并不是旅游胜地,只是很平凡安宁的小城市。

时初妤微微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没有想要将自己的私事大肆宣扬的习惯,结婚和离婚这两件事,连一起工作的蒋馨园都不知道。

寻找亲生父母这样的情节,往往都是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

她不愿意活成一部狗血剧。

尤其是在时凛面前。

可她又不愿意隐瞒时凛。

时凛察觉到了他的顾虑,眼底划过失落,也没有勉强,转头笑了笑:“下次如果去偏远的地方,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报备,这样我也能放心。”

话题转移了,时初妤轻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在外面待太久,时初妤的腿无法支撑她走太远。

回到病房,发现闻樾正站在窗台前,背影高大,耳朵旁举着电话。

他语气低沉,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工作。

听到开门声,他慢慢地说了句“有事发我邮箱”,就挂了电话。

时初妤站在门口,轻声说:“你是不是有事要忙?我这里差不多了,你回江城吧。”

时初妤知道闻樾有多忙。

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并不简单。

闻樾将手机揣进兜里,温声道:“不忙,我等你完全好了再走。”

时初妤叹了口气,没管他。

她慢慢地走到病床边,打算躺上去。

时凛连忙替她放好枕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下。

时初妤柔声道谢。

刚躺下没多久,病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闻樾上前开门,见是一个陌生女人。

沉声问:“请问你找谁?”

李秀莲眼睛往房间里看了看,可视线被眼前的男人遮得严严实实。

无奈,她轻声说:“我找时初妤。”

床上的时初妤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愣了下,说:“闻樾,李院长是来找我的,你让她进来。”

闻樾往旁边挪了挪,等人进来了,砰的关上门。

李秀莲脸色有些苍白,眼皮底下也有点乌青,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她走进来,看到时初妤打了石膏的腿,说:“抱歉,我昨天没有及时拦住你。”

昨天她追出去,没一会儿就发生了泥石流。

她也被困住了,还是在邻居的帮助下得以脱困。

因为一直惦记着时初妤,她听说两人是同一家医院,就打算来看看。

时初妤摇了摇头,说:“不怪您,天灾人祸,避不了。”

李秀莲见她脸上没有责怪的神情,放了心。

她一生为善,看得出来时初妤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身世坎坷已经让她饱受折磨了,如果再在泥石流里出了点意外,她恐怕也不会心安。

她关心了几句时初妤的身体状况,沉吟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紫色的小布袋,递给她。

“这是我在家找出来的东西,里面的东西是当初你来福利院时身上带着的,被王春梅随手扔了,我觉得可能是个念想,就替你收着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才物归原主。”

时初妤指间微滞,伸出手接过。

紫色小布袋是李秀莲的东西,很简单的袋子。

里面的东西柔软轻巧,时初妤深吸了一口气,拉开细绳。

她取出来。

是一块手帕。

很简单的图案。

上面绣着一只可爱的猫咪,栩栩如生。

时初妤翻转,看了一下标签,是一个高奢品牌的定制款手帕。

时初妤更加确定了。

当年能够用的起这个牌子的家庭,不会抛弃孩子。

“这……这块手帕,你是哪里来的?”

正当时初妤有些感怀的时候,一旁传来一道压抑的声音。

时初妤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时凛。

他神情古怪,眼睛死死盯着时初妤手里的手帕。

时初妤心思细腻敏感,脑海中有一些奇怪的想法。

她抬起眼眸,下意识看向闻樾。

却见闻樾神情冷凝,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他见时初妤看过来,露出一抹安抚的笑。

时凛声音涩然:“能让我看一下这块手帕吗?”

时初妤递给他。

时凛手指有些抖,时初妤第一次看到这样无措的时凛。

这样一对比,时初妤反倒心里轻松了很多。

时凛看着手帕,再三确认,上面的图案是当年他亲手绘制,请人定制的样式时,蓦地红了眼。

他喉结滚了滚。

一双清冷的眼睛落在时初妤脸上,他目光专注又温柔,似乎想要透过这张脸,去寻找记忆中的样子。

时初妤看见他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可骤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没有多欣喜,反倒是有种空茫茫的不真实感。

时凛将手帕还给时初妤,然后从自己的钱包夹层里取出一张照片。

“这张脸你熟悉吗?”

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四岁的样子,精致可爱。

时初妤沉默不语。

李秀莲看了一眼,惊呼:“这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诶!”

时凛像是惊喜,又像是难过地笑了笑:“可能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第61章 我在追求她

时凛的话一落,病房里,气氛停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安静。

时初妤最先反应过来,红唇张了张,柔声说:“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们做个亲子鉴定,确定下来了,再谈好吗?”

时家作为江城顶级豪门之一,她不想到时候,她被爆出来不是时家亲生女儿,被贴上“爱慕虚荣”的标签。

不是她有被害妄想症,实在是嫁给闻樾的三年里,太多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安上各种各样贬低意味的标签。

虽然眼前的证据,都表明她是时家的女儿,可最无法反驳的证据却是血液里的DNA。

时凛神色复杂,看清楚了时初妤的谨慎和小心翼翼,心里痛了一下。

想到他现在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闻樾在一旁沉默,他如今替时初妤高兴的同时,更多的是惶恐。

时初妤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她有事业,不久之后也会有亲人,她会渐渐地忘了他,也不再需要他。

没有他之前,她活得坚强。

离开他之后,她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她的身边,没有他的位置了。

闻樾没有哪一刻和现在一样,觉得自己这样没用。

时凛确信时初妤是他的妹妹无疑,但时初妤要一个结果,他也采了血,和时初妤的血液一起送去鉴定了。

虽然DNA鉴定还没有出来,但是时凛已然把时初妤当成了妹妹,在一旁贴心照顾。

闻樾被冷落了。

他以前还能有立场和时凛争一争,可现在,他完全没有了资格。

时凛发了消息给远在江城的父母,也给时献打了个电话,告知时初妤的事情。

时父时母在另一边泣不成声,订了机票就要过来。

他们是在第二天凌晨到的丰城。

时凛要去接他们。

看着一旁有点忐忑的时初妤,他目光温柔,轻声问:“爸妈的电话,你要说几句吗?”

时初妤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着,她犹豫了几秒,在时凛柔软的目光里鼓起勇气。

“喂。”她小小的应了声。

那边安静了下来,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偶尔夹杂着一个温和男声的安慰。

时初妤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时母陈晚柔她曾经在宴会上见过,那时候她觉得她温柔和善,是个气质优雅的贵妇。

而如今,却是另一番心态。

两人的立场也转变了,从陌生人变成了母女。

时初妤微妙地感觉到了紧张。

可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亲生母亲,她不知道如何面对。

好在那边止住了啜泣,声音带了一点哑,但是语调很温柔,如沐春风。

“阿妤?”

她顿了顿,似乎是担心时初妤不高兴,小心翼翼地补了句:“我能这样叫你吧?”

时初妤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心脏软了软,柔声道:“可以的。”

那边松了口气,说:“你的腿疼不疼?时凛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时初妤说:“不疼了。”

其实还有些疼,她为了让对方放心,故意这样说。

“怎么能不疼?我听时凛说都缝了好几针。”说着,陈晚柔哽咽了几声。

她一想到时初妤为了找他们吃了这么多的苦,就忍不住落泪。

该是他们去找她,不该放弃地找她,本来该是他们这些做父母的造的孽,现在让时初妤去承受。

“对不起……对不起……”

陈晚柔话不成句,只能哽咽着道歉。

时初妤眼眶有些红,这几个月来的不安和怨怼,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母女两人都红了眼眶,最后还是时凛拿过电话,温声安慰了几句,挂了电话。

闻樾在一旁看着,尤其是时初妤掉眼泪的时候,他恨不得将她揽在怀里,安慰她。

可时凛霸占着时初妤身边的位置,细心地替她擦眼泪。

他完全插不进去。

闻樾薄唇微抿,他弯腰倒了一杯水,只能尽可能地从小细节上照顾她。

时初妤慢慢喝水,清亮的眼里还带了泪,借着喝水平复心情。

时凛温声说:“我去机场接一下爸妈。”

时初妤点了点头。

时凛走了。

病房里就剩下闻樾和时初妤。

房里很安静,闻樾似乎在找他能做的事,坐在床边,开始削苹果。

他不习惯伺候人,可在病房里,关于她的事情,他都亲力亲为。

给予了她太多宠爱。

时初妤没说话,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闻樾改变了太多。

宠溺和温柔都给了她,身上再也没有了冷冽的疏离。

足以让人沦陷。

可她比曾经冷静了很多。

她更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围绕着一个男人转。

闻樾能够察觉到时初妤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弯了弯唇,将一条完整的苹果皮取下来。

“听说削苹果皮不断的人,会爱得多一点。”

闻樾抬眸,眼神认真:“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我多爱你一点。”

时初妤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白色的被子,“闻樾,你没必要这样。”

闻樾笑了下:“你不爱我,还要管我能不能爱你吗?”

他顿了顿,低低说:“我是商人,如果哪天觉得一直爱你不划算,我自己会离开。”

所以,不要赶我走。

时初妤没有再说话了。

她接过苹果,看着削的很好看的苹果,笑了下。

这两天闻樾削苹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时氏夫妇来的时候,时初妤吃完苹果,正坐在床上看书。

闻樾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办公。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一片岁月静好。

陈晚柔推开门,眼睛落在时初妤身上。

她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很小心翼翼,像是担心这是一场梦。

时初妤抬眸,潋滟如春水的眼眸微微漾开一抹笑,那是和陈晚柔有几分相似的温婉,如同一副宁静安远的水墨画。

陈晚柔在没了顾虑,冲进来抱着她,眼泪不停地掉。

她对时初妤很愧疚。

当年她丢失后,女儿变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如今抱着她失而复得的珍宝,陈晚柔只觉得上天待她不薄。

陈晚柔肩上落下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安慰的轻抚了几下。

这是时初妤第一次见时父。

不同于养父时扬的温厚墩善,时正杰长相出色,即便人到中年,都掩不住他眉眼的俊朗,更因为久在商海沉浮,他周身更有一种从容的优雅。

以前她觉得时凛和陈晚柔不是非常像,现在知道了。

时凛和他很像。

时正杰眼眶微红,目光温和地看着时初妤。

他作为一个严父,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他犹豫再三,轻轻地拍了拍时初妤的脑袋,“好孩子,回家就好。”

时初妤眼眶酸涩,喉间滚了滚,还是喊不出那个称呼。

时正杰眼里有些失落,很快遮掩过去了。

“不急,慢慢来,你刚找到我们,对我们肯定也还陌生,等熟悉了就好了。”时正杰说。

陈晚柔也很失落,但她明白,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急不来。

她强打起精神,柔声问:“你这些年在哪儿?怎么没想过来找我们?”

时初妤斟酌一下,说:“我五岁的时候被我爸妈收养了,但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听福利院院长说我当年好像受了惊吓,发了高烧,高烧退了,就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而我不是父母亲生的女儿,也是一个多月前知道的。”

五岁的小孩多少有点记忆,也难怪时初妤这么大了都不清楚自己是父母收养的小孩。

陈晚柔捂着唇,哽咽道:“当初我们一家三口去逛街,超市发生了大火,你和我们走散了,等火灭了之后我进去找你,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找你都找不到。”

时凛在一旁也露出沉痛懊悔的表情,当时是他牵着时初妤,没想到逃跑的时候被人群冲散了。

可以说,是他弄丢了妹妹。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活在愧疚里。

当初大家都在说时初妤在那场大火里丧生了。可他一直不相信,也一直在找,可后来就连父母都放弃了。

那时时正杰神情悲痛,一字一句说:“你妹妹走了,我们也该替她办一场葬礼,将她平平安安地送走了。不要再拉着她,否则她也不会安宁……”

时凛这才接受了事实。

是啊,都十年过去了。

要是能找到,早该找到了。

而且那时候的小初妤,聪明可爱,知道回家的路。

当初第一次遇到时初妤的时候,他听到了熟悉的小调声,那是母亲一直哼给他们听的摇篮曲。

他驻足看她。

那时她狼狈又可怜,穿着华贵的衣裙,却浑身落寞。

他车里一直都会备一些女孩子穿的衣服或鞋子。

可能他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妹妹没死,他会漂漂亮亮地把她接回家。

想要将却不料,缘分这么奇妙。

他闯进了雨中,给了她一双鞋。

那鞋,正合适。

也带着她回家了……

时初妤没想到自己当年这么惊险地活了下来,不免有点庆幸。

李秀莲也告诉她,王春梅曾经发了一笔财。

她猜测,王春梅当初是见财起意,看她穿得高档,就把她从混乱的现场带走了。

并把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等后来想要还回去,又发现她的身份不简单。

害怕了。

就把她带回了丰城,扔进了福利院。

其实时初妤猜的八/九不离十,王春梅当时在江城那家超市做清洁工,发生火灾的时候,她正好在三楼,混乱间她去几家高档区偷了点东西,正好碰上了走丢的时初妤。

时初妤衣着精致,身上也戴了很昂贵的饰品,她起了歹意,就把她带走了。

后来警察出现了,她害怕坐牢,就带着时初妤偷偷溜回了丰城。

她一直担心时初妤哭闹,可她受了惊吓,高烧不止,醒过来就没了记忆。

她这才安心下来。

于是时初妤就名正言顺地留在了福利院,再后来被收养了。

陈晚柔听到时初妤小时候大病了一场,又开始落泪,时初妤温柔地替她擦眼泪,不停安慰她。

母女之间的关系隐隐拉近了一点。

时初妤抬头,看到了垂着脑袋,安静站着时献,愣了下。

这么安静的时献,太难得了。

时初妤想了想,柔声唤他:“时献。”

低着头的少年身体僵了僵,闷闷地应了声。

时初妤听出了哭腔。

她觉得心里暖了暖。

她和时献已经很熟悉了,行为也随意很多。

她拉过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床边,“你哭什么?”

时献将头偏了偏,哽声道:“我没哭。”

时初妤有些好笑。

说:“难得你不高兴我当你姐姐吗?”

时献立刻转过头,大声说:“才没有!”

时初妤看到了一双哭得红彤彤的兔子眼。

少年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眼底全是心疼。

时献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个姐姐,但他从来没见过。

也就没有什么感情。

如今知道,时初妤是他姐姐,她曾经遭遇过的事情,他就感到了心疼。

少年的心柔软又温暖,时初妤感受到了关心,她笑了下,说:“我还挺高兴你是我亲弟弟呢!”

时献看着她明艳的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他要百倍千倍地对姐姐好!

陈晚柔解释了当年的事情,时初妤心里也没了疙瘩。

当年的事情,说不清楚谁更痛苦。

时家母子整天都愧疚悲痛。

她却忘了他们,开心地度过了平凡却幸福的童年。

陈晚柔看了一眼闻樾,迟疑了一下,问:“你和他之间怎么回事?”

时初妤顿了顿。

她也说不清楚。

陈晚柔以前挺喜欢闻樾这个晚辈的,年少有为,帅气多金,而且也从不乱搞花边新闻,洁身自好。

可现在,闻樾成为了她的女婿,不,现在应该是“前女婿”,她就哪哪都不满意了。

闻母不喜欢穷学生儿媳妇,上流圈子人人皆知。

陈晚柔即使不和她们一起八卦,这些消息都能听到,那就说明穿得沸沸扬扬了。

甚至她还听家里的小辈说过,那些纨绔子弟还搞了个赌局,赌两人什么时候离婚。

当时她听了不置可否,现在觉得非常荒唐。

一场婚姻,闹成这种地步。

陈晚柔忽视了豪门大多是门当户对的联姻,各玩各的,为了面子会维持表面的和谐。

即便有夫妻是出于真爱,最后也没有过得很幸福。

她如今完全是站在时初妤的立场上,心疼她。

闻樾沉声说:“时伯母,当初是我混蛋,伤害了阿妤。现在我知道自己的心意了,也明白了谁才是最重要的。虽然我们离婚了,但我决定大大方方地追求她,以后再也不会伤害她了。”

第62章 时父,时凛&时献

DNA检测结果出来了。

时初妤的确是时家失散多年的孩子。

拿到报告单的那一瞬,时初妤全身都放松了,仿佛没了绳子栓住的小船,一瞬间有了停靠的港湾。

大概在丰城待了几天,时初妤的伤好了很多之后,一行人打算动身回江城。

时正杰离开前,给温暖福利院捐了一大笔钱,让福利院能够继续经营下去。

同时,他也把李秀莲送到了疗养院,给她提供更加完善的治疗。

回去的交通方式不再是飞机。

闻樾买了一辆房车,并自告奋勇地揽下了“司机”一职。

时凛本来不愿意,可闻樾给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时初妤的腿应该仔细照料,不能太劳累。”

时献倒没说什么,他心里想的是,自驾回江城,闻樾不死也要脱层皮。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时初妤张了张嘴,想要拦住他,可闻樾朝她笑了笑,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时初妤心里叹了口气。

时凛只是想让闻樾吃点苦头,也没有故意折磨他,按照他们的性格,哪里真的会让闻樾开一天一夜的车。

闻樾的确心甘情愿。

时凛的地位不一样了。

他是时初妤的哥哥,也就是他未来的大舅哥,他肯定要让他放下过去的成见。

否则,时初妤为了这些亲人的感受,肯定会选择放弃他。

闻樾自嘲地笑了下,他还挺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在时初妤心里是什么位置。

最后,回江城的路上是闻樾和时凛时献三人轮流开车。

闻樾坚持的时间最长,他坐在靠门的位置上,微微阖着眼,呼吸平缓。

时初妤坐在他的右手边,她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和纤长浓密的睫毛。

经过一个隧道的时候,明明灭灭的光打在他深邃的五官上,很迷人。

时初妤也有些困了。

她眨了眨眼,刚要闭上眼,肩上就落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身体霎时僵住了。

也不知道闻樾是不是故意的,唇正好擦着她的耳廓掠过,激起细密的战栗。

耳朵是她的敏感点。

这一点闻樾十分清楚。

时初妤记起来,床上的闻樾最喜欢舔舐她的耳朵,每次都会很温柔缱绻地吻。

他总会嘴角带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他喜欢看着她在他身下柔情潋滟的样子。

时初妤脑海里闪过闻樾被情/欲熏红的双脸,脸颊微红,耳朵也有些烫。

时初妤担心和自己想贴的闻樾察觉,情不自禁地绷紧了细腰,脖子往一旁移了移,视线有些飘忽。

时氏夫妇年纪大了,熬不住,很早就去睡了。

时献窝在副驾驶座上玩游戏。

时凛正在开车。

时初妤看到他们没有注意到这里,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用手拖着闻樾的脑袋,想要把他放下。

刚一动,刚刚还在沉睡的人倏然睁开了眼,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时初妤吓了一跳,好在理智尚在,硬生生压住了喉间的惊叫声。

闻樾的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很明亮,灼热的视线如有实质,落在时初妤身上,让她有些发烫。

这人的眼神也太露骨了吧……

闻樾看着眼前的人,喉结滚了滚,这人不爱他,还来勾他!

时初妤看懂了他眼底的控诉,她眼眸瞪圆,满脸的不可置信,自己什么时候勾他了?!

闻樾握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这里拉了拉,用气音说道:“你不知道,禁欲久了的男人不能乱摸吗?”

时初妤冷不丁地和他贴了贴身体,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惊了一下。

“我只是托了一下你的头!”时初妤用口型说道。

闻樾哂笑了一声。

那双柔软的手不停地拂过他的脸和脖子,好闻的香味不停的在他鼻尖萦绕。

这样密闭的空间,加上他已经素了好几个月了。

他是个正常男人,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

很容易就起反应好吗?

时初妤不敢和他再靠得太近,她用手推他,“你离我远点儿。”

闻樾顺着她的力道仰了仰上半身,他后背紧紧贴着玻璃,退无可退。

闻樾一脸无奈,她更无奈。

担心他们动静太大,吵醒父母,时初妤收回手,直接拿了个抱枕横在两人中间,划下了一条“楚河汉界”。

她把闻樾困死在了那一小块地方,用眼神警告他,不准越界。

闻樾咬了下舌尖,觉得自己可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闻樾眼神十分危险,但也不敢反驳,乖乖的坐在位置上。

时初妤是看清楚了,闻樾在她面前,就是“纸老虎”。

闻樾看她一脸自信,轻笑了一声,眼底满是宠溺。

其实爱一个人,本来就是放低自我的过程。

对方仗着爱,肆无忌惮。

即使伤了他的骄傲,折了他的傲骨,他也甘之如饴。

他们是在第二天下午抵达了江城。

刚下高速,就遇到了时凛的人。

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时凛的秘书向柏站在车旁。

闻樾缓缓停下了车,看了一眼后视镜,轻声说:“要不还是我把你们送回家吧?”

时凛淡声说:“不用,我的人来接我们了,不麻烦你了。”

时凛不想让时初妤再多和闻樾接触,想尽快隔开他们。

闻樾目光黯了黯。

陈晚柔小心翼翼地扶着时初妤下车,坐上时凛的车。

时初妤下车的时候,顿了顿,转头对闻樾说:“谢谢你了,闻樾。还有,再见。”

闻樾安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他不需要她的道谢,她任何时候都不用说谢谢。

黑色轿车缓缓离开,闻樾站在路边,安静的目送了一路,直到看不见影子了,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脚,驱车回了浅水湾。

闻樾以前不清楚,到底是从未得到过温暖痛苦,还是得到过又失去痛苦。

他永远程序化,永远只注重结果,冷冰冰的。

在他看来,都是失去温暖,没什么差异。

可看着空荡荡的浅水湾,闻樾第一次觉得,得到再失去,是多么难捱。

这几天和时初妤同吃同睡,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让他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现在骤然把时初妤从生活中剥离出去,他心脏空荡荡的,像是缺了个洞。

时初妤第一次来时家。

时家也在寸金寸土的别墅区,房子很有艺术感,出自知名建筑师。

好在时初妤这些年也见了些世面,否则乍然看到一栋宫殿一样豪华气派的房子,肯定会大吃一惊。

时氏夫妇应该提前和家里的佣人说了,他们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门两边。

时家的佣人有五个,不算少,但在时家这种家庭,也不算多。

时初妤和五个人只是认了个脸熟,陈晚柔把她介绍给了他们,只让以后好好相处。

陈晚柔拉着她去了三楼。

“房间里的东西准备得太匆忙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陈晚柔推开门,眼含期待地看着时初妤。

“你是学艺术的,我也比不上你的审美。不过这些东西都是我挑的,你如果觉得不满意,我们再换。”

时初妤看了一眼房间。

暖色调为主,很淡雅温馨的布置。

时初妤点了点头,柔声道:“我很喜欢。”

陈晚柔松了口气,因为她人在丰城,很多东西她都是电话里安排人去做,没有在一边盯着,她就怕时初妤不满意。

陈晚柔扶着她进了房间,边走边说:“明天等你休息一下,养一养精神,我再让人上门来定制衣服。”

时初妤安静地听着,陈晚柔絮絮叨叨的声音,让她感觉很温暖。

她眼眸微亮,笑说:“衣服就不用了吧?您忘了,我自己就是服装设计师。”

陈晚柔愣了下,轻轻拍了一下额头,说:“瞧我这记性。”

时初妤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温柔。

陈晚柔哪里是忘了?

她只是太想要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了。

陈晚柔细声叮嘱了几句,就折身出去。

“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开饭了我再喊你。”

时初妤含笑点头。

刚坐下没多久,房门就被敲醒。

敲门的人动作很轻,时初妤猜测是时正杰。

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模样,说话也轻声慢语,似乎生怕吓到她。

“请进。”时初妤扬声喊了一句。

门应声而开。

果然是时正杰。

他换了一身家居服,更显得温和儒雅。

其实他骨子里带着上位者的气场,强行温和,让他的气质有点怪异。

时初妤抿了抿唇,有点想笑。

时正杰露出一抹笑,走近她。

看她坐在床上,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阿妤,脚难受吗?走了这么久的路,有没有不舒服?”

时初妤摇了摇头,“没有很大的感觉。”

时正杰欣慰地笑了下,不住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这些话,他就有些词穷了。

他对待时凛和时献的教育方式,一直都是严厉的,他没有和女儿接触的经验。

在他心里,时初妤还是那个会扯着他的袖子,甜甜地喊爸爸的小棉袄。

他错过了她的成长。

等他找到她时,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他能抱着小初妤举高高,可面对容貌明艳的女儿,他却不知道如何相处。

半晌,时正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阿妤,你想买什么就那这张卡去买吧。”

时初妤定睛一看,一张黑卡。

时初妤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有钱的,而且我买东西也用不到黑卡。”

时正杰说:“拿着吧!这是我给的,意义不一样,你是我时正杰的女儿,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你。”

时初妤还要拒绝,可时正杰也坚持。

两人互相推拒了一会儿,最后时初妤无奈收下。

时正杰温柔地笑了笑,离开了。

时初妤把玩着手里的这张黑卡,叹了口气。

时正杰也不怕她乱花钱,直接把黑卡给她了。

时初妤没想用时父的钱,她回时家,又不是为了钱,可一想到时正杰,她觉得如果她不用这张卡,他说不定还会伤心。

唉,一个老父亲的拳拳父爱,真沉重。

没等时初妤感慨很久,又有人来敲门。

这次来的是时凛。

时初妤将黑卡放在外套口袋里,让时凛进来了。

时凛温声说:“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时初妤说:“没有。”

时凛和她相处更有经验了,知道说些什么时初妤才爱听,他直接将星程传媒的近况挑了重点说了一些,大多是因为时初妤的时装设计而开拓的海外市场。

时初妤听着,心里高兴又自豪。

时凛没讲太多,担心时初妤的精神,他笑着说:“以后公司的衣服都由你来做了。”

时初妤笑说:“行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负责设计,你负责销售。”

时凛没想到她还会开玩笑,忍俊不禁。

走之前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卡,放到她手里。

他摸清了她的性格,知道她会拒绝,扔下一句“看上什么就买”,就匆匆离开了。

时初妤手腕翻转。

又是一张黑卡。

时初妤:“……”

她觉得她真的用不了多少钱的。

敲门声又响了,时献开门,探出半个身体,笑容灿烂地看着她。

时初妤眼皮一跳,急急说:“如果要给我送黑卡的话,你可以不用来了,我这里已经有了。”

时献:“什么黑卡?”

时初妤愣住,看他一脸茫然,松了口气:“没什么。时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时献今天脑子转的非常灵活,他说:“哥把他的黑卡给你了?”

时初妤无奈地点了下头。

不止时凛,还有时正杰的黑卡也在她这里。

时献看她的反应,懊恼的挠了挠头,“我没有黑卡……”

看样子,他有一张也要送给她。

时初妤冲他招了招手,时献乖乖地走过来。

她伸手,轻柔地将他凌乱的头发抚平,“我回家并不是想着花你们的钱的,有没有都无所谓。”

她顿了顿,柔声说:“有了你们,我就很满足了。”

第63章 阿妤,我会变好的

晚餐是一家人第一次很正式的一起吃饭。

时正杰坐在主位,时初妤坐在陈晚柔身旁,对面是时凛和时献。

时初妤脚上有伤,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晚上的菜都很清淡。

餐厅明亮如昼,陈晚柔眼底映着灯光,泪光闪烁:“这个场景我以前只在梦里有过……”

时正杰看她哽咽了,轻轻地搭在她手背,安抚地握了握。

时初妤递了张干净的纸巾给她。

陈晚柔擦了下眼角的泪,笑着说:“阿妤回来了,这个家才算完整了,以后我们一家人要健健康康,和和美美。”

大家点了点头。

时初妤轻轻应了声。

时正杰大手一挥,发话了。

“开饭吧。”

大家拿起筷子。

时家的餐桌礼仪一直都非常好,细嚼慢咽。

时初妤背脊挺直,同样一丝不苟。

这是在闻家养成的习惯,闻母很挑剔,她只有做到完美,她才勉强不会说教。

时初妤刚把一块鱼片咽下去,眼前就落一只油焖虾。

她抬眸,陈晚柔笑容和蔼:“多吃点。”

时初妤笑着点头。

陈晚柔的举动似乎是一个信号。

时正杰父子三人接二连三地往她碗里加菜,很快,她面前的碗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时初妤食量不大,可她一点不剩地吃完了。

她只是觉得,这样做他们会开心。

她能感受到父母和时凛时献的关心,他们都竭尽所能地想要补偿她。

譬如黑卡。

可相比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她更喜欢生活中的一些小举措,互相夹菜是很亲密的行为。

他们的关心,都在菜里。

时正杰看时初妤吃得香,一脸欣慰。

他们对她没有多大的期望,也不敢有太多的期望,担心压着她。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时初妤健健康康的。

饭后,时正杰沉吟了一下,说:“阿妤,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你既然已经找回来了,我们希望把你介绍给大家,让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你看怎么样?”

时初妤愣了下,温声说:“你们决定就好,我都可以的。”

时正杰的打算是大办一场宴会,风风光光地让她回时家。

他这几天在陈晚柔的“科普”下,也清楚了时初妤当初受的委屈。

他既心疼又愤怒。

如果她是时家千金,他们敢这么对她吗?

他一向不屑于做一些打脸的事情,可这次他要大办特办,让整个豪门圈子都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时正杰见时初妤没有反对,当即拍板决定了,“行,这件事就交给我和你妈妈,你好好养伤就行。”

时初妤看时正杰略带激动的神情,眼神跳了下,总觉得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她不好扫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时凛积压了好几天的工作,他一回江城,手机就没有停过。

他一推再推,吃了晚饭后,实在推不了了,他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时正杰同样也忙,管理那样大一个时氏集团,并不轻松。

陈晚柔则是兴致冲冲地去打电话了,迫不及待地开始安排宴会的事宜了。

时献想在家陪时初妤,可他学校里也有事,导师催他交作品。

这个家反倒是时初妤最清闲了。

她晚饭吃得有点多,于是她想去散散步。

别墅区绿化和基础设施都做得很好,夜晚的空气很清新,鹅卵石的小径两旁都有黑色雕花的工艺路灯。

时初妤脚还没好,拄着拐杖走得很慢,刚走了没几步,她就看到不远处的一颗树下,站着一个人。

西装挺括,沉默地站着,整个人都融在夜色里。

时初妤站直了身体,静静地看着他。

闻樾见她看到了自己,走过来。

暗影从他脚下慢慢往上褪去,直至露出那张俊美清冷的脸。

他的肩头有些湿润,显然是在这里站了很久,他眼睛落在时初妤身上,看她只穿了一件针织衫,温声说:“怎么不多穿一件?这里风有点大。”

时初妤看了一眼他略有些凌乱的头发,抿唇笑了笑。

闻樾目光柔和。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以前他对于情绪总是很迟钝,现在他能够从时初妤细微的表情里看出她的情绪。

或许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认真去观察过她吧。

他想,如果当初他肯多关注一下她的情绪,他们是不是不会离婚呢?

凉风拂过,树影婆娑。

闻樾往前跨了一步,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披在时初妤的肩上。

时初妤好奇地看着他,眼眸映着路灯,微微发亮。

闻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问:“怎么了?”

时初妤摇摇头,没说话。

她只是忽然发现,现在的闻樾很陌生,她看着他的脸,却有些想不起来以前的他是什么样子了。

时初妤抿了抿唇。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当初那样刻骨的恨意和痛苦,现在只剩下浅浅的感伤,代表着她开始原谅闻樾。

她没有打算恨他一辈子,但也没想这么快原谅他。

闻樾和她解释过赵嘉妍的身份,她也明白了当初是她误会了。

闻樾和赵嘉妍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时初妤觉得,即使没有赵嘉妍,他们之间也不会长久。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从来不是外物,而是日复一日的冷漠。

他们都太年轻了。

闻樾不知道,不用口出恶言,拳脚相向,仅仅只是疏离,也是一种伤害。

而她不知道,如何用一个独立平等的灵魂去爱人。

不成熟的两个人分开了,本该按照各自的轨迹生活下去。

可是闻樾突然打破了平静,强行地介入她的生活。

这样的发展方向,时初妤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该用何种态度对待闻樾了。

时初妤眼底浮现起困惑,她问得很轻:“闻樾,我该怎么对你?”

闻樾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看着道路两旁,他极力地压下酸涩,再抬眸,眼底一片柔软。

夜晚风凉,他嗓音却温柔。

“阿妤,我没想在你这里得到太多,我只希望我们不要每次相见,浮现出的都是当初的不堪。我知道我不好,所以那些不好的,我会学着改。

“我会变好的。”

时初妤的伤口恢复的很快,不到半个月,她就能放开拐杖走路了。

家里的三个男人都忙得很,也没有女孩子的心思细腻,陈晚柔担心时初妤在家里呆的闷,就请了假待在家陪她。

时初妤刚开始有些过意不去,她知道陈晚柔是著名的昆曲艺术家,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巡回演出。

她自己也有事业,明白事业对一个女人而言很重要,自然也不希望自己回来,反倒成为了她的拖累。

时初妤说:“您不必为了我请假的,我不喜欢热闹,喜欢一个人待在工作室里画画,再说家里有保姆照顾我,我不会无聊的。”

陈晚柔柔声打消她的念头,“我去年就在打算退下来了,剧团里有很多新晋的好苗子,我是想退居二线指导他们。”

她温柔地拍了拍时初妤的手,笑说:“我以前是为了不让自己闲下来想起你,所以才不停地工作,现在你回来了,我总得休息一下吧?”

时初妤看她眼睛,不像是假的。

最终,陈晚柔顺利地在家陪她。

不得不说,陈晚柔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她性格温柔,说话温声细语的,更何况她是全心全意地想要对她好,更是温柔体贴了。

时初妤觉得自己很幸运。

无论是养父母,还是亲生父母,都给了她全部的爱。

时初妤看着低着头,温柔地替她剪指甲的陈晚柔,忽然喉间哽了哽,弯腰抱住了她。

“妈妈,谢谢你。”

陈晚柔有些不敢置信,她举着手,一脸的受宠若惊。

如果说她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快一个月了,还没有听到时初妤喊她一声妈妈。

她明白,时初妤需要接受的时间,她愿意等。

可总归有些失落的。

现在,她的女儿抱了她,还喊了她梦寐以求的“妈妈”,她觉得,她就是现在死了也没遗憾了。

陈晚柔的眼眶顿时红了,回抱着她,紧紧抱着。

母女之间的关系瞬间亲近了很多。

第一声“妈妈”喊出来了,时初妤觉得轻松了很多,接下来再喊,也自然了。

晚饭的时候,时正杰回来了。

看到了沙发上头靠着头一起看电视的母女俩,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时初妤微笑不语。

陈晚柔听到了他的声音,抬起头,得意洋洋地冲他说:“我和阿妤本来就很好!”

时正杰温柔地看着她。

两人虽说是联姻,可是相处这么久了,感情也非常好,介于爱情和亲情的一种感情。

陈晚柔有意炫耀,可又不想显得太刻意。

于是她站起身,假装体力不支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吓得时初妤赶快伸手扶住她,急声问:“妈,你怎么样了?”

时正杰也焦急地想要来扶她,走到一半,听到时初妤的称呼,顿时脸色古怪,愣愣地看着陈晚柔。

陈晚柔揉了揉太阳穴,柔声说:“没事了,可能是刚刚起得有点猛,脑袋发晕,现在好多了。”

时初妤松了口气。

陈晚柔背对着时初妤,朝时正杰挑了下眉,得意洋洋。

时正杰:“……”

他顿时酸溜溜的想到,这有什么,不就是一句称呼嘛?

可他看着时初妤满脸担忧地看着陈晚柔,又是揉太阳穴,又是端茶倒水的,顿时不平衡了。

他也想要听见宝贝女儿改口喊“爸爸”。

时正杰走到沙发旁,殷切地看着时初妤。

她以为他也想要坐在陈晚柔身边,于是往一旁挪一挪。

“您坐这儿吧!”

时正杰:“……”

第64章 对待时初妤,他一向没有……

时正杰坐在了妻子和女儿身边,看着明艳动人的女儿,顿时心里满足了。

时初妤见陈晚柔没有大碍,关心了几句,正好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发现是蒋馨园的微信电话。

她想了想,跟陈晚柔说:“妈,我去接个电话。”

陈晚柔笑着点了点头。

时初妤慢慢起身,往楼上走。

“初妤姐,工作室里来了一大批人,说是装修公司的人,是你联系的吗?”

蒋馨园在电话那边问道。

时初妤这几天不方便出门,但是工作室也不能一直关门,毕竟她还有员工,她不可能让蒋馨园一直是待业状态。

当初说出去散心,是因为一直被身世困扰,心里烦闷,创作也没有灵感,所以才想着去解决心中问题,顺便出去找找灵感。

现在她找到了亲生父母,心境完全平和了,困扰她的瓶颈也有了突破的迹象。

这几天她做设计的时候,非常得心应手,感觉境界都提高了不少。

于是她也让蒋馨园开始上班。

蒋馨园知道时初妤接了星程传媒的一个大单子,也明白了时光工作室现在正是设计界一颗璀璨明亮的星星。

她休假的时候,没少去搜索相关资料,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好的为公司服务。

先不说其他,审美倒是提升了很多。

她和时初妤闲聊的时候,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公司太简陋了,一点都不符合现在工作室的逼格”。

时初妤听进去了。

当初他们搬的急,很多细节没有做好。

的确装修有些简陋。

她考虑了一下,就当是转换心情,时初妤决定好好装修一下工作室。

可她还没来得及联系装修公司啊?

时初妤听到蒋馨园的话,心里有些疑惑,难道是时凛安排的?

转念一想,极有可能。

时凛最近经常回家,两人相处很舒服,她在忙些什么,时凛都清楚。

她对着电话那头说:“嗯,你在一边看着就行。”想了下,柔声说:“注意安全,离施工的人远一点,别被砸伤了。”

蒋馨园笑嘻嘻地应了。

挂了电话,她给时凛发了条微信。

“谢谢大哥。”

这边在开会的时凛忽然收到时初妤的信息,嘴角微微上扬,点开,看到了时初妤的道谢。

时凛皱了下眉,一时之间没想起来他最近干了什么值得时初妤谢的。

刚要回复,一个大股东正好喊他说话,他抬头,看到大家有些不满。

他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不就是今天的提案是关于股份分割,他们觉得伤害到了他们的利益吗?

否则以前他管着这样一个大公司,再怎么胡作非为,也没有看到他们有什么怨言啊?

时凛轻轻地摩擦了一下手机屏幕,心里冷笑了一下,即使他们反对又怎样?

这公司说得好听,是股份制,但星程传媒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股份的转让权,他还是有的。

今天这股份,他转定了!

时凛敛神,将手机倒放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不紧不慢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于是,给时初妤发消息的事情就瞬间被抛至脑后。

时初妤没等到回复,猜测对方应该是在忙,没在意,关了手机。

一下安静下来,她下意识走到窗台前,往楼下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手指有些攥紧。

等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期待的时候,她愣了下。

时初妤抿了抿唇。

自从半个月前,闻樾说了那样一番话后,他们就没有再见面了。

不是忙。

而是因为时初妤拒绝和他见面。

她不再出门,也减少了闻樾“偶遇”的机会。

闻樾尝试过上门拜访,可是被陈晚柔打出去了。

可即使见不到人,他每天都会来,风雨无阻。

时初妤不知道如何面对闻樾,亦或者说,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

不可否认,她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这样的变化是她始料未及的。

因为闻樾是变数。

他在慢慢改变自己,让她重新认识了他。

闻樾抱着不求回报的态度,这样反倒让时初妤退缩了。

她担心自己会重新爱上他,也担心自己无法给予闻樾所要的感情,两人会再次成为一对怨偶。

于是她选择了割断这层关系。

不开始,也就不会受伤。

可今天没有看到闻樾,她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她本以为,闻樾会一直坚持下去。

时初妤发现自己有这个想法时,惊了一下。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骂道:“时初妤,你疯了吧?你不想和人家发展,还想一直吊着他?他放弃了不是更好吗?”

楼下,

时正杰和妻子说了几句家常,偷偷看了一眼楼梯口,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那个谁还没放弃吗?”

陈晚柔神情滞了滞,显然也知道时正杰口中的“那个谁”是谁。

陈晚柔哼了一声,反正他来一次,她赶一次。

时初妤以前是没人撑腰,被闻家欺负,现在他们都在,再想欺负时初妤,也要看他们答不答应。

时正杰叹了口气,说:“我刚刚看了,他在小区门口呢。”

他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是你让保安不让他进来的?”

陈晚柔见他神色复杂,顿时也不躺着了,坐起身,皱着眉,说:“你是觉得我不该这么做?”

时正杰见她有生气的迹象,连忙安抚她:“不是不是,你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体。”

他顿了顿,组织语言:“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去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毕竟我们半路当了阿妤的父母,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陈晚柔缓和神情,沉默了下来:“我只是想要替女儿出口气。”

时正杰何尝不想出气。

可他比陈晚柔更了解闻樾。

那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在商场上也是,一旦咬住了猎物,那是肯定不会松口的。

没想到到了感情上,也变得这么固执。

时初妤是个很柔软的人,难免不会因为感动,接受了闻樾。

到时候,陈晚柔反倒成他们之间的绊脚石了。难免不会让闻樾在心里产生怨怼。

闻樾心思深沉,有仇必报,以前他欣赏他的杀伐果断,现在却担心他把气撒到时初妤身上。

所以他觉得,他们两个人,顺其自然就好了。

时初妤都没追究了,说明放下了。

他们再掺一脚,不太好。

时正杰把自己的想法和陈晚柔交待了一二,让她心里有个底。

时正杰笑说:“你忘了?当初你不也是死活要嫁给那个男人,家里人怎么劝也不听吗?反倒岳母大人越阻挠,你越要嫁?”

陈晚柔年轻时谈过一段恋爱,不过遇人不淑,是个凤凰男,看上了陈晚柔家里的钱。

好在她自己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提出了分手。

再后来,她也就淡了情爱的心思,听了家里的安排嫁给了时正杰,两人是家族联姻。

陈晚柔听到时正杰提起旧事,有些脸红,当年她也疯狂过,闹得满城风雨,时正杰也知道。

看到时正杰揶揄的目光,她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好啊,你现在开始翻旧账了吗?怎么了?你就没有几段情史?”

看陈晚柔也要提,他咳嗽了几声,讨好地说道:“我这不是举个例子吗?告诉你别太插手他们之间的事,说不定只是闻樾心血来潮,等理智回来了,自己就放弃了。”

在时初妤这件事上,闻樾一向是没有理智的。

保安不让他进去,闻樾自己就花了大价钱在别墅区买了套房子,直接搬进去了。

时初妤在睡午觉,听到楼下轰轰隆隆的声音,很吵闹,于是被吵醒了。

她趴在窗子上看了一眼,发现隔壁在搬家。

时初妤有些好奇,隔壁住的人很好相处,最近也没听见有搬家的意向,怎么突然搬了?

他们似乎搬的急,大件都没带走,带走的多是一些衣服书之类的日常用品。

一个卡车就装好了。

轰隆隆疾驰而去。

那辆卡车开走后,时初妤在小花园里看到了闻樾。

他穿得很轻便,灰色针织毛衣和黑色裤子,头发柔顺地搭在脑袋上,少了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暖。

他手里抱着一盆仙人球,往房子里走去,似乎是察觉到了时初妤的视线,他顿住了脚步,微微仰起头,看向三楼的窗户。

两人视线对上。

时初妤还有些惊诧,倒是闻樾,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口中说了句什么。

隔的太远,时初妤听不清楚,可她又不好意思问他,心里猫抓一样好奇。

好奇没有持续太久,那栋别墅,和她面对面的一个窗户里猛地出现一个人影。

他抱着仙人球,闲适地走进来。

闻樾把手里那盆仙人球放在窗台上,推开窗户,冲她笑了笑:“以后多多关照啊,新邻居。”

时初妤这次听清楚了。

口型和刚刚非常像,想来闻樾刚刚说的也是这句话。

时初妤一把将窗帘拉起来,屋子里瞬间暗了下去。

闻樾搬过来了。

时初妤捂着脸,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的有点快。

时初妤平复了一下心情,悄悄拉开一条缝,就看到闻樾在自己铺被子。

他笨拙地绕着床,一个角一个角去牵平,套被子的时候,他一直找不到窍门。

忙活了半天,他将被子扔下。

时初妤以为他要找保姆上来收拾的时候,闻樾打开手机,开始查教程。

点开一个视频,视频有点长,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

他看得很认真,跟工作时一个模样,仿佛眼前的是一份千万合同。

时初妤偷偷看着,有点想笑。

时初妤又看到闻樾拿着手机捣鼓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机叮了一声。

她随手划开,是一张照片。

闻樾发来的。

接着又是一连串消息。

【我自己铺的床。】

【你看我是不是挺适合照顾家庭的?】

【我觉得我未来太太有福了。】

满满的都要溢出屏幕的骄傲感,他都恨不得开个大喇叭,昭告天下他铺了张床。

时初妤直接忽略最后一句话。

时初妤眼眸蕴了笑,轻轻打字。

【挺好的。】

【不过我觉得铺床大可不必看视频。】

闻樾错愕,他转头,看向对面的窗户。

窗帘紧闭,根本看不清对面的情况。

闻樾喉结滚了滚,忽然低低笑了声。

【你偷偷看我了?】

时初妤差点把手机都扔出去,她有些脸红,没想到闻樾直接点破了。

【我妈妈喊我了,下次聊。】

时初妤没有正面回他,直接逃了。

时初妤掩眉,耳朵尖滚烫一片。

她觉得闻樾肯定在那边嘲笑她!

第65章 我去赎罪

时初妤下楼的时候,她隐约听到楼下有闻樾的声音。

她愣了下,绕过楼梯口,就看到陈晚柔和时正杰站在玄关口,背对着她。

他们的对面是闻樾。

陈晚柔拦在门口,并没有打算放闻樾进来的意思。

闻樾手里提着一个高档礼盒,眉眼温和。

看到了时初妤,他眼底划过一抹笑。

时初妤冷不丁想起来自己刚刚为了躲避他,撒的谎。

【我妈妈喊我了,下次聊。】

谎言被撞破,时初妤有些尴尬,她强自镇定地移开视线,慢慢走下来。

“伯父伯母,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请收下。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闻樾说。

陈晚柔本想去把闻樾赶走,可一想到刚刚时正杰的话,她又犹豫了。

她迟疑了一下,看向时正杰。

时正杰挂着温和的笑,接过闻樾手里的东西,“嗯,邻里邻居应该的,以后多多关照。”

完全一副面对“新邻居”的态度。

闻樾眼皮一跳,有些摸不透时正杰的态度。

果然,不愧是时家掌权人。

他眼神黯了黯,他目前最大的难题,是让时氏夫妇对他印象有所改观,否则,他连接触时初妤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严防死守,不留一丝缝隙。

闻樾身姿落寞地离开了。

时正杰随手把闻樾送来的礼盒打开,是几斤上好的西湖龙井。

品质极好,就是他都不一定能弄到。

时正杰啧了一声,觉得闻樾花了心思,否则也不会送他茶叶。

时初妤看到闻樾送的礼物,抿了抿唇,这些茶叶,她在浅水湾见过,是闻樾花了大价钱买的,是他的心头好。

没想到,他竟然转手送给了时正杰。

时初妤倒了一杯水,垂下眼睑,遮盖住眼底的异色。

吃完晚饭,时正杰征求了时初妤的同意,把认亲宴订在了一天后,并叮嘱时初妤好好休息。

时初妤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有些紧张,脑子里不停地闪过那些过往的人。

那些带着不屑的目光。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踏进那个圈子,面对那些人,可世事无常,她换了个身份又回来了。

以前她都没有很深的情绪,可今晚时正杰把时间订好了,她才有种恍惚的真实感。

辗转了大半夜,她都没有睡着。

黑暗里,她叹了口气,起身打开房间的大灯。

夜里静谧无声,时家的人都睡着了,她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小心翼翼地下床,打开窗透透气。

对面亮着一盏灯,灯下闻樾正低着头处理工作。

夜里一些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时初妤仿佛听见了他修长的手指翻开纸页的沙沙声。

闻樾好像是累了,抬起手捏了捏眉心,一睁眼,就看到对面趴着的人。

一双眼睛很明亮,隔着窗看他。

闻樾一颗心顿时柔软得不像话。

他低头瞥了一眼她因为趴着而露出的一大片雪白,眼眸暗了暗,低低咒骂了一声。

夜深人静,夜色撩人,她更撩人。

可他只能看着,却吃不到,他本来就是气血旺盛的年纪,禁欲这么久,受不得一丁点的刺激。

时初妤不明白闻樾为什么变了脸色,手机响了一下。

【天冷,穿上衣服。】

时初妤没觉得冷,支着下巴没理他。

【大半夜你这样我很难受,你别勾我了。】

对方求饶,让她别再勾他。

时初妤眼珠子转了一圈,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料定闻樾只能看着,也做不出什么。

她睨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款式稍有些性感,但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她才不管呢!

是对方脑袋里胡思乱想,怪她咯?

闻樾看她笑吟吟的,咬了咬牙,也拉下脸只能把眼神移开。

似乎要将体内暗火发泄出去一样,拇指狠狠地摁着屏幕。

【你以后不许在别的男人面前穿成这样。】

时初妤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怨念。

对方似乎担心时初妤不答应。

很快就发了一条消息。

【求你。】

时初妤笑了一下,没再刺激他。

闻樾掩着眉,眼底是放弃挣扎的神情。

他早就没了自尊和原则,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喜怒哀乐皆系于她。

闻樾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了。

以前这个时间时初妤都睡熟了。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发现时初妤是在紧张明天晚上的宴会。

闻樾往后靠了靠,姿势放松下来。

【不用畏惧任何人的目光,做错了事情的人也不是你,你不必害怕。】

闻樾多少猜到了她的不安来源于哪里。

【你只管一往无前。】

一切有我。

那些恶意的,挑衅的,他都会替她挡下来。

不顾一切。

闻樾生在上流社会,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

他们一直看不起时初妤,如今她一朝改变身份,比他们还要高贵,他们肯定会心里不平衡。

时初妤看着这几行字,心里泛起细小的波澜。

她不清楚闻樾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打下这行字,不可否认,她得到了安慰。

【晚安。】

她发了一条消息。

对方回得很快。

【晚安。】

时初妤关了灯,爬上床,这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闻樾看着对面的灯暗下去,揉了揉眉心,也关了灯。他睁着眼睛,了无睡意。

其实自从时初妤离开后,他就病了。

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即使靠着药物,能够睡几个小时,可很快就会醒。

和时初妤在医院待的那几天,他难得睡了几天好觉。

可时初妤不见他的这半个月,他症状更加明显了。

他这么晚还在工作,不是忙,而是因为睡不着。

他转个身,面朝着窗户。

那株仙人球静静地立在月光下。

他不是有耐心侍弄植物的人,觉得浪费时间,可这颗仙人球被他照顾得很好。

他改变很大,不像自己了。

可他没觉得反感。

反倒觉得庆幸,自己有改变的能力,也不是无药可救。

可能是闻樾的一番话起了作用,时初妤恢复了淡然,该吃吃该喝喝,气色好了很多。

晚礼服是她自己设计的,现在她的设计在圈子里也算是畅销品了,很多贵妇小姐都喜欢。

可她的设计也不是每天都有,就变成了限量款,有钱也买不到。

这种“特权”更是饱受追捧,人人都希望能有一件时光工作室设计的衣服。

时初妤穿自己设计的衣服,无形中也给自己打了个广告。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陈晚柔把宴会定在了帝景豪庭。

曾经时初妤在那里饱受奚落和嘲讽,现在她华丽归来,大家心里五味杂陈。

帝景豪庭还是那个帝景豪庭,时家办的认亲宴声势浩大。

人请的不多,都是些和时家有交情的,抑或是家族显赫的,门槛很高。

时家把整个帝景豪庭都包下来了。

有人咋舌,这么大一栋别墅群,时家大手笔啊。

平常大家举办宴会,一两栋别墅就够了。

时家请的人不多,还包场了。

大家都知道了这个时家千金在时家的地位很高。

纷纷好奇打听,可大家都只知道时家找回来了失散多年的女儿,却连那人的名字和照片都打听不出来。

时家弄得神秘兮兮的。

陈晚柔今天盛装出席,墨绿色旗袍,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气质优雅,笑吟吟地跟在时正杰身侧,招呼着客人。

时凛和时献今天也穿得很正式,高定西装,一个清冷,一个帅气。

礼貌地跟在父母身后,和长辈打招呼。

一家人颜值都高的离谱。

时初妤在二楼,等待宴会正式开始,她才要出去。

时凛上来喊她。

她看着镜子里精致的人,抿了抿唇,挽上了时凛的臂弯。

时凛柔声说:“不要紧张,今天你是主角。”

时初妤偏头,朝他露出一抹笑。

时凛想要揉一揉她的头,看到她整齐的发型,忍住了。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时正杰正在说话。

“当年我的女儿走失,我一直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可幸运的是,上天把她重新还给我了。她自信又有主见,有着比美丽外表还要美丽一千倍的灵魂,我很愧疚,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她仍然成长成为了让我骄傲的孩子。”

时正杰说话语调很平静,眼睛里却有些湿润。

一楼大厅灯火通明,大家都安静地看着他。

时初妤垂着眸,看着那个温和儒雅的男人,心里很温暖。

时正杰说完,灯光瞬间熄灭,落下一道光,指向楼梯口。

时初妤和时凛相携走出来。

时初妤穿着墨绿色抹胸长裙,纤长优雅的天鹅颈高高扬着,自信又优雅。

肌肤白皙莹润,五官精致,穿着抹胸仙女裙的她,又仙又欲。

她张扬明艳,美的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闯入了大家的视野。

“现在,我向大家隆重地介绍我的女儿,时初妤。”

时正杰话落,现场响起低低的惊呼声。

惊艳褪去,大家只剩下错愕了。

时初妤?

这不是闻樾的前妻吗?

她不是一个没家世的穷学生吗?

哦,她原来是时家失散多年的千金小姐?

闻夫人不是天天嫌弃时初妤没家世吗?

现在时初妤家世不比闻家差,她不会后悔死吗?

……

议论纷纷,要不是顾及还在宴会上,他们都要放开声音讨论了。

即便如此,大厅里还是不停的有嘈杂声传出。

闻母死死捏着手里的酒杯,不敢相信地看着聚光灯下的时初妤。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是时家千金?

她嚯地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闻樾,却见他眼底专注地注视着大厅中心的那个人,脸上没有半点惊讶。

闻樾早就知道了?

那他不告诉她?

闻樾冷淡地转过头,嗓音冷静又残忍。

“妈,这个豪门儿媳妇是您亲手推开的,告诉您又能改变什么吗?您对她的伤害并不能一一抵消。”

闻母似乎站不稳,她脚下不稳,歪了一下身体,酒杯中的红酒洒出来,弄脏了她的礼服。

“你怎么和我说话的?我不是为你谋算吗?”她没想到闻樾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闻樾淡淡开口:“是,您是为了我好。所以我是原罪。”

他的漠不关心,他的冷眼旁观,才是闻母肆无忌惮打压时初妤的理由。

闻母嫌贫爱富有错,但更有错的是他。

是他罪无可恕。

闻母愣了一下,觉得闻樾这句话,似乎充满了对他自己的厌弃。

她一向矜贵傲然的儿子,如今就因为时初妤,骄傲也不要了?

那边,时初妤笑意盈盈,和家人站在一起,耀眼夺目。

闻樾眼神温柔了下来,缓步走向她。

闻母下意识拉住他,问道:“你去干什么?”

闻樾看了一眼闻母,将她的手扯开,头也不回。

“我去赎罪,替您,也替我自己。”

第66章 他想再次拥有她

时正杰宣布了时初妤的身份后,不给大家缓冲的时间,抛下一个重型炸/弹。

“我打算将时氏集团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移到我女儿名下。”

这话一出,当场寂静,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惊呼声。

时氏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每年好几个亿的分红?

时正杰疯了吗?

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怎么把这么多股份都分给了女儿。

女儿嫁了人之后,不都成了别人家的吗?

大家心里有些不敢置信,有些心思活络的,就想着自己家的孩子到时候娶了时初妤,那可就多了一个大金矿了。

有些人下意识地看向时凛和时献,只见他们两个脸上虽然有诧异,但并没有愤怒。

显然时正杰的决定,他们事先不知道,但并不反对。

时凛觉得无所谓,他自己有公司,一年赚的也不少,并不指望着父母的遗产。

时献也差不多,他生性洒脱,并不是很注重物质,觉得穿得舒服,吃得开心就好。

而且,他从小到大,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时氏集团他也有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完全够他这辈子衣食无忧。

自己的姐姐多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时正杰早就想要补偿这个女儿了,他思来想去,还是给她股份最好。

她不用经营公司,一年也有五个亿的分红,

时初妤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她不知道,时正杰竟然要给她股份。

尽管不清楚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值多少钱,但时氏集团这个名头,就足以说明它的份量。

时正杰冲她温柔地笑了笑,“不用觉得有负担,比起这么多年对你的亏欠,不过是一点股份而已。”

时正杰顿了顿,拍了拍她的手,“以后你要是嫁人,这就是你的底气。若是不想嫁人,这就是你的保障。我只希望你一辈子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在他心里,他的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外人不觉得,他们只会认为她离过婚,不值得更好的。

如果她有股份傍身,嫁人了,婆家也不敢小瞧她。

不嫁人,他们就一直养着她。

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时正杰的笑容和蔼又温柔,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时初妤喉间哽了哽,低低喊了声:“爸爸。”

时正杰眼眶顿时有些湿润,重重地“欸”了声。

陈晚柔看他们父女二人终于正式“相认”了,也在一旁抹了抹眼角。

时凛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一家人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密。

他们终于成为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觥筹交错,这场宴会比过去任何时候还要躁动。

大家脸上全是兴奋而压抑的好奇,有些认识时初妤的人,饶有兴致地谈论起三年前那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时初妤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宴会还没开始多久,她就感觉到不下三十道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们自以为说得隐秘,其实她都看在眼里。

谁不怀好意,谁漫不经心,一一入眼。

时初妤早在三年的流言蜚语里,就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心脏。

其实大家都有趋向权势,以前她就明白,今天更是深刻体会到了。

她站在陈晚柔身边,多得是豪门夫人前来搭讪,后来陈晚柔让她去和同龄人玩,她身边也陆陆续续地有人凑上来。

甚至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林月和吴莹莹。

当初她们在帝景豪庭里,同一栋楼里,背后说过她的坏话。

林月仿佛当初骂过她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和吴莹莹手挽着手,走到她身前。

“初妤,好久不见啊,原来你是时家千金,怪不得以前看你长相明艳漂亮,觉得很亲近呢!”林月笑着。

时初妤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谁?”

林月的笑僵了一下,她也是脸皮厚,直接握住她的手,一副“你怎么能不记得我”的样子,说:“我是林月啊!几个月前我们还一起参加过宴会呢!你还记得吗?”

时初妤眨了下眼,忽然一脸恍然的一拍手,柔声说:“啊!记起来了。”

林月露出一抹笑。

“你是说我长得清纯无辜,其实是个非常有心机的人吧?”

林月笑僵在嘴边,这下子被点破了,她也不好说下去了。

她讪讪地笑了下,说:“当时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吗?随口说说的,时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时初妤但笑不语。

她们不知道,他们都随口说说,会给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她又不是圣母,人家轻描淡写要揭过去,她就要顺从。

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时初妤,她们甚至不会和她道歉。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林月看时初妤的态度,也知道这次攀关系失败了。

更倒霉的是,时凛这时候过来了。

他微微低着头,温声和时初妤说话:“和朋友聊得怎么样?”

时初妤手随意地拨弄着裙摆上的刺绣图案,和时凛低低说:“她们才不是我朋友呢!我的朋友不会背后骂我。”

时凛看到她的反应,跟兄长抱怨被欺负了一样的模样,心里软了软。

时初妤这才有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娇俏。

时凛笑了笑,“好,那就不和他们玩。”

时初妤听他顺着她的意思,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自己像是个任性撒娇的小孩子。

时凛眉眼淡下去,对着林月和吴莹莹说:“还请林小姐回去和长辈说一声,时氏集团将终止和林氏建设的合作。吴小姐同样,以后星程传媒不会再和吴氏珠宝合作了。”

林月脸色白了下去,说:“时总,你怎么能因为一些小矛盾就终止两家的合作呢?时伯父不会同意的……”

时凛笑了笑,语气有些狂傲,“这种提案我还是能做主的,时氏我也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星程传媒我控股,最大股东。”

林月和吴莹莹白着脸离开了。

时初妤眼角余光看到她们哭着和父母说了几句话,他们父母满脸怒容,对她们训斥了几句,要不是顾及还在宴会上,那样子都要动手了。

时初妤收回目光,不再看。

这边的动静并不大,但大家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这边,自然也知道,时家对于这个刚找回来的女儿,有多重视。

股份说给就给。

合作说断就断。

本来一些想要上前攀关系的,也歇了心思。

不敢了。

她们多少曾经嘲讽过时初妤。

现在上去,就撞木仓口上了。

时初妤身边一下子冷清了下来,这样她反倒更加舒服。

安静了没一会儿,另一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时初妤愣了下,循声看过去,那里围了一圈人,很热闹。

“听说有人打起来了!”

人群里有人小声说道。

时初妤有些错愕,这种场合还有人打架?

她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两个男人正在斗狠,占上风的那个男人动作凌厉,他左手抓着另一个男人的衣领,右手一拳一拳往下捶,不要命的打法。

时初妤看他的背影有些熟悉,眼皮一跳,往人群里钻。

闻樾眼眶充血,心里烧着一团火,这个男人的声音还在脑子里不停地回想。

“时家大小姐,啧啧啧,那身材,想必是摸上一把都销魂,更妙的是,如果我娶了她,不但能得到大额的财产,还能有时家的支持,一举两得啊!”

“时初妤看着挺纯的,虽然嫁给了闻樾,但不是一直说她和闻樾感情不太好吗?肯定床上也没怎么调/教吧?嘿嘿嘿,我这方面有经验啊!用点药,还不是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男人是个圈子里名声极差的纨绔子弟,二十多岁,一事无成,沉迷酒色,吃喝嫖赌样样都沾。

听说玩得很开,好几个女人被他弄得住了院。

十足的烂人。

闻樾听着他们肆无忌惮地在那里意/淫,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就断了。

他心尖尖上的人,被这样下流恶心的人玷污。

闻樾眼底全是杀气,看架势要把他杀了一样。

旁边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

更何况打人的还是闻樾,一时之间都没人上去阻拦。

男人挣扎着,踢翻了一个木桌。一座香槟塔倒下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很大,有些刺耳。

四处飞溅的玻璃划过闻樾的脸,很快,他的脸上滑下一道血线。

他手下的那个男人鼻青脸肿,嘴巴里都是血,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闻樾。”

一道很温软清甜的声音响起。

闻樾高高举在半空中的手顿住,他死死咬着牙,下颌绷得紧紧的。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就在众人以为他的拳头还要继续落下的时候,他狠狠地把男人掼在地上。

他此刻很狼狈。

嘴角破了皮,脸颊上有血,领带被扯的乱七八糟。

唯独眼神还带着狠意。

时初妤抿了抿唇,问他:“为什么打架?”

闻樾沙哑着声音:“他犯贱。”

说的话很粗俗,完全没了教养礼仪。

时初妤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她了解闻樾,知道他不是这样一个冲动的人,肯定事出有因。

而闻樾最近反常的行为全部都和她有关。

她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认出他来了。

当初他就用一种很粘腻恶心的眼神看她。

她走上前,温声问:“手疼吗?”

闻樾愕然,猛地看向她。

对上一双温柔漂亮的眼眸,眼底没有一丝责怪。

闻樾眨了下酸涩的眼睛:“不疼。”

时初妤看他的手,手背上的关节都红肿流血了。

时初妤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抬头说:“要上药,不然伤口发炎化脓,手会留疤。”

闻樾没听她在说什么,她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

他现在浑身上下气质温和,跟乖巧的小绵羊一样,哪里还有刚刚恶狠狠要杀人的凶残模样?

旁边的人都惊呆了。

第一次看到这样与众不同的闻樾。

不是说闻樾不爱时初妤吗?

现在这样乖乖听话的样子,像是不爱的吗?

时初妤把他的手放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你下次替别人出气的时候,能不能先想想自己?你自己才最重要,逞一时之快,伤害了自己的身体,这样不划算呀。”

闻樾定定地望着她,说:“你才最重要,我揍他之前,想过后果的,可我还是揍了。”

虽然那后果只在他脑子里停留不到一秒钟。

“这世界上没谁比你更重要。”

闻樾斩钉截铁。

他想到那些人兴致勃勃地想要娶时初妤,他慌了。

是啊,他们现在离婚了,各自婚配,互不相干。

他哪里有资格阻止她嫁人?

“阿妤,我爱你,求求你,再爱我一次吧?”闻樾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地握着时初妤的手腕。

他以为他能无欲无求地追求时初妤。

可卑劣如他,终于还是有了欲望。

他想要再次拥有她,让她独属于他一人。

第67章 心被狗吃了,没爱了……

周围一片哗然。

闻樾刚刚说什么?

他这是在挽留时初妤?

时初妤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闻樾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他的爱意。

不可一世的商界名流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向他心爱的女孩儿索要一个承诺。

这样也太浪漫了吧?

周围已经有人忍不住磕起了CP。

她垂眸,看了一眼圈在她手腕上的手。

别人不清楚,她却是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颤抖。

他很害怕。

时初妤再抬起眼,平静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对闻樾的那点感动并不足以让她再次踏进婚姻。

更何况,如果她回应了闻樾的告白,并不仅仅只是她和闻樾两个人的事了,还关乎了时家和闻家两个家族。

她不信闻樾不知道。

所以他现在还想借着这种局势让她为了两家关系而说出一些暧昧的话吗?

时初妤说:“抱歉,心被狗吃了,没爱了。”

旁边响起一阵抽气声。

这时家千金说话也太勇了吧?直接骂闻樾是狗了。

闻樾脸色白了下去。

他的确是想要让时初妤为了形式,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如果她假装承认了“她爱他”,旁边那些虎视眈眈的男人也就会死心。

没想到时初妤看出了他的心机。

她一向温柔有礼,很少有这样不留情面的时候,每当她这样说话,总代表着她生气了。

时初妤嘴角弯出一道冷意,她微微靠近闻樾,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闻樾,下次再对我耍心机,我就不会只是轻轻松松骂一句了。”

闻樾松开手,有些手足无措,喃喃道:“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你爱上其他人……我只是太害怕了……”

时初妤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周围的人见她红唇微抿,整个人都有些凌厉,情不自禁地让开一条路。

时初妤心里有些生气,闻樾竟然将他那些心机都用在她身上了。

他现在能逼她撒谎,以后还会逼着她做什么事情呢?

两人不欢而散。

之后,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

时初妤又将闻樾拉黑了。

闻樾每天都来家里找她,陈晚柔刚开始不让他进来。

可每次闻樾毫无怨言,让陈晚柔传递他的歉意。

每次都是一碗海鲜粥。

用一个粉色的保温桶装着。

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冷硬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粉色保温桶是什么样子。

陈晚柔刚开始不接,“阿妤她不会要的。”

闻樾笑了笑,很温和:“伯母,您只管给她就行,她如果不要,扔了就好。”

陈晚柔将海鲜粥提上楼,果然,时初妤看都没看,让陈晚柔去倒了。

她最近忙着扩展工作室业务,三餐都不能按时吃,时初妤在家还好,她在一边还能叮嘱着。一旦她去了工作室,饭经常是来不及吃的。

短短一个月,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陈晚柔很心疼,多次跟时正杰抱怨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太不称职了,让孩子这么拼,一点也没有依靠父母的想法。

时正杰虽然也心疼,但他更欣慰。

“阿妤有自己的事业多好啊!坚强有主见,还有才华。你看看,他们哪个人的女儿有我女儿优秀?”

陈晚柔也高兴时初妤的事业越做越好,但到底做母亲的更感性一点,认为孩子健健康康就好,工作在怎样,也不能累垮了身体。

陈晚柔这些想法从来没有跟时初妤提过,她不愿意成为她事业上的绊脚石。

她会在背后默默支持她。

闻樾后来再送了几次,时初妤抽空看了一眼,在看到保温桶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个保温桶是她以前买的,图案是她非常喜欢的,离婚后她带走了她的日常用品,只不过这个留在了浅水湾。

她想到了那个在浅水湾时一直陪伴着她的保姆,何嫂。

她叫住了要离开的陈晚柔,“妈,等一下。”

陈晚柔停下了脚步,温声问:“怎么了?”

时初妤看了一眼保温桶,说:“这个保温桶就留在我房间吧。”

陈晚柔愣了下,将保温桶放下,她隐隐有些欣喜,闻樾送来的海鲜粥,很滋补,她倒希望时初妤多吃点。

“我就放这里了,你吃完了喊我,我上来收拾。”

时初妤脸上划过不自在,说:“我没打算吃。”

陈晚柔笑了笑,看她强行解释的样子,顺着她的话说,“嗯,那你看完了我再上来收拾。”

陈晚柔说完,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时初妤打开保温桶,熟悉的鲜香味扑面而来,勾起了时初妤的馋虫。

何嫂的海鲜粥味道很鲜美,有种家的味道,当时她很眷恋这个味道,后来她离婚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她拿开盖子,发现最上面的隔层里还放了一块芒果慕斯,吃蛋糕的小叉子是很可爱的卡通仙人掌。

很精致。

时初妤抿了抿唇,拿起叉子挖了一口,入口即化,满口的香味。

甜食让人心情愉悦,这话不假。

她没忍住,全部都吃完了。

陈晚柔上来拿保温桶的时候,看到桶里干干净净的,心里很高兴。

时初妤好像吃不惯时家保姆做的饭,她不挑食,但也没看她很喜欢吃哪一样菜。

可她厨艺也非常糟糕,没办法做饭。

自从时初妤吃了闻樾送来的东西后,陈晚柔对闻樾的态度也好了点,不会每次将他拒之门外,反倒有时候旁敲侧击地开始“点菜”。

最忙的几个月过后,时初妤的工作室扩大了整整五倍的规模。

时初妤很久没有再看见闻樾了,期间她曾经远远见过他,他瘦了很多,眉骨依旧冷峻,只不过气质更显清冽沉冷。

最近的一次见面,那时他坐在车后座,手抵着额头,似乎在闭目养神。

她正和秦放在餐厅里聊天,汽车从楼下经过,她歪着脑袋,正被秦放的一个笑话逗乐了,眉眼含笑的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

那双灰寂的眼眸微微亮起。

她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距离这次不算见面的见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时间都加快了流速一样。

她恍惚间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放弃了。

可每天都没有落下的营养便当提醒她,那个男人还没有放弃。

闻樾的保温桶里每天都是惊喜,不再只有海鲜粥,还有很多她爱吃的菜。

时初妤都很惊讶,何嫂怎么能够记得住这么多她喜欢吃的菜,还大半个月不带重复。

还有她每天的动力源泉,甜点和餐勺。

精致又小巧,非常有童趣。

时初妤的好几个非常棒的灵感就是来源于这些小可爱们。

再次遇到闻樾的时候,江城下了第一场雪。

秦放邀请时初妤去滑雪。

她没滑过雪。

时凛给了她一张滑雪俱乐部的VIP会员卡,她想着也不能浪费了,就答应了。

这几个月,秦放对她很殷勤,时初妤刚开始只当他是小时候的一个邻家哥哥,后来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他的眼神,和闻樾看她的眼神很像,但又少了几分闻樾的味道,不能让她眼红心跳。

她的确对秦放没有其他心思,男女之间擦不出火花,就代表着只能做朋友了。

时初妤没发现,自己印象里最深的,一直都是闻樾。

她会下意识地拿他和其他人比较。

而且比较的结果都没有让她满意。

秦放刚开始以为自己有戏了。

因为时初妤身边没有了闻樾。

后来,他感觉到时初妤看他的眼神,一直都是那样清澈明朗,就知道,即使闻樾不在,他也没机会。

秦放不甘心,还是选了一个天气很温暖的日子告白了。

时初妤拒绝了他。

秦放心脏有些难受,脸上却带着笑,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不会是因为闻樾才拒绝我的吧?”

说完,秦放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而且他这不是承认自己比不过闻樾?

时初妤轻声笑笑:“谁知道呢。”

她的确不知道。

心太久没有跳动,就是去了跳动的记忆。

她也不清楚,她是在等自己的心变得滚烫,还是在等闻樾彻底改变。

或许两者都有吧。

她要重新拥有爱人的能力,不论对方是不是闻樾。

她要等闻樾改变,他再也不会让她失望,能够给她足够多的安全感。

这个话题被揭过,两人没有再提闻樾。

冬日的阳光很暖,儒雅的青年眉眼舒朗,笑道:“虽然做不成恋人,但我应该还是小阿妤的哥哥吧?”

时初妤温柔笑开,点了点头。

“永远都是。”

告白失败之后,他们的关系反倒密切了很多。

秦放时不时拉着时初妤一起玩,是哥哥带着妹妹玩的那种。

秦放喜欢滑雪,是个资深的业余滑雪运动员,正好俱乐部里有比赛,他就邀请时初妤一起参加。

时凛知道她要去滑雪,当即让向柏帮她买了一整套滑雪设备。

时初妤刚开始不清楚滑雪设备的价格,后来穿着一整套设备走在滑雪场的时候,受到了无数羡慕的眼神,才知道,时凛出手多大方。

一整套滑雪设备,花了十多万。

时初妤感觉自己身上满满金钱的味道。

她没滑过雪,刚开始去肯定要先打基础。

因为她的会员卡是超级VIP,她提了要求后,俱乐部就让技术最好的教练来带她。

秦放来这里是来参加比赛的,看时初妤有教练教,也就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教练可能只是技术厉害,时初妤感觉他不太会教学员。

他把她直接带到了雪场,说了一遍换鞋的要领后,就自顾自换雪鞋。

时初妤听他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大堆,愣是没记住多少。

她抿了抿唇,看见教练埋头换鞋,根本没打算再讲一遍。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蹲下去换鞋。

雪鞋很厚重,她第一次还搞不清构造,穿得很艰难。

蹲着本来就很累,这一时穿不好,她也有点发急。

可这种事情,越急,就越做不好。

教练是个男的,他看时初妤长相明艳漂亮,就想着避嫌。

滑雪场发生过女顾客投诉教练“性/骚/扰”的事情。

本来滑雪就要手把手教,肢体接触避免不了,没想到女顾客还把教练给投诉了。

被投诉的倒霉教练就是时初妤眼前这个。

吃过亏的教练没敢上手,害怕遇上不讲理的客户。

虽然眼前的女生看着温柔和善,脾气很好。

他穿好鞋子后,就站在一边等着,口头指导几句。

时初妤好在悟性高,听着听着就会了,折腾了半天,终于穿上了雪鞋。

她站起来,可能是蹲久了,腿麻了,刚站直,身体就失去平衡往前栽。

时初妤本以为自己会被雪埋了。

没想到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怀抱里带着清淡好闻的冷香。

时初妤愣了愣。

抬头看去。

闻樾戴着护目镜,只余下一双清冷的眼睛,他垂着眼注视她。

眼里的冰雪消融。

隔着一百二十三天,闻樾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还好吗?”

第68章 他欠她一个道歉

闻樾浑身都包裹在白色的滑雪服里,臃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挺拔修长。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外貌条件非常优秀的男人。

时初妤愣了下,靠着他手臂的力量站稳了身体。

“谢谢。”

闻樾点点头,没说话。

这么多天没见,他们身边的气氛不可抑制地变得有些僵硬。

时初妤静静地等待着闻樾说话,可他站在原地,微微垂着脑袋,很安静。

两人都不提过去。

当初宴会过后,冷静下来了,其实时初妤想过自己对闻樾有点过分。

如果她是闻樾,当时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爱情本来就是卑劣的,他想要再次拥有她,使了心机手段。

只不过当时她气疯了。

或者是,闻樾这些天对她太好了,让她突然被算计,就产生了一种“他怎么能这样对她”的委屈。

通常情侣吵架之后,女生察觉到自己错了,总是不会先认错。

时初妤也是女生。

更何况,两个人都有错,她不会是先低头的那一方。

再后来,忙起来了,这件事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要说离婚带给时初妤最大的成长,就是她明白了,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她要先赚取足够的面包,才有资格去选择爱。

两个人就隔了好几个月没说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初妤指了指不远处的教练,说:“我教练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闻樾点了点头,微微侧身,让她往前走。

时初妤第一次穿雪鞋,把握不好平衡,歪歪扭扭的像是一只小企鹅。

闻樾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很快一闪而逝。

时初妤挡在滑雪服里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她没想到她再次出现在闻樾面前,会这么丢脸。

教练刚刚在远处也看出来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看见时初妤过来了,主动问了一句:“你认识他啊?”

时初妤诧异地挑了下眉,教练沉默寡言,不像是八卦的人。

可能是她眼神太明显,教练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解释说:“他是我们这里的老顾客了,俱乐部创立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俱乐部里的人没人不认识他。当年他滑雪技术非常棒,完全有国家队的实力,当时听说他要参加国家队,被父母阻止了。不过每年他都会来俱乐部滑雪,是个比我资历还老的成员呢。”

时初妤第一次听说闻樾曾经喜欢过一样东西……

想象不出来,中规中矩的闻樾,曾经也有为之追逐的梦想吗?

只不过从小就被父母扼杀在了摇篮里,这样一想,时初妤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他一直以为闻樾是一个只注重工作的人,现在看来,其实他也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只不过他的童年比起其他人更加不幸。

时初妤没忍住,往身后看了一眼。

白茫茫的雪地里,雪线与天边相接,那个穿着白色滑雪服的男人站在原地,身影有些模糊了。

但隐约看着,像是孤单而又寂寞,似乎几十年来都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里。

时初妤转过头,跟上教练的脚步。

新手训练场在另外的滑雪道上,那里人不多,坡度也更平缓。

时初妤从小身体协调性就不太好,她的天赋在手上。

她摔了很多跤之后,终于能够乌龟爬似的滑一段了。

大概训练了一个小时,教练喊停了。

他让时初妤回去了。

“第一天不用太用力,否则明天你的肌肉会非常酸痛。”

时初妤收起滑雪板,含笑和教练道谢。

教练喊住了她,“你如果想看看其他人是怎么滑雪的,你可以去西边的雪道上看。今天那里有一场滑雪比赛。”

时初妤脑海里浮现起闻樾的脸,她愣了下,点点头应了下来。

相比她刚刚训练的雪道,西边雪道非常热闹。

外面围了很多参观的观众,都是滑雪爱好者。

“阿妤,你训练完了?来看我比赛吗?”迎面走来一个人,温声说道。

时初妤顿住脚步,和他打招呼。

“秦大哥。”

她有些不自在,没有回答秦放的问题。

她其实走着走着,不自觉就走到了这里。

秦放很高兴她能过来。

他笑着地指着雪道:“等会儿大家在那上面比赛,你看到那上面插的绿色和红色的小旗子吗?那是用来提示选手的。”

“一会儿大家抽签决定比赛顺序,不过这个一般是越在前面的位置,就越有利。”

时初妤问:“为什么?”

秦放说:“你看啊,滑雪动作大多是固定的,裁判看久了,就会不耐烦,这是正常现象。所以一般大家都喜欢前排数字。”

时初妤点了点头,理解了。

很快就有人拿着抽签桶上来了。

时初妤笑着对秦放说:“祝你好运!”

秦放摆摆手,笑着离开了。

他拿出一个带数字的小球,远远地朝她挥手,脸上满是笑容。

秦放比了个手势。

6号。

时初妤笑了,也朝他挥了挥手。

这个数字很不错了。

下一秒,她的笑容滞在唇边,她看到了闻樾。

很奇怪,明明只是见过一次他穿滑雪服的样子,可她却隔着这么远,都能在人群里一眼看见他。

他漫不经心地从桶子里摸出一个球,看了一眼数字,就随便握在手里,慢慢旋转着。

他手指微顿,转过头,遥遥看过来。

他也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了她。

这次他没有看太久,先移开视线,目光转向了他不远处的秦放。

停顿了很久,才低下头继续转着手心里的球。

秦放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他四处看了一眼,没找到寒意的来源,只好再拉紧了拉链,以防冷风灌进来。

确定好了顺序后,裁判宣布开始比赛。

时初妤第一次看滑雪比赛,还有些好奇。

他们的动作比她刚刚学的更具有难度,也更具有美感,他们跟插了翅膀一样,飘在雪上,带起阵阵喊叫。

很快轮到了秦放,他滑雪技术很不错,从旁边观众的情绪来看,都很看好他。

很快,时初妤就明白了秦放的意思。

本来还很激动的观众,在看了十几场比赛之后,就有些审美疲劳了。

欢呼叫好声也少了很多。

时初妤抬眼看向起始台,上面越来越少的人了。

闻樾还站在那里。

时初妤抿唇,静静地看着。

轮到闻樾的时候,起始台上只有他一个人了。

观众隐隐有些不耐烦,想要离开了。

她身边的人都在谈论前面的人技术有多好,甚至还有人在抱怨为什么这么慢。

她旁边站着一个小姑娘,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奇地问:“你认识最后那个人吗?”

时初妤惊了一下,没料到有人突然拍她。

小姑娘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时初妤勾了下唇,柔声说:“没事。”

小姑娘好奇地又问了一遍问题。

时初妤愣了下,笑了笑:“认识的,他是我的……朋友。”

时初妤下意识顿了顿,有些不知道如何定义闻樾的地位。

小姑娘却是不信,刚刚她观察了旁边这个小姐姐很久了。

她一直安静地站在这里,大家都在疯狂尖叫的时候,她最多也只是低呼几声。

声音温软,听着像是个温柔的大美人。

不过越到后面,她渐渐有些不安。

目光不停地往上面扫,直到最后一个人出现,她才恢复了淡然。

她可能不知道,她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充满了期待。

闻樾站在滑雪道上,脚腕微微发力,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下来。

“我天,他的角度这么小吗?”

有资深的滑雪爱好者发出了惊呼。

时初妤眼眸不自觉亮起,她知道,与地面的角度越小,越难。

闻樾的身体都快要贴地了,可他还能稳定地维持平衡。

他使用的是自由式滑雪,也称“雪上杂技”。也就是说,滑雪的动作都十分酷炫。

闻樾滑至一个坡,直接飞出去了。

他在空中翻转回旋了几次,又重新落在地面上。

时初妤看着他像是一只海里的鱼,辗转腾挪,都身姿矫健。

闻樾破开雪幕,飞速滑下一道雪雾。

时初妤脸上自然而然地带上了笑。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教练说起闻樾的时候,眼睛里都在放光。

他值得这样的赞誉。

几次高难度动作之后,闻樾放慢了速度,达到了终点。

赛道两旁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比前面任何一次还要热烈。

闻樾摘得了第一名。

秦放这才知道,闻樾也来参加比赛了。

他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这人真的是太优秀了。

让人自惭形秽。

他转头,看到时初妤眼底满是欣喜,他心脏微微有些发酸。

可能她自己都不清楚,看到闻樾获奖的那一刻,她比谁都高兴。

秦放强自压下心底的酸涩,露出一抹笑,说:“你要去祝贺他吗?”

时初妤嘴角扬了下,摇了摇头:“不用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阿妤。”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时初妤顿住了脚步。

闻樾走过来,他穿的还是滑雪服,护目镜还没有摘下来。

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闻樾拦住她,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伸手将自己手里的一个袋子递给她。

时初妤问:“这是什么意思?”

“送你的。”闻樾说。

他顿了下,补充道:“这是第一名的奖品,白色的围巾,不适合我。”

时初妤看了一眼袋子,上面印了俱乐部的Logo,的确是奖品。

她温声说:“这是你的奖品,送给我不太好吧?”

闻樾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没关系,我本来没想要奖品,只不过看颜色适合你,才拿的。”

时初妤抬眼看他。

搞不懂怎么没几个小时,他的态度就变得这么热情了。

闻樾任由她打量。

他其实一直有在看时初妤,高台上视野开阔,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底。

他能感觉得到,时初妤原谅他了。

这几个月他有在反思自己,明白了当初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

爱一个人,不应该道德绑架。

爱情里容不得算计和欺骗。

离婚之前,他欺骗了她。

离婚之后,他算计了她。

他一直说要好好学着爱她,却一直都在伤害她。

于是他画地为牢,逼着自己不去见她。

思念一个人太痛苦,他告诉自己罪有应得。

今天再次见到她,掩在厚重雪服下的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劲,才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他看到了她的释然,就明白,惩罚结束,他被无罪释放。

时初妤一时之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进退两难。

闻樾笑着说:“你不喜欢也没关系,那我带回去吧。”

说完,他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时初妤愣了下,按照闻樾的性格,他不该强制将围巾塞她手里,再说一句“送你的,不要就扔了”吗?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对不起。”闻樾忽然说。

时初妤沉默了几秒,温声说:“为什么道歉?”

难道他不清楚这件事他主动提出来不好吗?

闻樾眼底划过笑意,“我觉得你应该听到我的道歉。”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大家不提,默认过去了多好?

可这始终是两人心里的一根刺,不定什么时候,就将两人刺得遍体鳞伤。

而且,本该就是他错了。

他欠她一个道歉。

时凛在玄关处看到了时初妤的鞋子,笑着走进来。

陈晚柔正坐在沙发上替时初妤上药。

她今天摔得太多了,膝盖都青了。

陈晚柔心疼极了,说道:“你要不别去了?这滑雪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也太危险了。”

陈晚柔出生书香世家,从小性格温婉娴静,对于滑雪这种刺激的运动,她自然不喜欢。

“你忍着点,这瘀血要揉开了,有点疼。”陈晚柔说完,手掌就用力揉着膝盖。

时初妤疼得脸都皱成一团了。

“妈妈,我天天待在工作室,浑身都坐僵了,总要出去运动一下呀!这只是第一天训练,万事开头难,等我学会了,我也能在雪上飞了。”

时初妤眼眸亮晶晶的,脑海里想起了闻樾在雪上的身姿。

陈晚柔知道劝不动她,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转头看见时凛过来了,笑了一下,说:“回来了?”

时凛随手把西装外套放在沙发上,看见时初妤膝盖上青青紫紫的,眼底划过心疼。

他现在都有些懊悔,把俱乐部的会员卡给她了。

早知道就让她去学高尔夫球这样温和一点的运动了。

时凛目光扫到了沙发旁的一个袋子,问道:“那是什么?”

时初妤眼神闪了闪,说:“俱乐部的奖品。”

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把它带回来了。

简直疯了。

时凛也是俱乐部会员,肯定瞒不过他。

“我家阿妤真厉害,刚去就有奖品了?”时凛笑着问:“我能看看吗?”

时初妤被他语气里的骄傲弄得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这奖品是别人送的。

对方还是闻樾。

时凛对闻樾,那可是很没有好感了。

第69章 滑雪场再遇

时凛拿着围巾,没有想太多,他哪里知道这是别的男人送的。

看了一眼,觉得这个颜色很趁时初妤的肤色,就没太放在心上了。

时初妤心虚,把围巾团成一卷放进了袋子里。

陈晚柔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时初妤手边的袋子上。

时初妤看见陈晚柔的眼神,心漏跳了一拍,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指不定露馅。

“妈,大哥,我今天有点累了,就先上去了。”

陈晚柔被打断了思绪,没再看着那个方向,顿时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想要搀扶她。

时初妤阻止了她,“不用了,我自己上楼就行了。”

陈晚看了一眼,见她走路没有问题,顺从地点了点头。

“你去吧,小心点儿啊。”

陈晚柔柔声道。

时初妤抿唇笑了笑,提起袋子往楼上走。

关上房门,时初妤坐在床上,把围巾拿出来。

雪一样的洁白无瑕,很好看的颜色。

她不是很喜欢素淡的颜色,因为就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她的养父母车祸去世时,她也是穿着白色的衣服,他们浑身的是血地躺在医院里,她只能抱着他们,悲恸地哭。

血染红了她的白裙,刺眼得红。

从那天起,她不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

时初妤脑海里浮现那人略带紧张的手,满含期待的眼。

她用手摩挲了一下,把它放在了床头柜。

那是放置明天要穿的衣服的位置。

肌肉酸痛最好的消除方法,就是继续运动。

俱乐部的课程也是一天一节,当然,这是在顾客有时间的情况下。

最好的训练是不能中断的,需要一鼓作气,可有钱去俱乐部的人,身家不低,通常都忙。

所以俱乐部也没有强制顾客一定要每天都去。

反正这些人也都是玩个乐子,哪里真的要去参加什么奥运会?

时初妤第二天忍着酸痛,去了滑雪俱乐部。

教她的依然是昨天的教练。

那个教练看到她还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他当然知道时初妤的身份,顶级豪门的大小姐,肯定娇生惯养的,昨天看她摔了那么多下,他觉得她今天肯定会放弃了。

今天乍然见到她,才会这么惊讶。

时初妤无声地指了下挂在俱乐部墙上的规章制度。

——滑雪每日一次,不可中断。

教练瞠目结舌,惊呼道:“那一直只是个摆设,大家都不会遵守规则的。”

时初妤抿了抿唇。

教练觉得自己刚刚的话似乎有点嘲笑她的意思,忙歉意地笑了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今天应该会在家里休息。”

小姑娘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还挺有毅力。

时初妤缓声说:“教练,我们先去训练场吧。”

教练忙不迭点头,“走走走。”

今天比昨天的人还要多,应该是听说了昨天闻樾也来了俱乐部。

时初妤一路走来,都在听大家议论昨天的比赛。

好几个时初妤在宴会上见过的富家小姐也在其中。

“闻樾昨天来滑雪了?”

“是啊是啊,你昨天没来吗?那太可惜了,你可错过了一场超级精彩的炫技了!那个空中翻真的超级流畅,还有坡道摆尾,转弯都不带停顿的,那么高的速度……啧啧啧,看着肾上腺激素都飙升了。”

“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闻樾做生意挺厉害的,运动细胞也这么发达?”

“你别不信!哈哈哈,我昨天录像了,我给你看,让你见见世面!”

“……”

时初妤步伐缓慢,鞋子踩在雪里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很喜欢听这种声音。

只不过现在有点嘈杂,让她也不能静下心来听。

教练为难地看了一下各个雪道,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聊天,根本不适合初学者学习滑雪。

这些人完全是奔着闻樾来的,这让教练有些生气。

时初妤说:“教练,要不我们明天……过两天再约吧?”

时初妤很快改口,因为她觉得,这波人,应该还要闹一段时间,

教练一口否决:“不行,训练不能断,今天肯定能有训练场地。”

说完,他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闻总在这里有一条私人滑雪道,那里没有他的允许,是不会有人进去的。我去问一下他,看看能不能暂时把场地借给我们。”

教练话虽如此,心里却笃定闻樾会借。

他今天可是看到了时初妤脖子上围的围巾是昨天第一名的奖励。

闻樾的围巾为什么会在时初妤的脖子上?

这不就说明两人关系不同寻常吗?

很多运动员得了金牌,都喜欢拿来送给女朋友,要不就是求婚,要不就是定情信物。

反正带了荣誉色彩的东西,赠予他人,意义总是非凡。

时初妤一听,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还是回家去待着吧!

“不用了,不必麻烦了。”

教练摆手,“不用担心,我这里有闻总的电话,我给他打,时小姐您等一会儿。”

他脸上露出笑容,“你看,接通了!”

“喂?”

“闻先生,您好,我是滑雪俱乐部的陈鹏,我和我的学员时小姐想请您帮个忙,不知道您现在方便吗?”

一旁的时初妤咬了下唇。

她觉得,这个教练根本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老实沉闷。

明明是他的主意,还要加上她的名字。

不用想,闻樾会怎么做了。

果然,那边低低笑了一声,略带磁性的声音隔着屏幕传到两个人的耳朵里。

“荣幸之至。”

陈鹏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眼神飘过一旁的时初妤。

时初妤已经不想说话了。

她觉得,她又要好几天不见闻樾了。

太丢脸了。

“闻先生,是这样的,我们俱乐部的雪道上人非常多,不适合新手学习,我想问一下您这边方便将您的雪道暂时借给我们吗?”陈鹏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没问题,你们直接过来就可以了。”那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陈鹏激动的道谢:“多谢闻先生。”

“嗯,不用谢的。”

那边淡声说。

挂了电话,陈鹏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和闻樾接触不多,对方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每次来滑雪场只是为了滑雪,也不太爱说话,是个寡言冷沉的人。

陈鹏哪里敢和他搭话。

如果不是时初妤在旁边,他不一定有这个胆子。

没想到,对方说话很温和,一点都没有架子。

时初妤没有太高兴,她抓住了闻樾话里的重点。

“你们过来吧!”

这不就说明,他也在滑雪?

“教练,我还是回去吧,你如果想要练,可以去他的雪道里玩一玩。”时初妤温声说。

陈鹏拦住她,“时小姐,您如果不去的话,我怎么敢去?”

他顿了下,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更何况,雪道那么大,你们不一定会碰上的,而且,你们水平不一样,一般在的位置也不一样。您不用觉得尴尬的。”

陈鹏非常想去见识一下闻樾的私人滑雪道,作为一个专业的滑雪教练,他没办法不对那样一个花大价钱建起来的雪道动心。

时初妤迟疑了一下,想要离开的念头被动摇了。

是啊,一条雪道那么长,两个人不一定能碰上。

而且她来都来了,不学一会儿再走也有点不甘心。

教练带着时初妤去了闻樾的滑雪道。

时初妤也终于知道,教练一直想来了。

这里视野更开阔,很多坡度很适合滑雪高手来玩,刺激又精彩。

一道矫健的身姿突然划过雪白的长路,惊起一大蓬的雪。

很壮观。

那人技术高超,飞快经过几个坡道,一个极速地摆尾,停在了两人面前。

时初妤:“……”

刚刚还说遇不到呢,一踏进人家的地盘,就撞上了。

第70章 真抱歉,我把你忘了……

闻樾依旧是昨天的装扮,显得十分的有朝气。

闻樾目光落在时初妤身上,在看到她脖子上白色的围巾时,无声地弯了弯唇。

他轻咳了一下,笑着说:“你戴着这条围巾很漂亮。”

时初妤身子僵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陈鹏。

陈鹏忽然变得高情商起来,他笑着说:“我想先去滑一会儿,时小姐和闻先生你们先聊哈!”

说着,也不等时初妤挽留,就脚下用力,很快地滑走了。

时初妤这才真正地看到教练真实的滑雪水平。

比昨天跟着她慢悠悠地滑高超多了。

时初妤看着他的背影,阻拦声卡在喉咙里。

闻樾的眼神自从时初妤出现,就没有移开过。

他很满意陈鹏的“知情识趣”。

“我有一块适合练习的场地,你要去吗吗?”闻樾温声问道。

他征求她的意愿。

不再是强制要求她做什么。

时初妤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闻樾的滑雪道又宽又广,时初妤以前根本想象不到,在房价这么高的江城,一个人竟然花钱买下这么大一块地,只是为了一个人滑雪。

闻樾走得很慢,两个人并肩走,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很治愈解压的声音。

时初妤渐渐放松了精神,也有心思欣赏风景了。

银装素裹,带着点灰蓝色的天空一望无垠,远处的山影影绰绰,隐在空气中。

显然等会儿有一场大雪要下。

两旁的树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雪,飞鸟惊枝,噗簌噗簌往下落。

很静谧柔和的景色。

时初妤突然理解了闻樾为什么要买下这块地了。

外面的世界太喧嚣了,这样一块恍若仙境,与世隔绝的雪道,最能让人获得精神上的安定。

“阿妤,你今天戴着我送的围巾,是原谅我了吗?”

闻樾忽然道。

上次他道歉之后,时初妤并没有给任何回复。

闻樾虽然心里知道,时初妤大概是原谅他了。

可没有亲耳听到,总归是心里面悬着一块石头,惴惴不安。

时初妤顿了顿,轻声嗯了一声。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

闻樾都已经把台阶递给她了,她顺着下去就行。

闻樾低低笑起来,戴着厚绒手套的手捂着脸,愉悦的声音从指缝里倾泻而出。

即使看不到他的脸,也能从他的笑声里感受到欣喜。

她唇微微翘了翘,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被人腾空抱起来。

视线拔高,她惊愕地低头。

那人抱着她的腰,大笑着在原地转圈圈。

时初妤扶着他的肩膀,冷风吹在脸上,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时初妤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放肆张扬的笑。

被人这样抱着,她有些害怕。

“闻樾,你快放我下来!这样太危险了!”

时初妤拍了拍闻樾的肩膀,催促他。

闻樾没有太放肆,抱着她转了几圈,就将她稳稳地放在了地面上。

“阿妤,你原谅我了,真的吗?”闻樾气息有点不稳,还有些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时初妤白了他一眼,“假的!”

闻樾笑呵呵的,满眼柔光地看着她娇嗔的表情。

时初妤的头盔被弄歪了,她自己不知道。

闻樾上前一步,刚伸出手,时初妤就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许再抱了!”

闻樾好声好气地指了指她的脑袋:“你的头盔歪了,我帮你整理一下。”

时初妤眼底的警惕褪去,“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她解下头盔,不知道头盔勾到了哪里,发辫被打散,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

时初妤想要弯腰捡发圈,可是她还没掌握平衡,根本蹲不下去。

她为难地咬了下唇。

闻樾弯腰,半跪在雪地上,捡起那个素色的发圈。

时初妤想要去接,伸出手才发现,自己手上带着防护手套。

“我来吧。”闻樾站起身,迅速地将手套解下来,绕到她背后,轻轻地将她的头发拢在一起。

时初妤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子上,她忍不住有些战栗。

闻樾的手法很轻柔,时初妤本来还担心闻樾一个大男人,给人绑头发会粗手粗脚,扯的她头皮疼呢!

闻樾一缕一缕地将头发抚顺,时初妤感受到脑袋上轻柔的触感,低声道:“闻樾,你为什么喜欢滑雪呢?”

闻樾的手顿了顿,温声说:“可能是觉得藏在滑雪服后,大家都不认识我,所以我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吧。”

时初妤觉得这个理由有点心酸。

这个人活在父母的期望中,活在旁人的赞誉里,没了自我,戴着面具,才能做一回自己。

“好了。”

闻樾轻声说道。

时初妤用手机照了一下,发现不算好看,但挺工整的。

“怎么样?会不会很丑?”闻樾有点忐忑。

第一次给女生扎头发,反正挺难的。

时初妤摇了摇头,说:“还行。”

等会儿戴头盔又会压乱,她并不太在意。

闻樾接过她手里的头盔,微微屈膝,双眼平视着她,认真地替她戴好。

时初妤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他眼底映着雪,泛起泠泠的微光。

闻樾略带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盔,“好了。”

时初妤忙错开眼睛。

教练跑了,闻樾充当起时初妤的临时教练。

闻樾有耐心,他会站在时初妤的角度来讲解,有些动作他做起来也更方便。

教学效果比陈鹏还要更好一点。

他们大概练了一个小时,时初妤也有些累了。

陈鹏不知道是跑远了,还是离开了,反正这么久都见不着人。

闻樾在时初妤来之前就来了,他滑了很久,如果不是时初妤,他早就离开了。

长时间运动,他也有些渴了。

闻樾看了一眼时间,说:“我去拿些热咖啡过来,你是和我一起回去还是?”

时初妤试探着滑了一段距离,觉得有进步了,想了下,“我再练一会儿吧,这个动作我快掌握了。”

闻樾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地势平坦,没有大陡坡,不过他好有些不放心,叮嘱了一句:“你千万别乱跑。”

时初妤笑着点了点头,“这里就我一个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闻樾这才离开。

时初妤知道自己技术不行,也没有走太远,就在这一块空地里滑一滑。

正当她觉得自己走远了一点,准备返回的时候,她听到了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她弯了弯眼,转头。

入目的是一个穿着红色滑雪服的人,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双眼睛也藏在深色护目镜后。

个子娇小,看身材是个女人。

时初妤愣了一下,说:“对不起,这里是私人雪道,不可以随意进来的。”

她以为是误闯进来的其他俱乐部会员。

对面那人脚步停住了,沉默地站在原地。

时初妤心里涌上不太好的感觉,她微微凝神,随后疑惑地喊了一句:“赵嘉妍?”

对面的人冷笑了一声,摘下护目镜:“没想到时小姐还记得我啊?我以为你把人搞得这么惨之后就会忘了呢!”

眼前的人赫然是沉寂了大半年的赵嘉妍。

她当初的广告和代言都解约了,时凛又有意无意地将她雪藏了,她闯了祸,身后再也没有闻樾让她狐假虎威。

很快,曾经那些被她欺辱过的人,纷纷回踩,赵嘉妍就渐渐地消失在了娱乐圈。

当初时初妤有段时间非常在意她,想到她就如鲠在喉。

后来离婚了,想开了,渐渐也就没将她放在心上了。

再后来,她有了自己的事业,更是将她抛之脑后了。

今天忽然见到她,还有些惊讶。

赵嘉妍见时初妤有些讶异,恨得牙痒痒。

她好不容易在娱乐圈爬到了那样高的位置,时初妤一出现,就让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

她这段时间,接不了戏,根本没有收入来源。

而她又习惯了奢华的生活,一时之间根本适应不了。

她听说闻樾和时初妤离婚时,心里还很痛快。

觉得时初妤日子过得比她惨。

可后来,闻樾一改以往的高高在上,开始不停地追逐时初妤,她心里又不平衡了。

凭什么她生活艰难,时初妤还能获得闻樾的爱?

她想要挽回闻樾,可闻樾对她似乎死了心,搬出陈哲也不足以让他动摇。

那时她才知道,闻樾这次是动了真心了。

少了闻樾的支持,她生活质量水平直线下降,后来,她为了维持生活,她不得已委身一个老男人。

那个男人又老又丑,肥胖的身躯每次压在她身上时,她都忍不住作呕。

她每天靠着老头,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虽然每天晚上,她都怀念以前站在荧幕前受人追捧的时光,她夜夜懊悔,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可最近老头的妻子发现了她,打上门来,将她赶了出去。那老头就是个怂货,拦都不敢拦一下。

好在她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了当初闻樾送给陈哲的那张滑雪俱乐部会员卡。她才想来雪场碰碰运气。

她决定了,她无论如何都要求得闻樾的原谅。

她不贪心了。

只要闻樾能够保证她的生活,她再也不会想着嫁给他了。

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时初妤。

“时初妤,你的欲擒故纵玩得不错啊!冷了闻樾好几个月,他现在恐怕是更爱你了吧?”赵嘉妍阴阳怪气地说道。

时初妤不欲理她,这人眼睛里的恨意如有实质,她相信,如果眼神能杀死人,她现在都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赵嘉妍不满地瞪她一眼,拦住她的去路,看出来她身上的设备非常高级,顿时说:“你命真好啊!居然还是时家失散多年的千金大小姐。”

时初妤不得已停下脚步,说:“如果你说完了,你能让开吗?”

赵嘉妍最厌恶的就是她永远都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她有多高贵,而自己在她眼里,又多卑微一样。

赵嘉妍抱着手臂,冷笑了一声:“时初妤,你真恶心,总让别人产生一种不如你的错觉。”

时初妤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心里阴暗,反倒责怪别人心思坦荡。

简直不可理喻。

时初妤不想和她待在一起,这里就两个人,她不太会滑雪,没有安全感。

赵嘉妍见她又要离开,顿时拉住她的手臂,说:“你不能走!”

时初妤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好不容易平衡了身体,她也有些生气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时初妤冷冷地问道。

这句话很平常,可赵嘉妍却被她这句话激得情绪失控。

“我想要光鲜亮丽地活着!凭什么你们一个个找到自己所爱,我就要陪一个恶心的老男人!时初妤,我不就是算计了你吗?你能确定你这辈子没算计过人?没有那也是你还没到绝境的地步!我想嫁给闻樾有错吗?明明是我先出现,凭什么最后你来横插一脚?当初他都要娶我了,就算我离开了三年,他依然会娶我!都是你破坏了我们的婚姻!”

时初妤眉眼冷了下去。

赵嘉妍心里还是这样想的吗?没有一丝悔改?

“你一直利用闻樾的愧疚,不会羞愧吗?”

时初妤冷冷道。

“陈哲都已经死去多年,你还一直吃着他的血,他让闻樾照顾你,是爱你,可你呢?你在随意践踏他的爱。我都替陈哲不值。”

赵嘉妍眼神呆滞住了,她脑海里想起曾经很爱她的那个男生。

她也曾真心爱过他。

后来,他离开太久了,她早已忘记如何爱他了。

赵嘉妍眼眶充血,狠狠地说:“不许你提他!”

时初妤叹了一口气,知道赵嘉妍已经改不过来了。

她趁着赵嘉妍愣神的时间,慢慢地往外走。

她努力地调整步伐,雪上行走她还不太熟练。

正当她全神贯注于脚下时,后背猛地传来一道力,她下意识翻转身体,抓住了赵嘉妍的手。

赵嘉妍此刻脸上满是癫狂,她喃喃道:“我要让一切都回归正规,只要你消失了,什么都会变回来!”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要让时初妤永远的消失。

她没想到时初妤反应这么迅速,抓住了她的手。

赵嘉妍用尖利的指甲去挠时初妤,时初妤吃痛,皱起眉头,却死死不放手。

她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身后,不知不觉,两个人竟然来到了一出陡坡。

那极近垂直的角度,让她有些心惊。

赵嘉妍也发了急,她本来就不是为了滑雪,所以很多装备她都没有,行动也方便了很多。

她直接撤下胸前的胸针,径直刺向时初妤的手。

时初妤刚开始还能忍着,可赵嘉妍疯了一样,下手很狠辣。

最后,她脸色苍白地松了手。

后背砸在雪地上,并没有很疼,天选低战,她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毫不犹豫地俯冲了下来。

他来的急,热咖啡泼洒在胸前,一大片黑色,很难看。

时初妤脑袋晕乎乎的,心想,好在闻樾来了,等会儿能把她及时送去医院了。

可她没想到,那人一个飞跃,直接舍弃了滑雪板,扑过来抱住了疾速翻滚的时初妤。

时初妤感觉到了自己周身的雪化开,落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翻滚让她头晕目眩,腹部中也是一片翻滚。

可她无端放下了心。

时初妤感觉到抱着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可她晕乎乎的,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条陡坡并不长,没一会儿,他们两个人停了下来。

时初妤被闻樾牢牢地锁在怀里,完好无损。

闻樾躺在她身下,让她趴在柔软的身体上。

时初妤脸色苍白,整个人酸软一片,根本站立不起来。

她的耳朵贴在闻樾的胸腔上,耳膜上传来激烈的心跳声。

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雪,纷纷扬扬,越来越密集,两人身上渐渐覆上一层白雪。

“闻樾,你怎么样?没事吧?”时初妤缓了一会儿,急声问道。

身下的人动了动,声音缓慢地出声:“我没事,别担心。”

说着,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可抬了很久,都没抬起来。

时初妤眼神微变,她从闻樾身上爬下来,这才看清楚,闻樾白色的雪服上逐渐洇开猩红的血色。

闻樾的唇色也趋近于无色,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时初妤脸色白了下去,她抖着嗓子,“闻樾,你流血了……”

说着,她忽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衣服口袋里找手机,可她没脱手套,如何也塞不进去。

时初妤眼眶顿时红了,抖着手开始解绑带,脑子里一片空白。

“打电话,让人来接我们……”

时初妤喃喃道。

可她指尖颤抖,好几次都没有解开屏幕。

闻樾忽然抬起手,声音有些虚弱:“阿妤,我有些冷。”

时初妤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她跪坐起来,想要将他抱在怀里,可害怕乱动,让他伤得更重。

闻樾唇微微扬起,“你抱抱我,好吗?”

雪无声地落下,他的眼睫上落了雪,又化成了晶莹的水珠,让他看起来很脆弱。

时初妤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小心翼翼地将闻樾抱在怀里。

闻樾睁着眼睛,温柔地看着她,瞳孔很亮,像是落了星光。

“我记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穿着白色的连衣裙……”

“你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雨里,很狼狈。我当时却想啊,小姑娘像是一株用不凋零的花,默默承受着风雨。鬼使神差,我出手帮了你。”

“咳咳……”

闻樾口中猛地咳出一团血,整个人的生机迅速流失。

时初妤紧紧抱着他,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缓慢,身体也有些冰凉了。

“树下求婚的那一次,原来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真抱歉,我把你忘了。”

第71章 他的爱意昭然若揭

赵嘉妍不知道,自己这一推,受伤的不是时初妤,而是闻樾。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陡坡下方的那一团血迹,慌了神,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愣愣地看了一样自己的掌心,喃喃道:“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就惊慌失措地跑了。

时凛匆匆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坐在急救室门口,失魂落魄的时初妤。

她脖子上白色的围巾已经沾满了血迹,血迹干涸,像是一朵朵枯败凋零的红梅。

时凛心下大惊,走上前,四下打量了一下时初妤,见她除了脸颊上有些擦伤,其他部位都没有大碍时,才松了一口气。

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还亮着红灯的抢救室。

他接到时初妤的电话时,她话不成句,声音透着一股无助和恐慌。

他提着心,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柔声安抚后,才知道,出事的不是她,而是闻樾。

时凛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急忙丢下一众工作,来了医院。

他看到了那个向来温柔淡然的小姑娘,此刻头发有些凌乱,蜷着身子,可怜巴巴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时凛心里刺痛了一下。

他叹了一口气,手轻轻地搭在时初妤的脑袋上,揉了揉,“阿妤,会没事的。”

时初妤身体僵了一下,抬起一张苍白的小脸,她应该是哭过了,眼眶有些红,脸颊上也满是泪痕,看见他,然后直直落下泪来。

时凛蹲下身,轻柔地替她擦眼泪,轻声哄道:“闻樾一定会没事的,这里有最好的医疗团队,他会没事的。”

时初妤漆黑的眸子亮了一下,低声重复了一声:“真的会没事吗?”

时凛重重地点了下头,“是的。”

时初妤眼睛里有了神采,也不知道是说给时凛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声音里满是坚定:“他一定会没事的。”

时凛见她终于有了点生气,欣慰的笑了一下,握着她的双肩,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地上凉,你别坐在地上。”

时初妤顺从地站起来,脚一动,才发现双腿有些麻木了,她压下那股麻意,一步一步挪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只不过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抢救室的门。

听到了消息赶过来的闻母一下子看到了门外的时初妤,她冲上来,语气急切地问道:“闻樾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就进医院了呢?”

她还在家里陪朋友打牌,接到时初妤的电话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她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往医院赶。

一路上,她脑海里闪过太多的画面,这一年来,闻樾自从和时初妤离婚后,和她越来越疏远了。

后来,时初妤越来越成功,也越来越多的人在背后说她没眼光,一颗明珠被她当成了鱼目,丢弃了。她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看着以前虽然清冷的儿子,如今越来越孤僻难接触,也渐渐地变得沉默寡言,毫无生气。一场情伤,让他日日活在愧疚悔恨之中,寝食难安,她同样也心痛得无以复加,渐渐地开始反思自己。

一旦人端正了态度,摒弃了偏见,曾经那些人的好,也就会一一浮现出来。

她渐渐地看到了时初妤的优点,也意识到了,自己那些年,有多么的刻薄讨厌,和电视剧里那些恶毒婆婆,没什么不同。

亏她一直认为自己身份高贵,礼仪出众,可对待自己的儿媳妇,却是苛刻又挑剔。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硬是给她搞得产生了心里阴影,连踏足闻家都战战兢兢。

闻樾说的没错,她对时初妤犯了大错,一生都难以弥补。

后来,时初妤与他不见面了,她看见闻樾意志消沉,浑浑噩噩地活着,也就释然了。

他要娶时初妤,就娶吧。

至少,他在她身边,也像个人了,不像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

想通了的闻母面对时初妤,不再是气势汹汹,反倒带着柔和,一进来医院,虽然担心闻樾,但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二话不说就将错怪罪到了时初妤身上。

时初妤此刻见到闻母,虽然没有当初的窒息感,可还是有些紧张,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冷静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唇色苍白,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眼前的少女依稀让她想起了每次她刁难她时,她永远都是这样低垂着脑袋,很谨小慎微的样子。

闻母罕见地愣了下,她稍稍别扭地转开脑袋,说道:“你道什么歉,谁做错了事谁道歉!”

道歉总感觉自己欺负她一样。

闻母下意识看了一眼抢救室,里面的人看到怕是又要误会了。

她说:“闻樾福大命大,会没事的,他以前也出过车祸,那时候情况危急,他都挺过来了。现在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他一定会没事的。”

闻母眼前浮现起当初他和陈哲一起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站在急救室的门口,惶然地等着。

车祸都挺过来了。

不过是从坡上滚了一圈,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正杰和陈晚柔得到消息,也赶来了医院,第一时间去查看了时初妤有没有大碍,知道只擦破了点皮,而闻樾为了救她,重伤躺在医院的时候,心里情绪很复杂。

一方面庆幸自己的女儿没问题,他们不用再次承受一次丧女之痛,另一方面又对闻樾愧疚又感激。

陈晚柔走到闻母身边,握了握她的手,冲她笑了下,安慰她:“会没事的。”

闻母这时候没了结交的心思,一心盯着抢救室。

等待的过程无疑是漫长的,红灯熄灭的时候,时初妤霍然从椅子上冲过去,脸上的担忧不加掩饰:“医生,他怎么样了?”

闻母也急切地盯着医生。

医生疲惫地眨了眨眼,说:“生命没有什么大碍了。”

大家的一口气还没松开,就见医生斟酌了片刻,缓慢说:“不过伤到了腿部神经,可能以后都无法正常行走了。”

时初妤愕然捂住嘴,眼底弥漫上水雾。

闻母脑海里一片眩晕,踉跄了几下,往一旁跌去,好在时初妤就在身旁,接住了她瘫软的身子,“伯母!”

闻母脸上一片灰白,她捂着唇,忽然呜呜哭出声来。

医生知道这家医院是闻家的产业,清楚里面躺着的人的身份,郑重道:“闻夫人,病人如果积极配合治疗,未来有很大的可能能够恢复。国内外有很多非常著名的医生对神经方面有研究,我们会不遗余力地寻找医疗团队。您请放心。”

闻母哪里听得进去,这些都只是可能,可能代表着没有把握啊!

闻樾是在晚上醒过来的。

他还有些茫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明明记得自己当时摔下了陡坡,脑袋和腿撞到了一块石头上,他清楚地感觉到当时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他睁开眼,眼底一片雪白,鼻尖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记忆里陈哲血肉模糊的场景突然闯进脑海里,他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冷气,低低呻/吟出声。

“闻樾,你醒了?”

眼前忽然落入一张充满惊喜的脸,他眼神聚焦,注视着这张明艳漂亮的脸。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闻樾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她。

时初妤眼眶发酸,她紧紧抿了下唇,压下喉间的哽咽,笑着说:“我没受伤。”

闻樾放下心来,上上下下地扫了一眼她的全身。

他垂着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应该是麻药的药效还没有退,他觉得自己的右腿有点木木的,有点不听使唤的无力,然后头上缝了针,也有些疼。

时初妤见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刺痛了一下,说道:“我去喊医生。”

闻樾没有看到她眼底的悲伤,拉住她的手,“别离开我。”

时初妤身子僵了一下,顺从地坐在他身边,嗓音温柔:“好,我不走。”

闻樾察觉到她的乖巧,想起来自己昏迷前说的话,笑着问了一句:“你这是感动了?所以对我才这么好吗?”

时初妤唇弯起一抹笑意:“是啊,你救了我,我感动得一塌糊涂,以后都会对你很好的。”

闻樾怔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想要去握她的手,又害怕她不高兴,讪讪地收回手,只是问:“什么意思?”

时初妤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温声说:“我原谅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闻樾欣喜若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瞬间坐起身,紧紧地抱住时初妤:“你说真的?”

他的语气很忐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时初妤眼底划过悲伤,她慢慢抬起手,环住他的腰,触及到他略有些削瘦的身体时,眼眶微酸,点了点头:“真的。”

两人抱了一会儿,时初妤担心拉扯到他的伤口,她柔声说:“你先躺下,我去叫医生过来。”

闻樾依依不舍地放了手。

时初妤冲他笑了下,起身离开了病房。

关上门的瞬间,时初妤捂着眼,眼泪簌簌往下落。

刚刚她抱住闻樾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想起了医生的话。

“病人似乎有长期过量服用安眠药的病史,安眠药副作用很大,尤其是他每天都这样大剂量地使用,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很差的影响。

如果可以,我还是建议家属在一旁多陪陪病人,让他心情愉悦,多运动,不要产生太大的压力,这样晚上也能够自然睡着,不用借助安眠药。”

“断药期间,病人会产生一些戒断反应,常见的是焦虑症状,在断药期间,病人容易焦虑,易激怒,严重的会出现震颤。同时感知觉也会有变化,他对刺激的敏感性会增强,受伤的部位痛感较之常人要更痛,有些病人甚至会出现抑郁自杀的状况。

病人会十分痛苦,希望家属在一旁多多给予关怀和支持。”

时初妤不知道,闻樾每次见她的云淡风轻下,是一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

他对她笑,一切情绪都隐藏在漫不经心的面具下。

爱意昭然若揭,可痛苦只他一人暗暗吞噬。

闻母眼泪就没有停止过,她声音沉痛,说:“他是在赎罪,是在自己惩罚自己啊!”

那一瞬时初妤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她穷追不舍,几近没脸没皮的闻樾突然不再执意要见她。

一百二十三个日日夜夜,他按捺下寂寞和思念,在时初妤多次将他精心准备的饭菜倒进垃圾桶的时候,他正在学着如何爱她。

他想要千倍百倍地尝尽痛苦,去洗刷对时初妤犯下的错,然后清清白白的,只余一腔爱意的来到她面前。

第72章 想和你白头偕老

闻母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看到时初妤倚在墙上,她脚步顿了顿,走过来,“闻樾醒了吗?”

时初妤手忙脚乱地把眼泪擦干,声音有些沙哑:“嗯,刚醒。”

闻母点了点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顿了顿,她声音艰难地说:“他的腿不能走路的事情,瞒不了太久的,你现在不告诉他,他以后知道了,也接受不了的。”

时初妤让医生隐瞒下他的真实病情,闻母当时张了张嘴,后来也沉默了。

闻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那样骄傲一个人,以后成了个残废,说不定会一蹶不振,生不如死。

可她也说不出口。

逃避似的,想要拖几天,再拖几天。仿佛这样,闻樾的腿伤就不复存在一样。

时初妤沉默了一会儿,说:“至少这段时间我还能让他开心一些,以后即使颓废痛苦,至少这段时间的记忆能够让他不那么辛苦。”

“你真的还愿意和他在一起?阿妤,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还能陪着闻樾……”闻母热泪盈眶,说着就要往下跪。

闻母不清楚时初妤打算怎么做,但她如今把时初妤当成了救命稻草。

如果时初妤愿意陪在她儿子身边,她以后一定千倍万倍地对她好,再也不会要求她做这儿做那儿了,她会对她比自己都要好。

她知道这样的要求很不要脸,时初妤前途似锦,家世显赫,她的儿子却成了残废……

她的儿子配不上她。

可她没法子了啊!

时初妤才是治闻樾的药啊!

时初妤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将她搀扶起来,“伯母,您这么是做什么!”

闻母满脸愧疚和感激,“我以前对你那么差,你还不计前嫌地对闻樾。”

闻母真心实意的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时初妤神色复杂,没想到以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闻母,也有服软的时候。

如果她是闻母,应该也是希望闻樾娶一个对他多帮助的妻子。

想法没错。

只不过,她太过偏激了,把自己的不满全部都发泄到了别人身上。

时初妤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并不会抓着这个机会就羞辱闻母。

那样就和当初的闻母没有什么不同。

她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伯母,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当初我爱闻樾,跟着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现在他正需要我的时候,我作为他的朋友,我会陪着他度过这段难关的。您不用做太多,这样会让我不自在。”

时初妤眉眼轻柔,低低说道。

闻母怔然,敏锐地察觉到时初妤说起闻樾时,眼底的冷静和淡然。

所以,只是做为朋友吗?

她想问,可是触及到那双清亮的眼睛,她说不出口。

时初妤愿意这个时候陪着闻樾,她也是感激的。

闻樾诧异地看着时初妤和闻母一起进来,他目光落在时初妤脸上,用眼神询问。

时初妤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闻樾松了口气。

闻母一向不喜欢时初妤,他很担心两人之间发生矛盾。

闻母看着闻樾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第一眼就去看时初妤,心情有些复杂。

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感激时初妤,好在闻樾心里还有念想。

“你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闻母担忧地问道。

闻樾收回目光,朝着闻母说:“没什么大问题,让您担心了。”

闻母嗔怪:“你说的什么话,我就你一个儿子,不关心你关心谁?”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在桌面上,旋开盖子,“我熬了点骨头汤,你喝点,对伤口有好处。”

闻樾嘴角带着一抹笑,接过汤,骨头汤浓香鲜美,只不过表面浮了一层油腥。

他眸光闪了闪,笑意淡了点。

时初妤突然说道:“等等。”

她说着,拿起一只勺子,将表面那层油撇去,才说道:“现在可以喝了。”

闻樾不喜欢油腻的食物。闻樾的生活习惯她一清二楚,就下意识做了。

闻母在一旁有些脸红,连自己的儿子不喜欢的食物都不清楚。

闻樾嘴角泛起细小的弧度,端着汤喝得心满意足。

闻樾刚把汤喝完,陈晚柔和时凛也来了。

时凛将手里的补品放在桌子上,陈晚柔则是走到病床前,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你救了阿妤。”

这是时凛第一次对他和颜悦色。

闻樾有点受宠若惊,说:“伯母,这是我应该做的。”

陈晚柔眼神有点复杂,不动声色地往闻樾的腿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闻樾像他们证明了他的爱,只是代价太大了。

时凛冷声说:“我们已经报警了,赵嘉妍藏起来了,我会派人去找。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包庇她。”

罪魁祸首大家都没有忘记。

闻家一直担忧闻樾,找人的工作就落到了时家身上。

时正杰一想到那个女人想要杀了他的宝贝女儿,十分震怒,想来温和儒雅的男人难得发了火,动用了关系开始找人。

闻樾神色不变,眼底淡漠冷沉:“找到了她随你们处置,我和她并没有任何关系了。”

时凛满意闻樾没有替赵嘉妍求情,也没有因为她产生心理波动。

否则他会觉得他真不是个男人。

因为大家心里都沉重,强颜欢笑,话题也有些生硬。

陈晚柔和时凛就找了个时机离开了。

走之前,时凛目光沉沉,看向时初妤,“回家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时初妤朝他笑了笑:“好。”

时凛眼神闪了下,旋开门把手,离开了。

闻母看闻樾的眼神一直落在时初妤身上,明白自己在这里当了一回电灯泡,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顿时,病房里只剩下时初妤和闻樾两个人。

医院的夜晚并不平静,隔着窗,仍然能够听到窗外有急促焦灼的声音,甚至还有哭喊声。

时初妤听着这些声音,心里很不好受。

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总是压抑的。

她想起来今天上午的自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心里惶惶无依,那时候,她是很害怕闻樾离开的。

为了救她失去了生命,这样的爱太沉重了。她害怕自己余生都承受不了。

可要说这份恐慌之中,存了多少爱意,她自己却不清楚了。

也许是有的。

可那些爱不足以让她再次草率地许下自己的一生。

闻母殷切地想要知道她的想法,她只能说因为她和闻樾是朋友。

她没办法太轻易地重新踏进一段婚姻。

可看着闻樾躺在病床上,她又想,这份不知份量的爱意,能够陪着他走下去。

她愿意当他的腿,一起走过这个世界。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春节就要到了。

医院里也渐渐有了喜庆的色彩,闻樾的病房前有护士悄悄地送来了花。

闻樾一入院,这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有些蠢蠢欲动。

即便知道对方是个残废,可仍然报以热情。

最热情的莫过于身为医院院花的一个女医生。

那个女医生对闻樾一见钟情,每次来查房的时候,都很殷勤。

时初妤那段时间正好忙,她来探病的时候,查房都结束了。

女医生自己长相漂亮,同时又是院长的女儿,从小到大对自己都很自信。

刚开始接近闻樾的时候,那个人冷冰冰的,矜贵傲然,很不好接近。她以为有权有势的男人都该如此。

碰壁了很多天也没有放弃,后来时间久了,她也有些生气了。

刚要去问问闻樾的想法,就看到那个清冷的男人眉眼温柔,整个人的气势都收敛了下来,清和得像是春风,让她瞠目结舌。

她再度沦陷,下一秒就看到了一个长相明艳的女生在他面前。

女医生这才明白,那个男人心里有个很爱很爱的人,所以才会对她视而不见。

一直骄傲的女医生还没开始,恋爱就结束了。

俊美多金,温柔深情。

尽管温柔和深情都是给另一个女人的偏爱。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她开始关注起时初妤。

可能是因为不甘心吧。

女医生发现,那个女人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很有教养的模样。

她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水彩气味,女医生猜测她应该是画家或者是设计师。

那个女人和闻樾的感情很好,他们会坐在安静的病房里,一个人处理工作,一个人埋首画画。

也会在天气晴好的时候,时初妤推着轮椅,两个人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

两个人明明没有很热烈的爱恋,却让人移不开眼。

在弥漫着绝望的医院中,女生似乎带着光,让人感觉到岁月静好。

小年夜那天,她偷偷地在闻樾的病房门口,放了两份饺子。

时初妤一开门,就看到了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她愣了一下,笑着对闻樾说:“今天又有人给你送东西了。”

闻樾正坐在床上,他腿上架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闻言,头也不抬,“扔了。”

闻樾知道这个医院有人对他心怀不轨,他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们。

冰冷的光打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无端有些冷意。

时初妤心说,闻樾谷骨子里还带着薄情,依旧是那个没教养的人。

时初妤将塑料袋子举在身前,晃了晃,揶揄说:“今天小年夜,说不定人家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好心送温暖呢?”

闻樾闻言,眸子眯了眯,语气有些危险:“一个人?你不陪我?”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凶,立刻换了副表情,“小年夜我都不能出院,大家都回去了,这里太冷清了……”

时初妤看着闻樾无缝切换,一下子变得委屈巴巴,有些好笑。

她提着塑料袋,走到病床前,微微弯腰,脸凑到闻樾面前,明亮的眼眸盯着他,“我留下来陪你,那我也不能回去和父母一起过小年啦?你要这么补偿我?”

闻樾看着眼前这张巧笑倩兮的脸,眸色深了深,他一把将腿上的电脑扔开,右手轻轻地握着她的脖颈,左手将她的眼睛遮住。

吻很温柔,唇齿相贴,两人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

时初妤眼睛被挡住,世界一片黑暗,感官更是敏锐。

她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腰间滚烫的大手。

闻樾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下柔软纤细的腰际线,掌下如蝶羽般乱颤的眼睫,无一不撩动他心弦,让他溃不成军。

良久,时初妤脑袋晕乎乎的,她隐约听到了窗外有烟花盛放,伴随着抵低哑深情的告白,传入她的耳中。

“我爱你。”

时初妤的手慌乱地砸下,砸在电脑的键盘上,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闻樾缓缓退开,他眼眸明亮地看着她。

他的眼尾熏的微红,还有未散的□□,眼底一片热烈,映着五彩斑斓的焰火,让时初妤有些灼烫。

她闪避开了闻樾的眼睛。

闻樾眼底的光渐渐熄灭。

他以为两个人重新开始了,她也给了他机会,就代表着她爱他。

“是我操之过急了,阿妤,对不起。”

闻樾嗓音低沉,他说:“我爱你是我的事,你不回应也没关系的,你不用有心里负担。你能陪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时初妤眼睫颤了颤,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还是来看看今天给你送的什么礼物吧。”

闻樾见她没有回应,眼底划过失落,但想到她这些天陪着他,会对他笑,朝他撒娇,他心情又好了。

时初妤转过身,打开塑料袋,发现里面两盒饺子,还带着温度。

她愣了下,“今天送了两份?”

闻樾微微坐直了身体,说:“两份?”

他也有些诧异,以前一直都是一份。

时初妤把饺子拿出来,递了一份给他,笑着说,“小年夜快乐,闻樾,你要健健康康,平安喜乐呀!”

闻樾眉骨柔和下来,眼神缱绻,低低应到:“嗯。”

我想和你一起,平安喜乐,白头到老。

第73章 阿妤,你爱我吗?

两人吃完水饺,时初妤就离开了。

而闻樾的笑也一瞬间消失。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躺在床上,艰难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以前无法入睡的日子里,他每晚都是依靠安眠药入睡。如今他想要和时初妤好好的,所以决定戒掉安眠药。

可断药的日子里,副作用很大,有时候折磨得他很痛苦。

尤其是每天深夜降临,体内的躁动因子得不到药剂的安抚,总会在他的身体内拉扯着他的神经,生生的疼。

感知觉更加敏锐,让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伤口的刺痛,每次换药,他都是强颜欢笑,可他们不知道,那无疑是再次将他的伤口撕裂。

他不想让时初妤担心。

闻樾后背已经爬上了一层冷汗,他唇色几近透明,死死咬着唇,口腔里弥漫开血腥气。

等反应渐渐消退,闻樾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角的发丝已经成了一缕一缕的,很狼狈。

闻樾慢慢舒展四肢,他现在手脚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可他还是轻轻地捏住了被角,将自己妥善放在被子里。

晚上着凉了,明天时初妤又该担心了。

闻樾睡不着,可他还是闭上眼睛,细细回味刚刚和时初妤待在一起的时光,嘴角无声挂着笑。

有些人,光是想一想,心里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

第二天,时初妤没来医院,来的是闻母。

闻母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整,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至少看见闻樾的腿,也不会动不动就要流泪了。

闻母和时初妤轮流来医院照顾闻樾,说是照顾,也不尽然,旁边都有专业的护工。

不过是陪伴而已。

闻母每天都会带着骨头汤来医院,闻樾闻着味,都知道今天喝什么汤。

一个人喝了这么久的骨头汤,早该腻了。

闻樾本来念及闻母一片心意,也没说什么,可一天三顿,顿顿有汤,他也有点腻了。

“妈,下次您可以换一种汤的。”闻樾说。

闻母说:“这对你伤势有好处,腻了也忍着。”

说着,她二话不说就给闻樾倒了满满一大碗。

闻樾皱眉,闻着汤的味道有些反胃,断药让他的食欲不太好。

“不想喝。”

闻母端着碗,问他:“真不喝?”

闻樾撇开头,沉默以对。

闻母沉默片刻,忽然说:“不喝也行。”

她将碗一放,忽然拿起手机,翻找了一会儿,说:“我问问阿妤,看她怎么说。”

闻樾额角跳了下,想要阻止她,可一想到什么,又沉默下来,让闻母打电话。

那边似乎有点忙,响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喂?”

她的声音有点喘,那边的声音也很嘈杂,似乎正在忙。

闻樾耳朵不自觉竖起来,上半身微微前倾。

闻母看了他一眼,温声说:“阿妤你在忙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时初妤嗓音轻柔:“没有的,今天工作室放假,所以有点吵闹。”她似乎是开门走出去,在一个安静空旷地方,声音夹杂着担忧:“是闻樾出什么事了吗?”

闻樾紧紧抿着唇,不过眼底已经带着笑意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问问你闻樾平常喜欢吃什么啊?我这边做的饭菜他好像不太喜欢吃,你对他更熟悉一点,我就来打扰你了。”闻母笑着说。

闻樾脸色好了点,好歹闻母没说他挑食死活不喝汤,不然他觉得自己以后没脸见人了。

时初妤沉吟了一会儿,报了一串菜名。

她心思细腻,生活中观察闻樾的一举一动,对于他的喜好还是清楚的。

说完,时初妤又说:“要不以后我来准备闻樾的餐食吧,我的厨艺还行,闻樾以前也吃得惯。”

闻樾皱眉,一把抢过闻母的手机,“不用了,你那么忙,你别听我妈胡说,她就是爱操心,我在医院吃得挺好的。”

闻母:“……”

闻母愕然,觉得这一刻,自己里外不是人。

时初妤也愣了,没想到闻樾就在一旁,她想了下,说:“你千万别嫌弃饭菜,你生病了,很多东西都要忌口,调味料也不能多放,所以菜的味道会不太好。等你病好了,很多东西就能吃了。”

闻樾捏着手机,眉眼温柔,嘴角眼尾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挂了电话,他看着手机,还有些不舍地摸了摸。

闻母看他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心里有些无语,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谈了恋爱的儿子会是这幅模样?

然后心里又有些发酸,可是能让他改变这么大的人,却无法永远陪着他。

这次闻樾也没嫌弃了,端着骨头汤一饮而尽。

闻母陪他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

闻樾住院期间,并不是无所事事的,他带病办公,比谁都拼。

所以说,优秀的人,为什么能够站在顶端,天赋和努力,他们花的不比旁人少。

周叶在上午十点的时候,把今天要处理的文件带来了医院。

他也不轻松,闻樾住院,他医院公司两头跑。

不过,闻樾给他发了三倍工资,周叶做得还挺高兴的。

闻樾照常吃了药,才开始处理文件,他的钢笔忽然没有墨水了,周叶翻了一下公文包,也没有找到填充的墨水,他说:“闻总,我出去买一瓶,您等一等。”

闻樾应了一声。

周叶快速起身,转身离开了病房。

正在这时,周叶的手机响了起来,闻樾手指顿了顿,随意地瞥了一眼,发现手机在周叶外套口袋里。

副作用之一,易激怒,脾气不太好。

偏偏这铃声没完没了,闻樾刚开始还能忍,后来耐心告罄,一把捞过外套,刚要把手机关机,就看到屏幕上跃动着的人名。

“付医生”。

闻樾的主治医生。

闻樾眸光闪了闪,按理说他的伤口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可他住了这么久的院,也没听医生提起过出院。

如今他的主治医生却绕过他,找周叶。

闻樾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指尖迟疑了一下,划了接听。

“周助理,你在忙什么呢?我这十万火急的事情,你也不接电话,不知道急死个人啊?”付医生是个急性子,还不等这边开口说话,直接自顾自说:“你让我找的那个专门治疗腿部神经的专家我联系上了,他可是国内外最好的神经医生了。在他手上,也曾遇到过闻总那样的病例,他也治愈了。所以,我们这边没办法,说不定人家有办法呢?”

“我说找个时间约一下,趁早给闻总治疗,免得拖到后面,越难治愈,不残废也给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

付医生激动的说完,发现对面没有声音,他迟疑地看了一眼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挂电话啊,怎么都没声儿?”

他迟疑地喊了一声:“周助理,你在听吗?”

他听到对面沉重缓慢的呼吸声,随即是一道冰寒低沉的声音:“付医生,你来我病房一趟,我想听一听关于我的病情。”

那边说完,果断挂了电话。

付医生:“……”

完了。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

付医生飞速赶到闻樾的病房时,一个紧急刹车在门口停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做好了被花瓶砸的心理准备,这才拉开门。

里面安安静静的,也没有他想象中的,迎面而来的花瓶。

那个男人身姿笔挺地坐在病床上,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反倒有种高定西装的感觉。

他脸颊有些削瘦,五官斧凿刀刻般深邃,只是一双眸子雾沉沉地看着他。

付医生胆颤心惊地走到病床前,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闻总。”

闻樾眼皮掀了掀,嗓音低沉:“说吧。”

付医生想起来闻母的叮嘱,刚要扯个谎,男人眼底杀意蒸腾,带着狠意:“我不想听到一句废话,你也别糊弄我,你不行,我找其他医生。”

付医生觉得他行!

斟酌了片刻,他说:“当初您摔下去的时候,腿撞到了石头,后来不停地翻滚,骨头错位,腿部神经受到了损伤,所以,您的腿极大可能……可能走不了路。”

闻樾看着他,不发一语。

付医生觉得毛骨悚然,这么平静,更让人害怕了。

闻樾觉得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

他满怀希望地,满心欢喜地,想要携手一个人,走到天荒地老,最后白头偕老。

可医生告诉他,他的腿废了,他以后就是个残废,是个废物。

他想,可能是他对时初妤太坏了,所以这是给他的惩罚。

不懂得珍惜的人呢,迟早会遭报应。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外面起了大风,雪花砸在玻璃窗上,绚烂又绝望。

闻樾偏了偏头,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你走吧。”

付医生没动,这个状态的闻樾太可怕了。

闻樾猛地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掷在他的脚边,低吼道:“滚!”

碎瓷片散落一地。

付医生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双眼通红,压抑着满满的绝望,如同困兽般。

他退出了病房。

病房里却再也没有了声音,付医生默默地守在病房门口。

周叶回来的时候,看到病房外愁眉苦脸的付医生,他脚步慢了下来,神色凝重,显然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闻樾知道他的病了。

闻母接到周叶的电话时,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没想瞒太久,可这些天,闻樾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让她也渐渐生出了贪念,她想,再久一点,闻樾再晚一点知道,他再开心久一点。

闻母赶到病房的时候,病房里一片狼藉,闻樾正在练习走路。

他拄着拐杖,很艰难地挪动着,他试图甩开拐杖,独立行走,可一脱离拐杖,他就摔倒在地。

满地狼藉中,那个男人摔倒,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脚上使不上劲,又跌了回去。

周叶和付医生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要上去扶他,可又不敢。

闻母眼眶霎时红了。

“阿樾,够了!”

闻樾手撑在碎玻璃上,很快掌心下就有鲜血流出,殷红一片。

他低垂着脑袋,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神情,垂落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手臂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闻母走到他面前,想要扶起他,周叶和付医生一起帮忙。

最后闻樾坐在床上,偏了偏头,看着窗外的风雪。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窗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雪光映在他眼底,没有一丝光。

闻母坐在床前,哽咽着握住他的手:“阿樾,不要这样子。我们不能放弃啊,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腿。”

闻樾眼睫颤了颤。

半晌,他说:“妈,我累了,您回去吧。”

说着,就要躺下去,闻母擦了擦眼泪,迟疑地看着他,“要不我让阿妤来照顾你?”

床上的人身体僵住,喉间压抑着颤音:“您别找她!”

他不愿意这幅模样被时初妤看见。

闻母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告诉他,早在手术时,时初妤就知道了他的腿存在问题。

闻樾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闻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病房。

周叶迅速收拾好病房里的狼藉,也安静地离开了。

时初妤来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的,灯也没开。

“闻樾?”

时初妤轻轻喊了一声。

病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旋即是床头灯被摁开。

温暖明亮的灯光倾泻一地,照亮了病床上那个男人。

他眉骨温柔,静静地注视着她。

时初妤抬眸看他,担忧地走过去,碰了碰他的额头:“怎么了?你的脸色看着不太好?”

闻樾乖巧地任由她检查,低低说道。

“伤口疼。”

时初妤愣了下,闻樾从来不会将自己的脆弱展示给别人看,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喊疼。

她说:“不是很多天都没有疼了吗?”

说着,就要去喊医生。

身后一只手拉住了她,“没事,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就不疼了。”

时初妤脚步顿住,笑了一声:“闻樾,你是不是骗我的?”

闻樾看着她灿若春阳的笑容,缓缓说:“是啊,骗你的。”

所以,以后我说的任何话,都是假的,言不由衷。

你千万别信啊。

时初妤笑容淡了淡,觉得闻樾有些奇怪。

她回握住闻樾的手,温声说:“怎么了?”

闻樾目光凝在手上的那只白皙的手,他指尖蜷了蜷,忍住了与她十指相扣的冲动。

他声音很轻,说:“阿妤,我们结婚吧?”

时初妤说:“为什么?”

闻樾疑惑:“我们真心相爱,结婚不是很正常的吗?”

时初妤咬了下唇:“但我们才交往一个月不到。”

闻樾却笑了:“可我想娶你。”

他心里认定的妻子,只有时初妤。

他想娶她,早就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

时初妤将自己的手从闻樾的掌心抽出来,冷静地说道:“闻樾,我觉得这件事我们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闻樾笑了,突然问:“阿妤,你爱我吗?”

不是同情,是爱情。

时初妤眼皮动了下,在闻樾眼底的光熄灭之前,点了点头。

闻樾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腕,嘴角无声苦笑。

骗子,刚刚分明迟疑了。

时初妤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笑了笑,转移话题:“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西兰花和麻婆豆腐,你快尝尝。”

虽然闻樾心疼时初妤,不想让她下厨,可她还是觉得,在这个时候,闻樾应该是想要吃一顿她亲手做的饭。

闻樾闻言,温声应了下:“嗯,谢谢。”

即使是同情,他也想再偷偷拥有几天这样的时光,他能假装,假装她爱他。

她能假装爱他,是不是也是另一种爱呢?

第74章 句句不言爱,却句句都是……

过了小年,时间就开始飞快流逝,医院里年味也越来越重了。

时初妤的工作室放了年假,她也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她一有空闲时间就会往医院跑。

闻母来得也殷勤了很多。

她们总能在医院里碰面。

不知道是不是时初妤的错觉,她总觉得闻母这些天在躲着她。

“伯母最近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怪怪的。”时初妤随手接过一个苹果,刚咬了一口,才反应过来,这个苹果是闻樾削好了的。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桌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水果拼盘,她脸有些红,自己是来陪闻樾的,现如今却是闻樾一直在照顾她。

闻樾正低着头切草莓,闻言,手顿了顿,随后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吧?老宅最近事情多,她应该也是累到了。”

时初妤颔首,闻樾这样一说,她就理解了。

闻家保持着以前的传统,年关将至,很多族人亲戚也就会上门拜年,闻母每年都需要准备年礼,一部分用来给家里的亲戚,另一部分则是用来给其他豪门家族回礼。

这是一个很繁琐细致的活,时初妤曾经跟着闻母一起做过,那个时候闻母大多让她打下手。

但她也每天忙完回家,都觉得整个人都废了。

时初妤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陪着闻樾吃了晚饭,她就要走了。

闻樾坐在轮椅上,他似乎已经放弃了自己,他默默地注视着窗外。

一片茫茫的雪色中,那人撑着一把蓝色小雏菊的伞,慢慢走出医院。

大雪纷飞,缓缓覆盖伞面,小雏菊隐匿于大雪之下,再也看不见颜色。

那串脚印也渐渐被雪覆盖,无声无息,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来过。

闻母站在闻樾的身后,说:“你何必折磨自己呢?阿妤不是一直陪着你吗?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闻樾,你要是放手了,你们就真的错过了!”

闻母不忍心看着他在这里自虐,他是她儿子,又怎么猜不到他的心思?

这段时间他太安静了,一点都不像是知道自己将要残废的样子。

除了第一天那样失态,她再也没有看到他颓废痛苦的样子。

吃饭睡觉,他做得比谁都好。

他肯定是想要放手了。

闻樾手放在膝盖上,手掌下的腿几乎没有知觉了。

“妈,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我已经毁了她的三年,难道我还要毁了她一辈子吗?”

“我放她离开,才是最好的。”

闻母扬声问道:“那你呢!你真的会开心吗?”

半晌,闻母听到了闻樾说:“只要她开心,我就开心。”

闻母看着他的背影,无声落泪。

她忽然后悔当初,就该以死相逼,不让闻樾娶时初妤。

触碰过光的人,再次回到阴暗潮湿的角落,真的不会怀念温暖吗?

风雪愈发大了。

闻樾推开窗,雪花飘进屋内,纷纷扬扬落满了他的肩头,他眼睫颤了颤,雪花融在他眼上,恍若一滴泪。

除夕夜那天,医院里也满是欢声笑语,好多小朋友在楼下的平地上堆雪人。

时初妤看着,忽然也想下去玩。

可她答应了今天一整天都陪着闻樾。

闻樾看她趴在窗口,很渴望的样子,温声说:“我想下去吹吹风。”

时初妤眼睛亮了亮,看了一眼外面,说:“外面太冷了,我们还是待在房间吧。”

闻樾自己撑着手臂,双手的肌肉紧紧绷着,慢慢地坐在了轮椅上。

他这些天也能不需要别人帮忙,能够自己坐在轮椅上。

他天生骄傲,肯定也不喜欢自己狼狈的依靠别人。

闻樾自己推着轮椅滑行了几步,转头冲着时初妤笑:“不去吗?”

时初妤回过神,从衣架上拿下一件羽绒服,快走两步,跟上了他。

楼下没有暖气,露天的温度很低,大家呵气成冰,眼前一片白雾。

时初妤走得很慢,担心地面结冰,轮椅会打滑。

闻樾指着前面的雪,说:“好久没堆雪人了,阿妤,你要陪我一起吗?”

时初妤微抿了下唇,才反应过来,闻樾哪里是想来透气,不过是陪着她玩儿罢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闻樾渐渐地开始揣摩起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满足着她的愿望。

这种无条件的偏爱让她有些无措。

闻樾越来越像以前的她了。

闻樾拉过她的手,温暖的掌将她紧密包裹住。

很奇怪,明明是个寡情薄意的人,手掌却比一般人还要温暖。

“堆雪人的时候要带手套,不然手容易冻伤。”闻樾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双粉嫩嫩的猫咪爪子样式的手套。

时初妤好奇,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闻樾替她戴好,满意了,这才说:“去吧。”

时初妤走了两步,回头,就看到闻樾端坐在轮椅上,目光隔着大雪,很缱绻温柔。

见她回头,他唇角下意识弯了弯,冲她摆手:“好好玩儿!”

时初妤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总感觉这一刻的闻樾有点不真实,好像一副随时会晕染开的水彩画。

时初妤折身跑了回来,她褪下手上的手套,轻柔地替他戴上:“我的手冷了,能握着你的手取暖吗?”

时初妤也没等他回答,似乎她笃定闻樾舍不得拒绝她。

他总是纵容她。

闻樾愣了很久,他看着这双和他的手尺寸不搭的猫咪爪子,无声地弯了弯眉眼。

“闻樾!”

时初妤站在大雪中,白色羽绒服衬得她娇憨可爱,她遥遥朝他招手,笑容灿若繁星。

她脚边堆了个高达腰际的雪人,围着她的白色围巾。

闻樾眼神滞了滞,静静地看着。

时初妤双手冻的通红,脸颊也有些红,她跑过来,一把将自己的手贴在闻樾的脸上。

他眼睫飞快地颤动,冻得浑身抖了抖。

时初妤得意洋洋:“冰吗?”

说着,就要把手缩回去。

闻樾抬手,将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紧紧贴着:“不冰。”

时初妤感受到手心手背的温度,抿唇笑了笑。

“我堆好了雪人,现在可以回去了。”

闻樾颔首。

时初妤将他推回病房,因为是除夕,老宅的聚会闻樾也要出席。

周叶掐着点来了医院,时初妤看有人来接他了,就要起身告辞。

“我也要回去了,我爸妈也等着我一起吃年夜饭。”

这是时初妤回来的第一个新年,时家上下都很重视,时初妤能陪闻樾这么久,也很不容易了。

时初妤将包包挂在肩上,拉开门。

“阿妤。”

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喊声。

时初妤回头:“怎么了?”

光晕洒在整个房间,他背着光,精致立体的五官带了几分深邃的光影。

“新年快乐。”他的嗓音很低沉,夹杂着走廊上的欢声笑语,莫名很温暖。

时初妤笑说:“新年快乐!”

门合上的一瞬间,闻樾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不舍。

周叶收拾好了病房的东西,有些迟疑的说:“闻总,您今天晚上就转院?”

闻樾淡淡的点了点头。

“嗯。”

周叶愣了片刻,“这里不是挺好的吗?付医生也找到了专家替您治疗,没必要换一个地方啊。”

闻樾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想治了。”

周叶大惊,“闻总,专家说您的腿很有可能治好的,您现在放弃的话,以后机会更渺茫了。”

闻樾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烦躁:“我这双腿我自己清楚,何必死死抓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机会?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妄想!”

他脸上满是自厌,他恨死了自己这副身体,跟个废物一样,走路都要人推,洗澡穿衣也要人伺候。

他不想抱着那点希望苦苦挣扎了。

他害怕,自己的腿永远治不好。

也害怕,有一天时初妤最终会厌弃了他,同情也不愿施舍给他。

更害怕,他们最后兜兜转转,一场空。

他承受不起她眼中的恨意。

现在时光最好的时候离开她,总归记忆是好的。

以后她想起他,也不会太怨恨。

汽车驶出医院的时候,闻樾看清楚了夜色下那个雪人。

时初妤替它堆了两条健全的腿。

旁边的雪人下半身只有一个雪团,唯有它,格格不入。

路灯下,雪人默默地站立着,目送了他一路。

闻樾蓦然湿了眼眶。

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整个世界一片欢腾,夜空里绽放出绚烂耀眼的烟火。

时初妤一家人坐在客厅,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

主持人正在笑意盈盈地和大家说新年快乐。

陈晚柔还在回味刚刚那个逗的人笑出眼泪的小品,和时正杰说得正热闹。

时凛穿着杏色的针织毛衣,很邻家的打扮,低着头玩手机。

时献正在和同学们打电话,互相恭祝新年。

时初妤偏头看着窗外,忽然想知道,闻樾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正在这时,时献糊忽然惊叫一声,“我去!”

陈晚柔被他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责怪道:“咋咋呼呼的,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时献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时初妤,然后说:“出大事了。”

时初妤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下茫然,刚想问怎么回事。

时凛那边也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体,脸色沉凝。

时献将手机递给时初妤,低声说:“姐,你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事?

时初妤茫然地结果手机,屏幕上正是一个微博热搜,红色的字体飘在首页,很醒目。

#最浪漫的爱情:一半闻氏送给你#

时初妤点进去,发现是光盛集团官博发的一条微博,凌晨零点发的,转发数已经达到了两千万。

很惊人的数字。

“据光盛集团董事长兼执行总裁闻樾的决定,将其名下的光盛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赠予时氏集团千金时初妤。”

下面清一色的评论都是在说闻樾的大手笔。

【爱情让我发酵:我的天哪,这闻总也太浪漫了吧?半个光盛,说送就送?】

【小笼包:我酸了,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粥幽王:要美人不要江山?居然有人比我还昏庸!】

【不精致的猪猪女孩:有谁知道时初妤是谁?来个人告诉我。】

【咕咕咕:此处时氏集团,时光工作室,集美可以去看看,时初妤是我女神!白富美的天花板!】

【……】

光盛集团中,闻樾占股百分之七十,绝对控股权,现在他将百分之五十都送给了时初妤。

也就是说,她现在,是最大股东。等于是光盛集团的半个主人。

时初妤眨了眨眼,觉得闻樾疯了!

这么多的股份,闻樾说送就送吗?

时初妤匆忙将手机还给时献,她拿出手机,拨打闻樾的电话,那边却提示是空号。

时初妤心脏微凛,连续拨了四次,次次如此。

她想起来今天闻樾的那个笑容,心里的不安渐渐放大。

她给周叶打电话,那边很快就挂断了。

她屏息凝神,给闻母打了个电话,那边同样挂断了她的电话。

时初妤茫然地抬起头。

她……联系不上闻樾了。

时初妤仿佛又回到了刚嫁给闻樾的那段时间,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他回家,可闻樾永远都不会准时出现。

夜色慢慢降临,她独自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静谧爬上她的身体。那种空虚感,和现在如出一辙。

时凛温声说道:“别着急。慢慢来,实在不行,我们去一趟闻家老宅,打不通电话我们就直接上门。”

时初妤被他的声音安抚下来,她稍微镇定了一些,说:“哥,谢谢你。”

她现在有家人,和以前不一样。

时献也说:“姐姐,别着急,他这么大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的,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大一个公司要管理,没道理就离开了。”

时初妤安定了下来。

闻樾一辈子的心血都在光盛集团了,他不会这样抛下它的。

网络上沸腾了。

闻樾和时初妤的关系也被网友扒出来了。

很多人惊叹豪门之间的狗血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但更多的人还是羡慕闻樾对时初妤的爱。

当事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可用半个光盛告白,可以说是独一份了。

唯一的豪门浪漫。

网上疯狂地猜测他们之间的故事,闻樾和时初妤却双双沉默,没有回应网上的猜测。

时初妤坐立难安地等了一晚上,时凛和时正杰那边都联系不上闻樾。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晨曦微晓的时候,时初妤猛地站起身,想要出门。

周叶正在此时登门拜访。

时初妤问:“周助理,闻樾呢?”

周叶摇了摇头,恭声说:“闻总说了,让您不要找他,您找不到他。他让我给您带句话,闻氏是他对您的补偿,您不要觉得不好接受,如果可以,他还想送您更多更好的。”

时初妤眼眶微红:“他是这么说的?”

周叶点了点头。

时初妤说:“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这么做,除非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周叶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时初妤抿了抿唇。

闻樾并不是玻璃心,他不会因为一点小挫折就退缩逃避。

“他只是因为不能走路就逃避了?”时初妤低低道。

似乎是在问周叶,又似乎只是喃喃自语。

周叶神色复杂,“时小姐,您真的不知道闻总因为什么吗?”

周叶跟着闻樾这么多年,陪着他从接手公司最艰难的日子里走到现在,他第一次看到无坚不摧的人,那样自卑胆怯。

说实话,他有些心疼他。

他知道,闻樾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现在他说放弃就放弃,全然不顾这么多年的心血。

时初妤抬眸,眼底有些不敢置信。

周叶见状,说:“如您所想,闻总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您,他希望您过得幸福。”

说着,他将手里的档案袋交给她:“里面是闻总想要送您的东西。”

周叶迟疑了一下,说:“时小姐,闻总很爱您,在您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做了很大的努力,想要变成您喜欢的样子。”

时初妤的手紧紧攥着档案袋,半晌,她解开细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一份房屋转让合同。

一枚耀眼夺目的钻戒。

时初妤心脏微微紧缩,她慢慢翻开合同,发现是浅水湾的转让合同。

合同末尾处已经签好了名字。

笔势凌厉,带着闻樾独有的骄傲和风骨。

钻戒的款式很漂亮,她记起来是她曾经刚嫁给闻樾时画的图纸。

他们结婚并没有婚戒,时初妤那时候满是憧憬,默默忍受着闻樾的冷淡。

但她也会幻想,想着日久生情,闻樾总会喜欢上她。

她想,她要让闻樾送给她一枚这样的戒指,她要光明正大地戴在手上。

没想到,当初的梦想经年之后,于一个温暖的冬日,来到了她眼前。

周叶发动汽车,平缓地驶出别墅区。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苍白面容。

赫然是消失了的闻樾。

周叶偷偷看了一眼后视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闻总,这样值得吗?”

那样庞大的资产,就这样送人了。问题是,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闻樾是最优秀的商人,可他如今做着一个血本无归的买卖。

心甘情愿。

闻樾低低笑了下,声音缓慢而坚定:“值得啊!”

他所送出去的每一份东西,都藏着他的未尽之意。

把浅水湾留给你,里面藏着我这辈子最想要珍藏的欢喜。

把一半的闻氏留给你,我想从此满城笙歌鼎沸,你也能够高高在上。

把我从未送出的戒指留给你,里面藏着我此生最大的奢望。

把我也给你……

算了。

想把我也留给你,可是再也不能端端正正地走在你身边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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