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锁在老屋三个月，感觉自己可以去死了。
睡醒喝水，饭点外卖，日出前睡着。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告诉他，这样的日子，已经九十天了。
偶尔找一两天和朋友开黑，只是完成任务般不想让朋友担心，让他们觉得：噢，余辜其实还好，玩笑吐槽不在话下，一如常人。
随手找到电视剧，复仇主题。其实并没有多好看，但他一个月看一遍。想得到主人公的仇恨，这样自己还能有动力吧，有动力去做一些事。
看网文，一本老网文，忍不住看，翻来覆去地看。因为主角的名字是余罪。
余辜没有想到还有和自己一样奇葩的名字。
书里写主角活有余罪，余辜也觉得自己死有余辜。
余辜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苦笑。想起那个关于怀孕的玩笑说法，“搞出人命”。
而他，出生就背负命案。
家人瞒得很好，一直说着各种美丽的谎言。
但余辜总会长大，长大到开始好奇，长大到看得懂无意发现的病历，长大到会用互联网去查什么是羊水血栓。
想明白了为什么一直都只有爸爸陪着自己，想明白了妈妈到底去了哪里旅游，一直都不回来看自己。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也在那时候，余辜对自己的名字有了更深的理解，要是再回到小学写关于自己名字的作文，他也许不会落笔写下：爸爸告诉自己，希望不要辜负这个人生。
发呆回忆过去的余辜回过神来，愣愣地盯着的文字看了一会。
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写到关于网赌内容的页，转而拿起手机开始消除聊天记录的红点。
回复朋友的寒暄玩笑，发几个前几个月流行的表情包。
点开姑姑的聊天框，略过那些他不忍细看的关心话语，开始敲击屏幕打字。
余辜停了下来，摁住删除键把已经写的内容删掉，点开输入方式切换，换到手写，重新开始内容输入。
他觉得这样似乎是更郑重的方式，哪怕自欺欺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手写的也可以了。
“……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们家的照顾，爸爸的丧事让您费心了。他跳楼砸了别人的摊子，没伤到人已是万幸。大学四年我做视频、兼职赚了些钱，补上您代付的丧葬费和摊子的赔付，应该还剩下不少……”
“攒下来的钱我没敢告诉爸爸，怕他又拿去丢进无底洞。多给摊主赔点吧，生活不易，还天降横祸。留下的都给小晓买礼物吧，往后的生日礼物也算进去，当叔叔的还没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
余辜又多写了一大段话，用了许久时间，最终还是删掉。只剩下最初两段，发送出去。
刚准备关掉手机，一条新闻推送让他多看了两眼——“长江白豚野外灭绝”。
此时窗外飞鸟过夕阳，如果余辜从他的位置望向窗外，会看到电线杆的麻雀在太阳中央，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但余罪背向窗户，看着漫入房间澄黄的夕光，感觉自己找到了命运的方向。
余辜留下手机在桌面，起身走去打开门，离开呆了三个月的房子，去找一种可能。
“碰！”
门撞向门框，带起的微尘在夕光中和桌面震起的灰尘混合。
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写着姑姑。
……
街道上，余辜缓缓地走着，看着路上的行人、商铺、广告招牌、楼宇，一切如常。
他不准备让一些不吉利的事发生在老屋，不想影响到邻居。
对门的邻居是好人，三个月的垃圾放在门口，都是他们帮忙扔的。虽然余辜给了钱，但人家不收。相持不下，拗不过余辜，才象征性收了一点。
他猜邻居大概是听闻过自己的情况。
他们是好人，阖家幸福，主角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而且老屋产权还在，没有拿去抵债，可以留给姑姑一家。
余辜又开始自责，是不是应该告诉父亲自己赚到一些钱，其实清空家底卖掉房子再接一些能刚好还完。
但他怕啊，怕父亲忍不住又赌，这不是靠个人的意志力和决心能改变的。
他的父亲名字叫余生。
一家子的名字都这么奇怪，只有母亲好一些，叫夏花，生如夏花的夏花。想到此处，余辜忽地愣住，悲痛淹没了他的脸庞。
闭上的眼帘刚好隔开了傍晚亮起的路灯。
想做的事犹犹豫豫没做成，最后姑姑满是泪花找到自己，抱住，说了很多余辜记不清的话，把他接过去住。
余辜大概是高中就发现了自己这样的性格，不愿意做的事，只要是为了别人，总有不知哪里来的动力。或者说是没有反对的勇气。
就这样过了一些日子。
“……他有自
我了结的倾向，但由于他的性格上的原因，不想让身边人的好意又落空一次。理智上他清醒知道一切道理，但是无法自拔，内心的负罪感一直感折磨着自己……谈话间我感觉他对于帮人、救人的事比较有兴趣，或者可以从这方面去引导他……”
也许是心理咨询师的话让姑姑想通了，开始同意余辜独自出门，但必须确定手机开机，保持联系。
余辜也没有做什么过激或者反常的举动，只是经常去水库和江边散步，还救起一个不听劝的溺水娃。
得到了好名声，新闻报道，被救的人家送来锦旗——“生而为人，见义勇为”。
但英雄之举总是伴随高风险，在同一个水库同一个地方，余辜又救了几个结伴玩水的孩子，只不过这次，他要溺死了。
余辜救了人，濒临死亡，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释然的感觉。
他想到中活有余罪对应的话——死有余辜。
不应该这样的啊！
余辜其实知道父母的离世不应该责怪自己，也从来没有人因为他母亲的离世而去责怪他，都是他内心深处的自我折磨。
一直这么做其实是自己太想念她了，想见一次面啊——妈妈！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似乎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的意识被水淹没，宛如睡去，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