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只是有点夸张

很多年以后,小河依然为孙老师对他那种毫无保留地信任而感动。每一篇作文都要改了又改,害怕因为自己没写好而让孙老师下不来台。

有一次,孙老师让写一篇题目是《我的某某某》的作文,描写一个自己熟悉的人。

小河写的是《我的妈妈》。

周一,上课铃响。

孙老师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上讲台:“同学们好。”

“老——师——好——”同学们的回答整齐划一。

孙老师:“这节课是作文课,下面我们讲评宋福祥的作文。”孙老师照例找出小河的作文打开,接着说:“题目是《我的妈妈》。”

孙老师念道:“我并不认识我的妈妈。在我出生刚满一个月的时候,我的妈妈就和爸爸一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念到这儿,孙老师的声音就哽咽了一下,心里一痛。他怎么都没想到,小河那么小就离开了父母。

小河的作文里,细致地描写了他对妈妈的思念,他和爷爷奶奶的生活。

结尾处,小河深情地写道:“妈妈,你可曾听到我的呼唤?如果你听到了,就回来看看我吧,我想你了,真的。”

孙老师含着泪念完小河的作文,转过身面向黑板,瞬间泪流满面。

身后更是一片抽泣之声。

这些单纯的未经世事的孩子们,第一次面对同龄人的苦难,他们被深深地感动了。

小河的这篇作文,在学校所有的年级念了一遍,赚了无数同龄人的眼泪,小河一下子成了学校里的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吸引着同学们好奇的目光。

“你们看,那就是小河,大名叫宋福祥。”

“没想到那么小就没有娘了,真可怜!”

“他娘没死,只是不要他了而已。”

“不要那么说,也许过两年小河的娘就回来了呢。”

“我才不相信呢,要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就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河作文写得那么好,一定能考上大学吧?”

“肯定的,没准儿以后还能成为作家呢。”

正在小河春风得意的时候,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上化学课的时候,化学老师说:“同学们,从明天开始,数学作业本要求一律用白纸,裁成十六开。”

同学们都没什么反应,因为大家都是用白纸,也都是十六开。

放学的路上,苇子哥担心地说:“小河,咱们的纸合格么?”

小河无所谓地说:“当然合格,咱那不算黑纸(一种黄褐色的细草纸,反面粗糙,不能写字),只不过比白纸多一点儿粉色,怎么也得叫粉白色,你说是吧?”

苇子哥扑哧笑了:“你呀,强词夺理!”

第二天,第一节课就是化学,五十四个作业本,整整齐齐地放在讲桌上。

化学老师走上讲台,一眼看见小河和苇子哥的作业本,一把抽出来,啪地一下子摔在地上。厉声说:“这是谁的作业本?拿回去!昨天我怎么说的?没听见吗?”

小河忽地一下子站起来,涨红着脸说:“老师,只要我的作业写对了,用什么颜色的本子,那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力扔我的本子。”

这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一下子僵在那儿。

大概也就四五秒的功夫,她一猫腰抓起地上那两个本子,用力地撕扯着,她的脸恐怖地扭曲着,嘴里歇斯底里地喊着:“我叫你自由!我叫你权利!不听我的就给我滚!滚!滚!”

“啊——”坐在第一排的小河尖利地叫着冲向那个女人。

“小河!”坐在后排的苇子大喊一声,飞快地冲过来,在小河刚刚冲到化学老师面前的时候抱住了小河的腰。

然后,女老师瞬间冲过来,拧住了小河的耳朵。

再然后,小河咬住了女老师的手腕。

班里顿时大呼小叫乱成了一锅粥……

那天放学后,苇子哥陪着小河在村边坐了很久。

小河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现在,小河后悔了。

如果学校真的因为这件事开除了自己,怎么跟爷爷说?自己可是爷爷的希望啊。

苇子哥搂着小河的肩膀安慰他:“没事的小河,你别太担心,下课的时候我找过语文老师,跟他说了这些纸是怎么买来的,希望他能跟校长求个情。今天回家你先别跟爷爷说,明天再看看。”

小河不服气地说:“谁让她撕咱们作业本?你知道我多心疼,刚用了一天的新本。人家别的老师怎么就不这么要求?讲课不怎么样,规矩倒不少,我才不怕她呢。大不了不上学了,我拉沙子,一样能养着爷爷。”

苇子哥笑着捶了小河一拳,说:“就知道拉沙子,还能一辈子都拉沙子?”

小河嘿嘿笑着说:“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苇子哥:“你呀,这脾气得改改了。”

小河低着头没说话,心里却是服气的,以后真的不能再冲动了。爷爷老了,他不想让爷爷再操心。

苇子哥说:“别瞎想啦,该回家了,爷爷都快回来了,你还没做饭呢。”

小河默默地点头,两个人起身往回走。

两天以后,学校的处理结果出来了:首先,承认化学老师强迫学生统一作业本的做法是不对的。其次,指出小河对化学老师的态度是错误的。鉴于宋同学一直品学兼优,不予处分。但是,必须当着全班同学给化学老师道歉。

小河一听还得给那个老女人道歉就觉得憋气,鼓着嘴不吭气。

苇子哥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你已经赢了。”

小河的眼珠儿一转,两个小酒窝一闪,笑了……

后来小河才知道,多亏了语文老师从中周旋,跟校长和数学老师讲了苇子小河的家庭状况和学习情况,再加上别的老师也给求情,才有了今天这个结果。小哥俩很是感动,学习更加努力了。

在后来孙老师组织的一次赛诗会上,小河勇敢地登上讲台,深情地朗诵了他为孙老师写的诗——《我爱你,老师》,赢得了同学们热烈的掌声。

孙老师第一次在他的学生们面前显得有些腼腆,这位十八岁的小老师,微黑的面庞泛起了红晕,有点儿结巴地说,小河的诗……写得很好,只是……只是有点儿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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