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重新相识

爱尔柏塔嫉妒德拉科-马尔福。

这是她很早以前就清楚明白的事情。

而这种嫉妒在对方的父亲和祖父出现的时候,很快就上升至顶峰并转化成了艳羡。

她不得不承认他比她幸运太多。

其实正视一个人对爱尔柏塔来说并不困难。区别就在于她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她向来很会分析某个人是否值得交往,是出于利益还是出于真心——这是绝对理性的一面。

但桃金娘是个例外。

她是她在最脆弱时的唯一陪伴。

然而正视一份感情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即便她不愿意承认,可辛西娅-博克和雅安-弗利始终给她带来深远的影响。

她的母亲用自杀的行径告诉她,失控且疯狂的情感会伤害自己并摧毁一切。

她的父亲用看似温情的书信告诉她,甜言蜜语终将变质,哪怕是血缘和誓约也可以利用和背叛。

所以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看人看的很准,准到她有一瞬间心生惊悚。她的确恐惧情感——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同时她也害怕自己会继承到母亲满是偏执和疯狂的特质,害怕会继承到父亲毫无廉耻可言的虚伪。

但她显然已经继承,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继承的非常完美。只不过目前来说并不是表现在情感上,而是表现在对魔法和力量的追求,以及待人接物条件反射一般的态度。

【血缘的力量】

所以当初她选择克制对力量的追求不光是因为魔力差点被抽空,接着幡然醒悟自己过于急功近利,差点毁了自己。也是因为她在魔镜里看到了自己的疲惫却隐含着癫狂的神情——这幅样子几乎和辛西娅-博克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正是这种极度的相似让她本能的开始厌恶和回避。

而爱尔柏塔始终法拒绝某些善意,因为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冷血无情,她害怕恐惧的同时依然在渴望拥有这些她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即便她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骗自己根本不在乎辛西娅-博克,但当她看见那有着和母亲相似眼睛的花店店主时,依旧会分出很多的心神。

她欺骗自己不去在乎那根本不关心她学校生活的爸爸,但每每当她看见同学收到来自父亲的信件时,仍然会下意识的扭过头不去关注。

所以爱到底是什么?

夜风猎猎,黑夜已然落幕。将长发束成马尾,且换了身便服的爱尔柏塔骑着扫帚悬停在了某扇光线忽明忽暗的窗前。

她用手敲了敲干净的玻璃窗,而伴随着沉闷的‘笃笃’声,窗内的光线忽的暗了下去。

夏夜的风干燥且凉爽,爱尔柏塔心态平和的望了眼悬在天上且过不了几天就会变成满月的月亮,又扭过脸重新伸手敲了敲窗。

很快,窗内传来了马尔福满是不快和疑惑的声音,“谁?”

一点也不觉得困倦的爱尔柏塔如实回答:“是我马尔福先生,爱尔柏塔-弗利。”

紧接着周遭再次陷入了诡谲的寂静当中,可没一会儿她就听到了低声的嘟囔以及掀被子的重响(她怀疑他很可能把被子撕碎了),随后便是凌乱的脚步声。

厚实的窗帘被人霍的拉开,隔着扇玻璃,她与面色冷沉的马尔福对视。他盯了她好半晌,最后抬手猛地将窗户推开,那力道大的让黑色的窗框直接砸在了城堡外围的墙壁上,发出咣啷啷的声响。

“我不得不怀疑你的教养是不是被巨怪吃了,弗利小姐。”

正披着生日宴时的那件深绿色长袍的马尔福冷冷的瞪着她,他看起来仍在为白天的事情而感觉到生气,但显然此刻他也能勉强做到冷静,“你的礼仪老师告诉你可以在半夜去敲一位绅士的窗?”

他嘴里说着半夜,但现在其实也不过八点而已。

“显然她遗漏了这一点,马尔福先生。”

爱尔柏塔想起了对她意外严苛的克莱尔女士,若是让她的曾祖母知道这件事,恐怕会不眠不休的骂她一个晚上,“你还有最后一场考试没有参加——”她指了指悬停在窗前的另一把飞天扫帚,“飞行课。”

马尔福闻言却露出一个十足的假笑,他用一种嘲讽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语气算不上多么尊重,“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家庭教师了?”

爱尔柏塔并未被这句带刺的话给激怒,事实上她已经很少对他生气了。她调整了扫帚的方向,接着朝着远处的森林抬了抬下巴,“目的地是那里——绕森林外缘低空飞上一圈,最后停在中心湖的最上方,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她回过头继续说,但语中带着点挑衅,“而且如果你赢了我,那我就教你守护咒。”

“......谁在乎那个破守护咒!”

马尔福却仍像是被冒犯到了,本来维持的还算不错的表情瞬间崩塌,他略带恶意的说:“而且你不是‘家庭教师’?教咒语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一枚金加隆都不拿的家庭教师,”爱尔柏塔无所谓的说,只不过眼神带着些深意,“不劳而获不是什么值得倡导的行为——你总得付出点儿代价不是吗?”

见马尔福抿着嘴唇没有应声,她便又说:“还是说你又怕自己输给我?不光是魔咒——现在又在飞行技术上?”

马尔福深吸一口气,同时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瞬,像是被她气的不轻。接着他手脚利落的爬上窗台,动作娴熟地骑上了悬停在窗台前的飞天扫帚——想来以前也干过不少类似的事情。

“我会输?”

他把着扫帚柄调转了一个方向,与她并排飞在一起,同时语气中混杂着怒火和傲气,“绝对不可能!”

“好的马尔福先生。”

爱尔柏塔轻笑了一声,她敛下心神望着静静伫立的森林,那上面缭绕着一层浅薄的雾气,“为了表示对你以及这场比赛的尊重——我会竭尽全力。”

她在‘尊重’这个词上加重了一点点读音,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出来。

但显然马尔福的重点都放在了‘竭尽全力’上,他格外响亮的冷笑一声,接着上半身微向前倾,已经做好了飞出去的准备,他的下颚线绷的很紧,“最好如此,弗利。”

“好。那么——一,二,三!”

她的话音刚落,便和马尔福一起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嗖的飞了出去。只不过两个人竟意外的选择了同一条路线——直接向下俯冲。他们不约而同的歪头看向对方,接着几乎是同时拉起扫帚柄朝着森林的方向冲去。

他们之间你追我赶的飞行惹得森林里的夜枭扇动着翅膀发出凄厉的叫声,但显然不会有人给予它们任何的关注。最终,爱尔柏塔率先飞到了森林的正上方,一个急停便沐浴在了月色之下。

她能赢得这场比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不管在哪方面她都算得上是优秀。她的飞行时长或许远不如马尔福来得多,但却比他更懂得如何运用技巧。

很久都没飞的那么痛快的爱尔柏塔表情放松又惬意,她转过头去看同样悬停在中心湖上方,表情不怎么好看的马尔福,“是我赢了马尔福先生。”

马尔福用力将飞到自己胸前的袍子拽了回去,他语气生硬的答:“不然?我以为我自己长了眼!”

“很抱歉让你这么生气。”

爱尔柏塔长叹一口气,接着控制着扫帚飞到马尔福身边,但依旧保持着不会让人感到烦闷的距离,“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马尔福先生。”

事实上她对于马尔福的态度一向是敷衍且并不怎么尊重的——哪怕她掩饰的再好,她对他依旧存在一定的偏见。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在禁林时对方能跑回来找她,二年级的时候能违反校规偷偷跑去医疗翼看她——

最起码他或多或少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甚至还喜欢上了她。

但她没有。

就连最初的搭话都是起自不能见光的个人利益。

而现在她决定撇开成见,克服自己的恐惧,这样或许她就能彻底摆脱父母为她带来的巨大阴影。

那么第一步就是从正视德拉科-马尔福开始。

“哦——道歉。”

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马尔福不阴不阳的讽刺,他不耐烦地伸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金发,纤细的手指在发丝里若隐若现,“用这种方式向我道歉?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弗利小姐。”

“我以为飞行会让你的心情好上一点——毕竟下午的时候是我误会了你。”

爱尔柏塔也任由对方朝自己发脾气,她继续说:“鉴于我过去那些不怎么美好的经历——”她顿了顿,显然是不愿提起那些往事,“我很抱歉,因为你当时的反应让我想起了——”她再次停住了,最终选择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并有些复杂的说:“总之我不想你和那群人一样只看到了我的脸。所以由衷的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冒犯和迁怒,马尔福先生。”

马尔福眯起双眼,似乎不打算接受她的致歉。不过他这时候倒是表现的足够‘绅士’,同时手也重新放到了扫帚柄上,他慢吞吞的说:“你的脸?弗利小姐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你以为你是谁?”

爱尔柏塔其实很擅长揭自己的短,于是她摸了摸下巴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一个自己为是,总是擅自揣度别人的人?”

“梅林在上!你也知道?!”

她的这句话终于令马尔福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要不是坐在扫帚上,他恐怕下一秒就会跳起来揪住她的衣领,他的声音大到几乎在森林里产生了回音,“你竟然敢质疑一个马尔福的——”他微妙的卡了几秒,接着憋红了脸气急败坏的说:“你竟然质疑马尔福的友谊——梅林的臭袜子!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种——”

他寻摸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不满,他泄气的说:“该死!这是最后一次,弗利!”很快他又一次拧起眉,那模样凶狠的像是要扑上来将她咬死,“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羞辱我,拿别人来和我做对比,那我绝对要让你好看,我——”

“很高兴你愿意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马——德拉科。”

爱尔柏塔适时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以免他自己越说越来气,她意外于自己竟然不能顺畅的叫出对方的名字,“能让我能重新认识你。”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

马尔福余怒未消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显得有几分滑稽可笑,他以一种怀疑的神情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德拉科。”

再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爱尔柏塔已经适应了很多,“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好像从来没有叫过彼此的——”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哦不对,情人节的时候——”

然而马尔福却瞪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会说话的神奇保护动物,“行了弗——爱尔——弗利!”他好像还是适应不了‘爱尔柏塔’这个名字,说话的时候别扭极了,连改了几次都没能将称呼给改回来,“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魔药?”

爱尔柏塔耿直的摇摇头,“没有,而且和你一样,我也没有吃晚餐。”这么说着的时候她将手探进了口袋里,接着掏出了一颗青苹果并顺势丢给了马尔福,“给你。”

匆忙接住青苹果的马尔福翻了个白眼,他看起来总算没有那么生气了,“梅林在上——”他见金发女孩已经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掏出一颗新的苹果,甚至若无其事的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吃这个?”

他虽然嘴里说着这样的话,但到底还是咬了一口手里的青苹果——清脆爽口,还算好吃。

“理由有很多。”

爱尔柏塔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她抬头望着散着朦胧光辉的月亮,脚下是蒙着雾气的森林和波光粼粼犹如无数银西可堆起来的湖泊,这安宁的日子恐怕不多了,“这也算是我们的和解礼。”

“用青苹果来和解?”

马尔福嗤笑一声像是觉得有点可笑,只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天边的月亮,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逸和宁静,“这可真有你的,弗——”

他犹豫了几秒才改掉了对她的称呼,“爱尔柏塔。”

···

····

时间像是被拨动的指针般飞速推进。

满月过后,爱尔柏塔成功将放有头发,沾满了唾液的曼德拉草单叶,一银茶匙的露水以及鬼脸天蛾的蛹的水晶药瓶埋进了森林某处的地下。

她开始耐心的等待暴风雨的到来,而在此期间的每个日出和日落,她都会在布下隔音咒的房间内将魔杖尖端指向心脏,并念下咒语。

【阿马多,阿尼莫,阿尼马多,阿尼马格斯。】

每当念咒语到第三次的时候,她都会感受到第二个心跳,有时比原本的心跳来得强烈,有时则微弱到她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而她和马尔福之间虽然互换了教名,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和从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她却知道自己的态度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既然大家是朋友,那么她自然就不会再无条件的顺着他的脾气来。

而事实上他们也不会一整天都待在一起,爱尔柏塔有自己的学习安排,想来马尔福也是如此。通常来说他们都是各干各的,不过偶尔倒是会一起写写作业(马尔福和她抱怨草药课上的曼德拉草叫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或者午后一同骑着扫帚在人工湖上绕几圈,最后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

如果不是心头压着一块巨石,爱尔柏塔私心里认为这样的生活非常不错,甚至堪称完美。

但表面的平静只是用来掩盖下方翻涌的波涛,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走。

七日后,深夜。

沉闷的空气像是蕴含了无数水汽,潮湿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肆虐的狂风席卷了整个马尔福庄园,刮的树枝摇曳,湖面漾起无法停歇的波澜。当第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的时候,刚用了一个窃听咒的爱尔柏塔确定隔壁的马尔福已经睡去,接着顶着幻身咒和悄无声息的她小心翼翼的推开窗子来到阳台,将窗户关好后便径自跳下了下去——在落地前及时的给自己施了一个缓速咒。

待她站稳之后先是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没有灯火的城堡像是夜里张牙舞爪的幽灵,让人生畏。爱尔柏塔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然后又为自己加上了一个忽略咒,最后裹紧被风吹的乱舞的袍子,迅速朝着森林的方向跑去。

当第四道闪电劈下的时候,爱尔柏塔也终于从中心湖边的一棵树下挖出了自己藏下的水晶药瓶。她将瓶子揣进怀里,同时马不停蹄的朝着北侧不远的训练场跑去——那里足够宽敞,相对于其他地方也安全不少。

等她来到黑沉阴森的训练场后,先是确定这里无人,接着快速布下了几个保护性咒语,随后她从怀里摸出水晶药瓶,根本来不及擦拭瓶身上的泥土,便直接拧开盖子将那血红色的魔药灌进了喉咙里——那味道简直就像是放了好几天已经臭掉的鸡血。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抽出魔杖指向自己心脏。

“阿马多,阿尼莫,阿尼马多,阿尼马格斯。”

第一个咒语结束后,爱尔柏塔清晰的感觉到了有别于自己心脏跳动的另一个声音,并且这明显异常的心跳声逐渐盖住了她原本的心跳声。

她尽可能的摒弃杂念,有些紧张的继续叨念:“阿马多,阿尼莫,阿尼马多,阿尼马格斯。”

一种微妙的痒意从胸口处蔓延开来,仿佛有不少蚂蚁窸窸窣窣的爬过。然而这种微不足道的麻痒感很快就被足以将人撕裂的痛楚掩盖,这种疼痛活像是被人硬摁着捅了一刀,接着陷进心脏的刀刃又牵扯着血肉大力一扭似的。对此完全没有防备的爱尔柏塔发出一声不可抑制的痛苦的尖叫。但这刺耳的叫声很快就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当中。

已经开始耳鸣的她面容扭曲的躬下身,这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疼痛像是阴暗潮湿的魔鬼网一样迅速爬满全身,最后她呜咽着倒地并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瓢泼大雨轰然而下,豆大的雨点很快就让训练场变得泥泞无比。钻进耳朵里的雨水让爱尔柏塔的耳鸣愈发严重,身上的冷汗更是与这些散发着腥气的雨水不分彼此。她现在什么都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拼命用痉挛的手指去抓倒地时遗落在一旁的魔杖。

她必须坚持,不然一切都是白费。

“......呼——呼——”

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才爬过去将湿漉漉的魔杖一把抓起并准确的指向心脏,沾满了泥水的头发在挣扎中变成了黯淡的土褐色,她压抑着喉头的悲鸣,“咳呃......阿马多——阿尼莫,阿尼马多,阿尼马格斯!!”

最后一个单词几乎是爱尔柏塔声嘶力竭的喊出来的,绞痛使得她再也无法抓稳自己的魔杖,被痛苦支配的大脑甚至无法下达一个‘给自己施展静音咒’的指令。她无力去摸索魔杖,只得抽搐着身躯抓起肮脏的袍子,用力将它塞进嘴里——她不太清醒的大脑提示她不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翻滚了一下身体试图缓解身上绞裂的痛楚,那开始失去聚焦的双眼盯着晦暗的天空,纠结的不成样子的手指也像是试图抓住什么似的而陷进了土壤里。与此同时那完全空白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动物的影子,它的轮廓就像是深藏于满是薄雾的密林里的异类,让人看不清晰。

伴随着犹如滚进烈火一般的烧灼感,她身上的袍子和衣物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的融进了皮肤里,她的四肢开始扭曲变形并生出厚实的毛发,毫无血色的面孔覆盖了一层黑漆漆的毛皮并不断拉长,牙齿变得锐利而恐怖,鼻端异常突出。

漆黑的它终于从那团迷雾里走了出来,并动作轻巧的跳上了布满绿色苔藓的巨石。它晃了晃脑袋昂首发出一声瘆人地嚎叫,像是在等待着密林中同伴的回应。不多时,那双灿金色的属于兽类的眼睛朝她看了过来——

她变成了一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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