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想老胡

郝东奇开着车,要送肖毅回家。

肖毅摆摆手,说道:“我想走走,还没这么早散过步,你快回吧,还能休息一两个小时,我比你自在,有机会偷懒,因为我现在是两头忙,又可以两头闲。”

郝东奇开着车走远后,肖毅再也卖不动脚步了,他靠在人行道的灯杆上,长出了一口气,两行泪水流了出来,他真怕王川像老胡一样,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飘走。

想想真后怕,老胡飘走后,了无牵挂,但王川却不一样,万一他下不了手术台,他膝下的幼子、老婆,还有相依为命的妹妹,该怎样接受这个事实!

时下流行一句话:你是单位的草,却是家里的宝。

何止是宝,中年男人,哪个不是家里的天,天塌了,亲人何以为继?

人到中年,有时候真的不是为自己而活!

由此,他联想到自己,虽然膝下尚无孩子,但两位老人即将步入耄耋之年,他们更需要他,他已经有了三年的空档,他不希望留给父母更多的空档,他想让他们守在自己身边,而不是他守在他们身边。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房主发了一个信息,让他们今天上班准时到银行签字。

肖毅不打算在本单位贷款,他联系了另一家银行。

发完信息,他这才迈着沉重的双腿朝前走去,也许昨天夜里站的时间过长,两条腿就跟灌铅般地沉重,真想找个大池子泡泡澡,无拘无束地泡泡澡。

他忽然想老胡了,想跟老胡泡澡喝酒聊天的日子,虽然自由受到限制,但有了老胡,他觉得自己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啊,老胡就是他的幸运之星,是他,让自己重归正常的工作生活轨道,如果不是他,估计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跟管忠在工地上干活。

只是,他再也不能回报给老胡什么了,除去他答应老胡每年清明去给他上坟,他什么都做不到了。

想到这里,肖毅的眼睛又是一热,他下意识地掏出那个黑色的金属壳,在手里慢慢地摩擦了几下,重新放回衣服里。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老胡的不一般,他看似平凡,平凡得任何人都可以支使他干这干那,但他偶尔对他说的话,却是人生导师级的水准,看似无意,确包含深意。

说起他跟老胡的莫逆之交,不得不说到一件事,那就是他从苗木垛中救出老胡的那一幕。

滨海市的地里位置,正好处于南北冷暖交界处,冬天,不像北方那么冷,夏天,也不像南方那么潮热,虽然也是四季分明,但温差变化不是那么大。

但有一年的冬天,却冷得出奇,据说刷新了以往几十年的记录。

那一年,监狱绿化带里的绿植冻死到了大部分,开春后,监狱组织人力物力便对绿化带里的绿植进行更新换代。

这天,正在车间劳动的肖毅和另外几个人被临时叫去卸苗木,一捆一捆的鲜活的黄杨苗木,堆在卡车上,遮住了远处的日光。

大家开始解缆绳卸车。

由于站在苗木顶上的人没有一捆一捆地往下扔,而是用脚踹,导致成山的苗木垛顷刻间坍塌,当时老胡正在弯腰拎一捆苗木,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

此时,正在传递苗木的肖毅一看,不顾一切冲到老胡跟前,推开了老胡,他却来不及躲开,被倾斜而下苗木捆压在了下面,等大家把肖毅从成堆成山的苗木底下扒出时,他的脸色青紫,双眼紧闭,嘴角有血流出。

管忠背着他就往医护室跑,经过检查,肖毅内脏有轻微伤,身上多处有划痕,口腔出血。

事后,老胡抬起干瘦的拳头,狠狠地捶了他两拳,含着泪骂他:“你傻呀,不要命了?”

他说:“要,你的命我也要。”

老胡叹了一口气,埋怨他说:“你不知道啊,我的命早就在阎王那里备案了,随时随地就能把我叫走,你还年轻,上有老下有小,你真要个三长两短的,我老胡百身莫赎、百身莫赎啊——”说到最后,老胡居然冲他跺起脚。

肖毅笑了,说道:“你放心,我已经跟阎王爷说了,我在这里一天,他就不能把你叫走,阎王同意了,他怕我孤独,就把你留下陪我聊股票,聊金融危机。”

通过这件事,让这对忘年交的心贴得更近了。

接触这么长时间以来,肖毅感觉老胡不是普通人,他平时涉猎广泛,尤其喜欢看一些金融和证券方面的书,跟肖毅聊起金融一点都不违和,平时图书室就他俩人的时候,他们谈论的话题会更广泛。

在空虚寂寞难捱的岁月里,老胡是上天送给肖毅的礼物,他的内心不再孤独寂寞,还能偶尔海阔天空、天马行空。

老胡的身世没人知道,当年他的看守高升的高升,退休的退休,他的狱友也是走了来,来了走,现在没人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坐牢,肖毅更是从不问他,反而肖毅的情况老胡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也是老胡的神秘之处。

也许是受了王悦和侯梅的影响,肖毅的内心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不由得仰头看天,暗暗地说道:老胡,肖毅我想你了!

泪水,再次流了出来。

人,越是在逆境之中,越觉得友谊的伟大,如果不是老胡,他的人生也许会改写。

上午,肖毅在房主的配合下,完成了银行所有的签字手续,又在房主的陪同下,来到小区物业,办理了交接手续后,肖毅这才拿到房门的钥匙。

他转了一圈,除去需要置办一些柴米油盐,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置办,厨房用具、电器家具,都是小两口结婚时置办的,包括一大摞的被褥等床上用品,由于工作关系,他们几乎不在家开火做饭,许多锅碗瓢盆还都带着包装,没有拆开。

他在纸上记下了一些现在需要的柴米油盐,交给管忠,让他抽时间帮助置办。

外面的小院子,半年多没人打理,长满了枯萎的荒草,管忠马上安排专人负责清理。

安排好这一切后,肖毅和管忠刚要离开,他的电话就响了,是王悦打来的,她说电视台和市报来了好几个记者,说要采访家属,王悦问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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