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变故

噹······噹·····噹······

远处的晨钟声响渐渐低沉,只有铺满青石板的街道,蜿蜒崎岖地通向阆城的南门。天色虽微亮,朝曦却未至,而南门码头上的脚夫们的吆喝声已经时远时近地高低响起。

陵江上的画船箫鼓方才华灯依旧。灯似联珠,船如烛龙火蛇一般游走在江面,从里面传出嘈嘈凌乱的弦管和咿咿呀呀的歌声。两岸酒肆歌坊的勾栏珠帘里,不时袅袅飘来脉脉脂粉腻香,混杂着一丝江面特有的鱼腥味,透露出阵阵繁华淫冶的气息。

凌辰坐在一艇简陋的乌蓬船上,品着一杯快没了味儿的劣茶,远远地望了一眼江对岸的云台山上雾蒙蒙的白塔,听着河上的丝管声阵阵,叹了口气,惊诧于现实的华丽与残酷,此时此刻恍如置身于一场大梦中。

云梦大陆,大兴十三年,甲子年,今年的春节恰逢立春,这个代表万物起始的时节,似乎没有给百姓们带来多少的好运。地方上闹了大旱,县府被那些官老爷们闹得惶惶不安,不为别的,只为没有足够的粮饷应付上面吩咐下来的差事。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世道艰难,买卖不好做,官府已经一连征收了好多年的税赋。如今年关将至,柜上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掌柜几日前苦着一张脸又来知会凌辰等伙计,说是柜上已经没有了富余的银钱,到了岁末恐怕众人的工钱只能先拿一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掌堂的杨二哥说,他的堂妹胖大丫已经许好了人家,听说对方是一个五十岁年纪的糙汉子,但终归有一亩三分薄田,总要强过跟着凌辰这个一贫如洗的小伙计。

唉!

由于连日的心烦气不顺,昨夜凌辰咋咋呼呼叫上三五个朋友闹腾了一宿的牌九。

输赢三包铁蚕豆,不为别的,只求能透透气就好。

上半夜凌辰的点子倍儿正,一直浪着打,没多久的功夫便赢足了一包铁蚕豆。后半夜运气没了,凌辰的手气不顺,前面赢得铁蚕豆差不多都输了。

到了最后,凌辰面前的铁蚕豆已经输没了,感觉有些乏了,便抽身找了角落打算眯一下子,可脑子乱哄哄既清醒又麻木,一闭眼就想起那些糟心事,总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后来,岸边突然响起几声怒吼,然后就有一个朋友来叫凌辰。

凌辰随意挥了挥手,懒得起身去搭理,直接嘱咐把船靠岸,将岸边的那位朋友请到船上。

咚!!咚!!咚!!!

不多时,一个身板魁梧的矮壮汉子出现在乌蓬船上。

壮汉迎风而立,一双漆黑的浓眉下,两只大眼闪烁着如同虎狼般的幽光,仔细扫视着四周每一个角落。当他的目光落在半睡半醒的凌辰身上的时候,喉咙里忽然爆出一声怒吼:“总算让胖爷找到你了,你可害苦了咱。”

凌辰起身看了看,见来人认识,乃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谭胖子,便又准备美滋滋地睡下。

此刻,只见谭胖子一个箭步冲到凌辰的身边,怒气冲冲地将一把将凌辰拉扯起来,嘴上叨叨不停地念道:“准又是你小子干的一件屎事,你在别处诱完妞儿,为啥每次都留咱的名号。你倒是睡塌实了,别人有事全报上咱的大名。别的还都好说,可这次竟然招惹了城西的潘六爷,那是一个硬茬子——咱受得了么?”

“哎,你可别出事就赖上我啊,我可是正经人啊。”

凌辰低声争辩了一句,同时目光偷瞄了一下四周正憋着笑看热闹的朋友们。

“还冤枉你?!”

谭胖子得势不饶人,不管不顾地继续埋怨道:“咱哪里认识过一个名叫“慕容清云”的女子。除了你小子,胖爷还真想不出有谁会留咱的名号。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瞧见别人姑娘家家长得俊俏,便嘴上管不住,胡乱跟人家拍胸脯吹牛:以后在阆城有事尽管找你。好了,人家还真信了,这下子招惹了潘六爷——你该傻眼了吧。”

凌辰揉了揉脑袋,使劲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何时认识的这个叫“慕容清云”的女子。

最后实在是想不起来,凌辰便试探着问在座的那几位谁还记得那位叫“慕容清云”的女子,大家都说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光听这名字,便知道不知一般的人家。咱们这等市井之徒,哪有机会认识这些人物。”

同来的朋友张撇狗撇了撇嘴,看了看牌,然后将目光看向凌辰和谭胖子两人。

“实话说,这个“慕容清云”真是不认得,不过翠云楼的云姐倒知道有那么几位。”

其他几人一听,纷纷笑了起来,随即顺势给凌辰和谭胖子打起了圆场:“那个爱谁谁吧,既然不识好歹招惹到了潘六爷,大伙甭搭理就完了,毕竟咱们这帮人可不敢招惹潘六爷。”

“那哪成啊?”

凌辰微微一笑,笑容浅淡,仿佛水过无痕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作为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因为害怕区区潘老六,而不敢去瞧瞧那位“慕容清云”长得什么俊俏模样?大家受些累,咱们都跟去瞧瞧热闹。”

“得嘞,真汉子!”

众人齐声赞扬,随后整齐划一地接着道:“凌爷走好不送,记得做事行行好,最后可别拖累哥几个。”

凌辰自讨无趣,赖得和这几位继续贫嘴,在大家瞧热闹的目光中,无奈地被谭胖子拉扯出了乌篷船。

在晨晓的灰色天空下,淡云一层一层褪去,逐渐露出一片多彩光晕。忽而,晨光耀眼,映出天际的银龙云海,鳞鳞缟素,被刻画成了多姿多态。

江风如刃,杨柳飘絮,夹杂着江边特有的鱼腥气息,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雾色。

“咳咳咳。”

初到岸边,被江风拂过,凌辰不由得打了冷颤。尽管出来的时候,做了些准备穿得很厚实,但还是被江风吹透,脚趾头都冻麻了。

“凌爷是着凉了吧?要不先找个酒馆来上二两烧刀子,暖暖身子,还能壮壮胆子。”

谭胖子停下了脚步,发现了凌辰的囧样,笑着问道。

“呆一边去,我可没心情搭理你,还打算回去困觉。”

凌辰缩着手跺着脚,一脸疲倦地说道。

“其实,这次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那个“慕容清云”的女子。辰子,你知道不,听说你桂叔在外地出了事。”

谭胖子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凌辰,神情竟突然变得严肃。

“什么?!”

谭胖子突如其来的神情变化,着实将凌辰吓了一跳,他迟疑了一下,最后将快到了嘴边的胡扯暗自咽了回去。

“谭胖子,我们可是从小尿到大的兄弟,你知道我跟桂叔的感情,可不能拿这种事跟我开涮。”

“真事,真事。”

谭胖子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四周。

“仔细一算,桂叔出去的这一趟快小六年了,听说他在西边混得风生水起,想必是发了大财。”

“对对对。”

凌辰含糊其辞地应和着,然后又恰逢时宜地开口问道。

“那我的胖哥哟,你快跟老弟说说,我桂叔又出了什么意外?”

“辰子,你这人开始没劲了,怎么跟自家兄弟都要瞒得严实。”

谭胖子看向凌辰,眉脚轻轻一扬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哪能啊。”

凌辰听出谭胖子的话中深意,瞬间哭丧着一张脸,慌忙对谭胖子解释。

“我家的那些陈年烂谷子的旧事,你都是知道的,瞒谁也瞒不住你。当年桂叔在县城中的买卖失败,可是连夜收拾行囊披星戴月地逃出了县城,后来听说是跑到了西边的戈壁,这些年断断续续倒是来过三五封信。至于桂叔的近况,老弟真的是不清不楚。”

谭胖子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听说桂叔在西边还是干起了老本行,还混出了不小的名声,摸金匠人到底还是要干地里的买卖。这不,这位“慕容清云”来了阆城,听说先前已经在西边戈壁找了桂叔三个月,根本没有找到踪迹,最后只得根据零星的线索,找来了县城寻你相助。”

说到这里,谭胖子的话锋突然一转,言语中满是关切之意:“辰子,我可不管你是门清儿还是真糊涂,先给你一句忠告,潘六爷对姑娘要办的事情来了兴趣,你还是最好别掺和进去。”

说完,谭胖子刻意扭头看向一旁被江风吹起的挂在杨柳树枝上的红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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