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一剑霜寒9

“本宫知道了。”

雪姬想了想,吩咐:“不要声张。”

“是。”

轰轰烈烈的寿宴,以一场闹剧结束。

看着被打得半死不活,面如金纸,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魏紫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骂丈夫:“你怎么能下手如此狠辣,枫儿可是你亲儿子啊……”

“你还好意思说。”

轩辕鸿轩面色阴鸷的坐在一边圈椅内。

“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这蠢货何至于闹出这般丑事。”

魏紫燕红肿着眼,震惊的望着这个无情又冷漠的丈夫:“什么叫我出的馊主意?你难道没有点头答应么?我给枫儿准备的那壶酒里,明明放的是催情丹,谁知道没入那小东西的口,反而入了枫儿的口!”

“蠢货!”

“我早与你说过,那龙崽子不是寻常不谙世事的仙族子弟,他以前的身份是蜀中小妖,为了往上爬,先赖上麒麟宫,又赖上雪霄宫那位,论心机论手段,可比你强多了,就算没有龙族的身份做庇护,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我是同意你下药不假,可我让你如此草率的将催情丹这等粗劣之物直接下到酒水里了么?你也不想想那小东西是何等刁滑性子,怎么可能轻易着了你的道儿?”

魏紫燕又一阵呜咽。

“那是我族中秘药,往常都是百试百灵,举凡仙族弟子,就没有能逃得过的,我哪里能想到那小东西如此难搞,眼下可怎么办才好。”

魏紫燕眼下最担心的还是儿子的性命。

儿子明明已经服用了解药,可到现在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那催情丹她是知道的,药效虽猛,但只要有解药,去得也快。儿子体温已经恢复正常,脸色倒比吃药前更差了,双唇更是糊了层浆纸似的。

“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枫儿啊。”

“啊,啊。”轩辕枫气若游丝的:“疼,好疼……”

魏紫燕忙握住儿子的手:“好孩子,娘在这里。你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轩辕鸿轩浓眉紧皱,望着这混乱的场面,忽问:“你确定,这孽障中的是催情丹?”

魏紫燕一愣:“老爷这是何意?”

轩辕鸿轩摇头:“我怕,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着了人家的道儿。”

“什么?!”

魏紫燕遽然一变色,两眼一翻,险些急得昏过去,忙吩咐:“快,快请大夫去。”

这等世家大族,府中都养着自己的医修。

很快,常年住在府里的两位老医修便过来了,两人看过轩辕枫情况,都暗吃一惊,道:“族长,夫人,大公子中的是一种、一种”

医修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魏紫燕急得七窍冒烟:“到底什么?说清楚!”

另一医修臊着脸道:“一种淫邪符。”

“淫邪符?”

魏紫燕一脸茫然,可光听名字,就知道绝非好东西。

“此物,唉,至极,起初是从妖族里传出来的,据说误服下此符者,会烧身,陷入邪符勾织的幻境里,在里面历尽那不可描述之事,直至……”

“直至什么?”

“直至精尽人亡呐。”

两个医修同时在心里叹息一声:好恶毒的邪术。

这下符之人,分明就是要取大公子的性命。

魏紫燕先呆若木鸡,继而崩溃大哭,揪着丈夫衣领怒道:“你听到没有,枫儿就要死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轩辕鸿轩也没料到儿子竟中了如此恶毒的邪符,怔愣片刻,道:“要想救枫儿,恐怕需要解药。”

可那小东西,岂会乖乖将解药交给他们?

魏紫燕腾得站了起来:“你不去,我去,就算把脑袋磕破了,我也要求那龙王妃将解药给我。枫儿一心恋慕那龙崽子,那龙崽子却想要枫儿的命,天理何在呀。”

“东海龙族,难道就可以如此仗势欺人么?!”

她口口声声,说得理直气壮,倒是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先为恶的人。

轩辕鸿轩一把扯住冒失的妻子,道:“无凭无据的,你现在去找龙王妃,就算磕破了脑袋,又有何用,说不准还要被反扣一顶污蔑龙族小殿下的罪名。到时候,才是真正害死了枫儿。”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枫儿躺在这里等死?”

轩辕鸿轩沉吟片刻,道:“若想讨得解药,就得将事情闹大,呵,此等淫邪之物,但凡是正经仙族,都是严禁子弟私藏触碰的,龙族乃上古大族,岂会纵然自家小殿下使用如此腌瓒之物。若我所料不差,多半是那龙崽子改不掉以前习性,背着龙王妃偷偷用的,此事若揭露出来,龙族岂会任由他玷污龙族名声。”

“你的意思是……”

“此事,你还是得找天后为你做主。”

“可你也说了没凭证”

“那就找凭证去!他既然能随手使出此物,住的地方,就一定不干净。”

轩辕鸿轩俨然发现了一条新思路。

“龙族小殿下怎么了?这等上古大族,最是注重名声,龙族也不缺优秀的弟子,我就不信,龙君和龙王妃,还有龙族的那些长老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条从小和妖族混在一起的杂龙玷污龙族威望。就算他们顾忌着血脉之情,不会多严苛的惩罚那小东西,光是那点芥蒂和隔阂,也够那小东西受了。”

他轩辕鸿轩执掌中州这么多年,还从未在一个人手里栽过两次,何况对方还是个只有几百岁的少年,毛儿都没长全的小崽子。

轩辕鸿轩同时也十分懊悔,懊悔昭昭初入中州时,没有当机立断,将其绞杀,以致养虎为患。到现在,昭昭又顶了个龙族小殿下的身份,他想要彻底斩草除根,比之前要难上千倍万倍。

但轩辕鸿轩并不气馁,甚至成竹在胸。

他如今已经有了新的靠山,倒也不那么惧怕龙族。

无论如何,他必要那小东西为自己的狂傲和自负付出代价!

寿宴未结束,雪姬就带着昭昭离开了宣阳仙府。

天后心中有愧,特意命仙娥送了许多治疗外伤的丹丸过来。

雪姬没有理会,让梦璃收起来,堆到箱底,另取了龙族秘制的膏药,握起昭昭手腕,温柔的给小龙涂抹着。

“还疼么?”

即使只有两道勒痕,雪姬也心疼的厉害。

昭昭摇头。

少年眼睛还红红的,是在宣阳仙府里做戏做出来的,还未完全消掉。

像这等装可怜装无辜的小伎俩,以前无论在麒麟宫,还是一十四州,都是昭昭常用的。用来对付兄长,一用一个准。

至于便宜师父,虽然知道他是在演戏,但大多数时候也刁钻的不说破,先顺着他,故意看他笑话。他演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但面对雪姬,昭昭莫名有些心虚。

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其实不疼的。”

看雪姬小心翼翼,好像在处理什么危及性命的重伤一般,昭昭忍不住开口道了句。

雪姬没答,只嗔道:“不许乱动。”

龙王妃清丽如雪的眉目在日光下流淌着明曜光华,雪白衣袖上也散发着好闻的,淡淡的梅香。

和昭昭幼时幻想的母亲的味道一样。

干净,美丽,温柔。

只是当真的拥有了这样一个神仙妃子一样的母亲,昭昭又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昭昭想起了前两日在龙宫的珊瑚苑里,无意听到的两个世家子的对话。“王妃娘娘喜欢知书识礼的孩子,就如大殿下那般,你总这样毛毛躁躁的,看见书就犯困,如何才能得到王妃青眼。”

另一人反驳:“我看不一定,小殿下整日风风火火,书读得也不好,字写得也尔尔,琴棋书画之类,更是一窍不通,王妃不照样很疼爱小殿下么,我看,比待大殿下还好呢。”

“你懂什么。”

先前的世家子嗤笑。

“小殿下流落在外那么多年,王妃娘娘心中有愧,自然要待小殿下好一些。可愧疚只是一时的,等再过几年,小殿下如果还是这样疯疯跑跑,任性妄为,不肯上进,你看王妃还会疼爱他么。”

“再说谁不知道,咱们这位小殿下,从小是和妖族一起长大的,身上不免沾染了许多妖族不良风气,王妃娘娘表面上不说,还不是让人将小殿下以前用过的东西、衣服全都换掉了。听说王妃还和龙君商量着,要给小殿下找个师父,好好教一教小殿下诗书礼仪呢。龙族的殿下,代表的都是龙族的面子。小殿下就算比不上大殿下,也不能比大殿下差太多吧。否则日后遇着盛大的仙族宴会,王妃娘娘如何将小殿下带出去见人。”

昭昭当时听了,只是在心里轻哼声,不当回事。

以前在麒麟宫时,嚼他舌根,背地里骂他,说他坏话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作为一个身份尴尬的冒牌少主,为了活下去,他都能忍下来,甚至下次见面,还能面不改色的跟那些人谈笑。如今作为龙宫的正派小殿下,这点议论,他才不会放在眼里。

昭昭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自己就失眠了。

白日里听到的那些话,如同蛰伏在心底深处的牛毛小针一般,时不时的出来扎他一下,不疼,但不舒服。

昭昭自然明白,这与自己自小养成的小心眼、嫉妒分不开。

若换做在麒麟宫或者一十四州,他定要使些暗招,不动手色的报复回来,方能解掉心中的火气。可回到龙宫,他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他本能的不想让雪姬和青尧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

他也想像兄长一样,当一条乖龙。

然而有些东西,不是靠装傻充愣或视而不见,就能消除摆平的。

昭昭可以忍下那些世家子不怀好意的议论,可在与雪姬、青尧相处时,出于某种心理作祟,不受控制的变得更加敏感多疑。

比如雪姬教他练字,刚开始练时,昭昭没觉得有什么,但自从听完那些话,昭昭就在怀疑,雪姬是不是嫌他字写的丑。

再比如今日宣阳仙府里发生的事。

以雪姬的聪明,不可能没有看出来,轩辕枫当众出丑,是他搞得鬼。

可回来途中,雪姬并没有过问此事。

当然,这可能是出自一个母亲对一个调皮孩子的纵容。可昭昭忍不住想,雪姬会不会觉得他行事太狠毒,有损龙族威名,所以才故意不提。

不像便宜师父,还会冷嘲热讽他两句,他反倒觉得心里踏实。

“想什么呢?”

看小龙抿着嘴角,羽睫低垂,不如往日活泼好动,雪姬笑着问了句。

昭昭依旧摇头。

雪姬面上不显,心里叹了口气。

自从幼子恢复记忆后,与她相处,便生疏了许多。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如今的昭昭,才是完整的昭昭,之前的生活经历,势必会在他身上留下很多印记。

这些印记,造就少年的性格、脾性,也不可避免的,影响他们的相处模式。

亲密如夫妻,分别多时,乍一相见,还会有生疏感,何况小龙流落在外,寄人篱下了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头,突然多了这么多亲人,无所适从是正常的。

母子两个各怀心思,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快出中州时,昭昭独自下了仙车,要去万髅窟看长渊。

雪姬知道些内情,没有阻拦,又加固了一下小龙腕上的金环,方放心放小龙离开。

距离上一次与长渊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半月。

本来用不着这么久的,全因轩辕氏横插一杠子,无事生非的弄出寿宴之事,才拖延到现在。

也不知便宜师父等急了没有。

“小昭昭,你如今的心境,正适合修炼无情道啊,你确定不再努力一下么?”

无情愁苦的声音自内府传出。

他盼了千年万年的独苗苗,就这么被人半道拐走了,岂能不气。

昭昭还没回答,元府内另一苍老声音先道:“聒噪至极,你能不能少说点话,老夫守道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聒噪啰嗦的守道者。”

是新近刚定居在昭昭元府内的,剑道的守道者。

无情厌恶此人与自己争抢地盘很久,当即阴阳怪气反驳:“你自己年老昏花,睡不着觉,关我何事,我就要说就要说,吵死你才好。”

昭昭例行劝架:“你们都不要说了。”

无情委屈的嘟囔:“分明是我先住进来的,小昭昭,你怎么能三心二意,又招了这么个老家伙进来。”

昭昭道:“这是师父送我的礼物,我不能拒绝的。”

无情义愤填膺:“说起此事我就生气,你说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师父,送什么不好,送一道剑道,也不怕把你这小家伙给撑死。”

“还有,堂堂一个剑神,怎能为老不尊,去窃取人家的剑道呢,亏得那轩辕鸿轩也能忍下来。”

无情倒不完的苦水。

昭昭眼珠一转,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剑道很难窃取么?比无情道还难?”

无情:“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天道炼境代表的是天道的意志,你当初是因为借了那七十二道天雷之力,阴差阳错的将无情道卷进了内府,你这为老不尊的师父,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有本事在宣阳仙府的眼皮子底下盗走一条剑道。”

“要知道,一条天道炼境,可比世上任何财富都要珍稀宝贵,我若是轩辕鸿轩,非得拼命护住才行。”

“你就卷的这条无情道,那南山君知道后,想必也心痛了很久。”

昭昭若有所思。

师父当时只是便宜师父的一缕分身,论修为,肯定没法和便宜师父相比。

轩辕鸿轩这样小心眼的人,真的会因为一时失察,让师父在他眼皮子底下盗走一整条剑道么。

不悔池。

莲火跳跃,映着青年仙君苍白面容。

浸在血池中央的仙人,静止若玉雕,仿佛已经睡去,连眉眼都覆了一层霜,修长泛青的指间,却夹着一朵已经半枯萎的菩提花。

花朵已缩成了喇叭形状,仿佛行将熄灭的火焰。

“哈哈,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你心心念念的小徒儿,只怕早就将你忘了吧。”

问天充满恶意的笑声回荡在血池深处。

见长渊不为所动,问天继续挑拨道:“你如今五感尽失,不能感知外界的变化,让本君来告知你真相也无法。你那小徒儿,如今已经拜了新的师父,正黏着新师父,要这要那,喝酒说笑呢。哪里还记得你这个旧人。”

砰。

一丛烈火烧起,将问天好不容易聚起的本形烧成一片血色烟云。

池中仙君,倏地睁眼,眸底一片可怖的猩红,与他一头苍然白发形成鲜明对比。

与此同时,无数魔纹自他宽大的莲袖间流泻而出,迅速蔓延至苍白的肌肤,藤蔓般,勾勒出无数黑色“厌”字纹。

问天反而笑得更欢畅。

“原来被戳中心事,战神也会恼羞成怒啊。”

“相思咒,相思咒,一生相思,永不悔悟。然而这世上,又何曾有真正牢靠的感情呢,利益当前,便是父母兄弟,也是能刀兵相见,相残想杀的。左右你以前也瞧不起人家,如今人家另觅高枝,找着了真正疼爱自己的师父,也是人之常情嘛。”

魔纹铺天盖地,直接将血池覆盖。

“师父!”

昭昭甫一进来,便看到如此可怕景象,立刻化为龙形,嗷呜一声,将那些魔纹悉数吸进了腹中。

小龙一发威,血池里闹腾的恶灵立刻噤声装死,聚在四周蠢蠢欲动的魔修也都作鸟兽散。

长渊如梦方醒,呛咳一声,艰难撑着池壁,不让自己倒下去。

“师父。”

昭昭化回人形,奔过去,及时扶住长渊。

长渊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猩红更浓,泛着深青的手指,骤然用力,攥住了少年手腕。

昭昭不明所以。

心想,便宜师父这么用力作甚。

长渊直接将少年拖进了血池,慢慢抬起头,猩红双目,垂视着少年,仿佛野兽在凝视猎物,颤声问:“你的新师父,到底……是谁?”

昭昭起初还有些困惑。

听了这话,眼珠一转,歪着脑袋问:“你真想知道?”

长渊僵硬的手指稍稍松了片刻。

好一会儿,“嗯”了声。

昭昭:“你也认识的,就是天族的那位连华君呀。”

“我可是跟师父请了假才过来瞧你的,所以,你要对我好一些。”

昭昭伸出手指,将长渊一缕雪发拨到耳后,轻轻的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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