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代老草根轶事10~海漂九

在大浴场的三楼,中间是一个小剧场,一场有声有色的小型文艺晚会正在这里举行。在舞台上,有说相声的,有唱歌的,有跳舞的,还有演小品的。晚会的主持人是来自于大城市铁岭的二人转演员,他幽默风趣,插科打诨堪称一流。

在剧场的右侧是饮食服务区,区内摆放着几排自助餐餐桌。在这些餐桌上,各种饮品、小吃和中西餐点应有尽有,客人们可以随到随取。

在小剧场的左侧,排列着一间间小房间。在这些小房间附近,有几位身材曼妙、姿色秀丽的妙龄女郎正在游走,她们可能是这里的服务生。

这样的大浴场,估计收费不低。曹健良是第一次来到这样豪华的场所,难免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们在一楼泡完温泉,又到二楼来蒸了桑拿,再到三楼来吃吃喝喝、看看节目。

水总请来的那位客人,听说曹总是抛掉处长的乌纱帽下海来遨游的,便竖起大拇指夸奖了他几句。还亲热地把他拉到身边就座。

水总和那位客人听着小剧场舞台上的荤段子,相互之间说着猥琐的笑话。坐在他们身边,曹健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游泳表,对水总和那位客人说,他要先走一步了,老婆大人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睡觉呢。

水总说,已经帮他订好房间了,就在小剧场左边的小房间里过夜。

那位客人也挽留他,请他今晚就在这里潇洒一回。

曹健良才不管他们高兴不高兴呢,执意先走了。他知道,他该和水总分道扬镳了。

我问曹健良:“他们不让你回家,让你住到那个小房间里去干嘛?”

“那还能干嘛?和他们同流合污呗!”曹健良没好气地说。

“你就做一朵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呗!”我打趣地说。

“荷花没有鼻子,可我有,我闻不了那个腐臭味道!”曹健良认真地说。

我问的问题那么幼稚,他回答得有鼻子有眼、一本正经,我俩不禁同时都笑了起来。

曹健良说,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得有道理。从外表上看起来,水总相貌堂堂;他长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像一位干大事的企业家。可实际上,他就是个下三滥,干出来的事情,让人所不齿。

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他先来文的、软的,采用糖衣炮弹把他需要用到的人拉下水。一旦他遇到立场坚定、拉不下水的干部,他就来硬的、武的、耍流氓、耍无赖,什么方法膈应人,他就用什么。

就说他为了把工业用地转换成商业用地的这件事吧。人家有关部门不批准他的申请,他就在人家办公室里上演了一场苦肉计。

曹健良对我说:“那天,我不在现场。听我的办公室主任说,水总背靠面对着这间办公室负责人的办公桌的那面墙壁,分开两腿站立着;让人把他那一头的长发用麻绳系起来,吊在办公室的天花板上;又平伸出两只手臂紧靠在背后的墙壁上。他两只手上的食指都留着长长的指甲,他平常就用这两只指甲掏耳朵、挖鼻孔。此时,他让人用两根铁钉,分别将两只指甲钉在身后的墙壁上。”

“啊,还有这等事?”我不禁愕然。

曹健良接着说:“他这样的人体造型有点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又像是对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所做的新创意,咱们姑且把它称之为‘头悬梁、钉刺甲’吧。”

“他这样做是妨碍公务呀!”我有点义愤填膺地说。

曹健良说:“在这间办公室办公的那位负责人正好要出去开会,就先走了。还真别说,水总还真是一个毅力非凡的人。他就这么硬撑着,站了几个小时,腿都站肿了。办公室主任知道我和水总合不来,他一语双关地告诉我:‘这一下水总真的变成水肿了。’”

“哈哈哈哈,”曹健良挺解气地笑起来:“后来,那天晚上被他请进大浴场的那位客人过来,唱了红脸又唱白脸,帮他解了围。”

曹健良继续说:“本来我想等到这个月的中旬把上个月的工资领了再走,可听到他做的这件缺德事之后,我在他的手下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干脆,我上个月的工资也不要了。我把该移交的东西都移交了给办公室主任,让他转交给‘水肿’。我拍拍屁股就走了。”

“后来,他那件将土地性质由工业用地转换成商业用地的事情办成了吗?”我还是念念不忘“水肿”那一次“头悬梁、钉刺甲”的壮举成效如何。

“‘水肿’的行为让我恶心。后来,有关他的消息我一概不打听。有人告诉我,我也不要听。我听到他的名字就要吐。”曹健良说着说着,果然“哇哇”地干呕了两声。

“后来,他就没有主动找过你吗?”我还是意犹未尽。

“没有了。他知道我对他不再有用,他要再重新招一位总经理,去帮他干商业房地产。”曹建良说完这句话,又补充了一句:“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们不要再提它了!”

好,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曹健良这次下海时运不济,一失足便上了水总的贼船。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是,即便回头,但岸在何方呢?

首先机械部他是回不去了,他自己也没有脸面再回去。再者,他自己身无资金,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最后,如果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也并非易事。

现在,曹健良的处境就好像是从水总的船上跳下来,落到了海里。他本来水性就不好,又没有救生圈,呛水自然是难免的了。

回到家,曹健良闭门思过。他做过好几年的人事工作,怎么就看不透“水肿”这个人呢?

他转念又想,事到如今,难道就完全是水总的问题吗?在大浴场逢场作戏,在生意场上要点小无赖,在商海也许并不算什么。他需要反省一下,自己如此孤芳自赏、与人格格不入,难道真的适合于在商海中闯荡吗?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知道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也许,他还是适合于在体制内工作。

这时候,老处长知道了他的处境,来他家看他。老处长已是正厅级干部,在市委机关工作。他介绍曹健良到市计委去工作,但是必须经过一次公务员考试。

一九八九年,原人事部在监察部、审计署等六部门进行公务员考试录用试点。

一九九三年,《国家公务员暂行条例》颁布。原人事部于次年下发《国家公务员录用暂行规定》,公务员考录制度正式建立。

对于曹健良来说,考试不是什么难事。他稍微复习了一些有关资料,就以高分通过了这场考试。

曹健良在商海中邀游了大半年,呛了不少水。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老处长向他伸出了援手,把他拉回到了岸上。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在从政的道路上经受了一次大的挫折,他的政治前程远不如以前那样远大了。他在市计委从头干起,最后在正处长的位置上退休。

我们从小就熟记《老三篇》,《为人民服务》是其中的一篇。领袖教导我们:“我们一切工作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

曹健良从小是这样学的,参加工作之后他也是这样做的。按理说,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正科长,如果按部就班,到退休的时候,怎么着也得是正厅级干部。

抚今追昔,曹健良感慨万端。他是一个心态平和的人,名利对于他来说,不过浮云耳。对于当年的下海,他和我的态度一样,并不后悔。因为,这在我们的人生道路中,都是必不可少的经历。

对于现在的退休待遇,他很满意。心态好,身体就好。从视频上看,他那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依然显得那样年轻;他那一米六几的身材,挺拔得像一颗小白杨。

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每天都还和退休前一样,依然过得忙忙碌碌。除了参加万步网的健身活动,他还要经常参加军队和地方的大型企事业单位的采购招标的评审;他还是北京中外翻译咨询有限公司的签约翻译。他的晚年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他退而不休,继续用自己的聪明与才智、辛勤和汗水勤勤恳恳地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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