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去探探

白纸在桌上被铺开,满满的,不留余地。

墨块在砚台中央,慢慢磨,慢慢变成浓重的墨汁。

提笔悬腕,墨落于纸。

是娟秀的小楷,只是收笔时,往往带出几分力道,勾笔锋利。

一字一句落于纸上,一张纸被写满,笔一顿,停了下来。

其实没有写完,只是这些,也够了。

明黄色的奏折放在桌角处,侯嫮将笔放在笔架上,将奏折打开,又是认真地看上一遍。

以身诱敌……

真的是一点旧情不顾,为了天越,为了所谓刘家风骨,能这般绝情?

起身走到窗子边,将窗户打开。

夏日吹些晚风最是惬意,若是不用为朝政烦心,想来对花赏月也是不错的。

月光清凌凌地撒进来,是弯月,也没有满月明亮,可到底也是月亮,高高挂着,俯瞰人世。

月光印在奏折之上,每个字都好像被笼上一层光辉,镀了一层金。

真伟大啊……

侯嫮轻笑一声,眼睛半阖,情爱,确实,不是那么重要。

他是走对了,这一步。

…………

…………

京城百里,黄土山坡,窑洞内亮着几盏灯。

姬恪坐于上首,下方是几个穿着盔甲的人,右侧最靠近姬恪的,就是司马震。guwo.org 风云小说网

“殿下,这几日,上京并未有大动作。”司马震不复当初毫无心机,大大咧咧的模样,一脸严肃,眼中也透着精光,原来同一张脸,神色不同时,竟判若两人。

姬恪微微颔首,神色冷峻,衣衫并不太整洁,沾了点黄土,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手下兵马如何?”

“皆已安顿完毕。”司马震看了一圈窑洞内的人,“此地安全,不必担心。”

姬恪闻言点点头,多情的桃花眼眯了眯,“听说那小丫头,让刘思来抓我,真是……呵。”

司马震看了姬恪一眼,并未搭话,其余人也是对视一眼,而后都低下了头。

殿下好男风,作为下属,他们自然是愁的,承大统重任者,如何能没有后代?

只是总是规劝不听,如今身份暴露,姬辛和侯嫮派刘思前来抓捕姬恪,而姬恪——

毫不留情地走了……

他们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殿下对那刘思,不过玩玩而已,孰轻孰重,他分的清。

姬恪把玩着手里的红缨枪,这杆枪,他多次拿来在比武场与刘思对练,便是如今刘思不顾旧情来抓捕他,他也舍不得,舍不得毁了枪,也舍不得对他下手。

真可笑。

他堂堂赵王世子,何时,变得这般怯懦了。

不见他,是因为,怕自己见了,就心甘情愿留下了,留下赴死。

可是,他死了,他们怎么办?跟着他,想要覆了姬辛江山的,这些好男儿,他父王留下的,口口声声叫着他殿下的,这些人怎么办!

他的命,从来不是自己的。

父王死的时候,是司马震冒着被侯修发现身死的风险,将他偷偷带了回去,又苦于没有一个安置好他的地方,在看到和他一般大的自己的儿子的时候,于是——

那个孩子叫司马恪,多巧,他们的名字是一样的,他被他的乳娘带走了,在外面战火纷飞的时候,听说还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他的命,是司马震舍了自己儿子的命,才留下来的。

下面这些将领,都是父王当初忠心耿耿的下属,他们会不知道归属于姬辛才是正道?

当官住府娶个美娇娘,何不美哉?怎么就,傻乎乎地跟着他了呢!

天色渐黑,司马震起身出洞看了一眼,又回到窑洞之中,手上拿着几个馍馍,“殿下,虽不比将军府中,可也不能饿着不吃。”

姬恪仰头看着站着的司马震,摇了摇头,“我不饿,将军吃吧!”

司马震皱了皱眉头,蹲了下来看着姬恪,叹了一口气,“殿下,老臣和你相处好几年了,别人看不出来,老臣知道,你还是放不下刘思……”

姬恪眨了下眼睛,轻笑一声,“将军说什么胡话呢。”

“殿下,你打小就这个性子,明明很想要,却偏偏要装作不在乎。”司马震把姬恪的手拉了过来,将馍馍放在他手上。

“殿下,那刘思再好,也是个男子,还是姬辛的朝臣,听老臣一句劝,别想了。”司马震看着姬恪语重心长地说。

“将军,我不喜欢刘思。”姬恪看着手中的馍馍,又抬眼看着司马震。

司马震看着姬恪,很久很久,久到姬恪险些要装不下去了,才摇摇头笑了一声,“你和你父王啊,都一样,是个重情的人!”

姬恪拿着馍馍的手一僵,随即低头笑了一声,“是。”

姬恪的父王,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一生多情也重情,对下属兄弟,更是好的没话说,因此身死之后,才能给姬恪如此多的助力。

只是为何要谋反……

当初传位之时,皇寝内只有先帝和太祖两人,赵王并未在,而赵王分明是当时最受宠的皇子,皇位如何,就轮到了姬章头上?

或许是有些辛秘也说不定。

皇家手足,本就容易为了权利残杀迫害亲兄弟,何况先帝之母与赵王母妃关系不可谓不差劲。

一来二去,谁不会谋反呢,毕竟不这样做,死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可是先帝就真的错了?真的不是个好人?

那他是如何让侯修和贤王为他效命的,甚至昌平侯不惜搭上自己的幼女侯嫮,也要扶持好姬辛坐稳这个皇位!

没有人有大错,只是恰好,我们是对立面罢了。

先帝错在不该疑心太重,欲将赵王灭族;赵王错在明明是内战,却偏偏叫北漠进来趟了这一趟混水。

姬恪咬下一口馍馍,他对他父王的印象已经慢慢地淡了,只是赵王确实是一个好父亲,不逼迫他习练读书,只觉得,他开心,就是最重要的。

他以前,确实是很开心的。在将军府这几年,到后面进入骁骥营,他一直很开心。

若非要说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开心了,那大概是他刺杀姬辛的时候吧,挑了一个不是好时候的时机,彻底暴露身份,而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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