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火铳手

“澄言!”容晋赶到已是一片废墟的玉皇殿前,官兵们正在灭火,他在颤颤巍巍屹立未倒的灵宫殿里找到了徐湛,就见两个东宫侍卫跪坐在地,一人扶着徐湛,一人正掐他的人中。

“徐湛,徐湛!”容晋唤着他的名字,用力摇了两下。

“七叔?”荣检诧异的上前施礼:“七叔不是……”正在王府禁足吗?

“你不在东宫守孝,跑来这里做什么?”容晋冷声回应,如果不是荣检半路杀出,徐湛怎么会遇险。遂焦急的问那侍卫:“他怎么了?”

“被爆炸的气浪震晕过去,应该没有大碍。”

“应该没有?”容晋恼火道:“那是有还是没有?!”

转而将火气发泄到荣检的头上:“还没出丧期,就敢私自调动太子军了,荣检,今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麻烦大了!”

“七……”荣检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看荣晋半蹲半跪的揽着徐湛,根本没心情听他说话,只得作罢。

荣检身旁的官兵忍不住道:“怀王殿下,若不是我们殿下在灵宫殿安排了火铳手,将为首的道士一击致命,徐大人早就沦为灰烬了!”

荣晋回头看他,目光如炬,声音沉得滴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孤这样讲话?”

那军官受不住荣晋灼灼的目光,跪在雨地里:“臣失言。”

荣检拉了他起身,迎上荣晋的目光,红着眼睛用仅供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七叔,我知道私调太子军犯了忌讳,但只要能抓住谋害父亲的凶手,天大的罪名,荣检甘愿承担。”

“你承担,你怎么承担?知道你差点害死多少人吗?”荣晋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荣检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

荣晋还想说话,却听见徐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咳!”

荣晋大喜过望,摇晃着他的身子喊:“澄言,你醒醒!” m..coma

徐湛急咳了几声:“咳咳……咳……殿下殿下……没被炸死……也要被你摇死了……”

听他还有力气贫嘴,荣晋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逃出道观的道士们被官兵找到,驱赶过来,有人走来向荣检禀报:“殿下,在观外找到一些活着的道士,观里只有住持的尸身,没有姓刘的道长。”

“丹房……”徐湛沙哑着嗓音说:“丹房下面……有条暗道……”

“早已炸成碎石瓦砾了,找不到暗道的入口。”那人道。

荣检当即下令:“附近的村落,一户不落的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荣检,你冷静点!”荣晋斥道。

“殿下不可!”军官跪地恳求道:“附近人家对白云观极为尊崇,眼看着道观被炸毁,会误认为是官兵所为,此时挨家挨户搜查惊扰,容易激起民乱啊!”

天空滚过一个闷雷。

荣检狠狠一拳打在石柱上,在一众亲卫惊慌的呼唤声中,默默走入雨中,不让任何人跟随。

“你这件事办得糊涂。”荣晋在一片废墟中找到淋雨枯坐的荣检,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无论你是受人挑唆,还是自己查到了什么,都不该将事情闹大,即便你不在意皇家的颜面,也该在意你父亲的名声。”

服丹药而死,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受人非议的话题。

荣检冷笑一下,薄唇颤抖,浑身都在颤抖。皇家的颜面,就是眼睁睁看着一国储君死于非命,遮掩讳饰,纵容凶徒逍遥法外?

荣晋措辞艰难,因为处境尴尬,他极少去东宫,极少正眼瞧过这位与他年龄相近的侄儿,更遑论这样面对面的独处。

“皇兄的死因,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真凶也必定会受到严惩,只是这个结果,未必能够昭告天下。”荣晋拍了拍他的肩膀:“荣检,我希望你清楚,在这个京城里,谁才是你血脉同源的亲人。”

荣检依然只是笑,两眼通红:“还是头一回听见……七叔称父亲为皇兄。”

荣晋叹了口气:“你该不会也认为,我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吧?”

“没有。”荣检摇了摇头:“从一开始便不信,否则被夷为平地的不止是白云观。”

“……”荣晋半晌无言。

“还没恭喜七叔,”荣检敛了敛心头的情绪,轻声说,“王春招供了,他是受兄长李荃的指使陷害七叔,至于李荃受何人指使,他仿佛真的不知道,受尽酷刑也未能供出半个字来。”

荣晋心里长舒口气,总算洗脱了嫌疑,也不必再被禁足了。只是荣检,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包围白云观,意图捉拿刘道长?

他不死心的追问道:“今天的事……我会求父皇帮你遮掩过去,但我不希望你受人利用还不自知,太子服丹药没有几人知道,谁会对你说白云观的事?”

“我母妃。”荣检道。

原来如此。

荣晋没了话说,空叹口气,太子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一时激愤做出极端的事,也怨不得他们。

眼看天色已晚,他只好收拾心情,推了把呆呆坐着的荣检:“千从卫来了,这里交由他们善后,我们回城吧。”

回城时雨已经停了,荣检将马车让给他们,只身骑马而行,徐湛依然在咳,荣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们早已换上干燥的衣衫,点上小火炉,徐湛的嘴唇依然冷得发紫,浑身颤抖。

“东宫的马车上真是什么都有。”荣晋守着火炉,炉子上烧着水,轻声叹道。

“这是太子妃的车驾。”徐湛看了眼小几上搁着的一小罐散发药香的手脂道,这是宫内特制的药膏,不是市面上那些以猪油为原料的手膏可比的,待忙过这段时间,必定给妙心弄上几瓶。

“这东西好用吗?”荣晋好奇的拿在手里端祥:“我看宫妃们都在用,回头去太医院要一些给你,府里的女眷大概用得上。”

“……”一家子女眷,敢是都沾了襄儿的光,徐湛翻了他一记白眼。

两人虽然疲累,心中却大松了一口气,太子的死因虽未查出,至少荣晋的冤屈大白于天下了。

水烧开了,荣晋将切好的姜片搁进去,想为徐湛煮碗姜汤暖身。

“殿下……”徐湛拥着毯子哭笑不得:“别折我的寿了,叫人进来弄吧。”

“好容易攒的一点热乎气儿,进进出出都放出去了。”荣晋手上突然一顿,纳罕的问:“荣检出行,为什么乘坐太子妃的马车?”

徐湛回想当时的情形,沉沉咳嗽了几声。

危急时刻,灵宫殿的房顶上突然冒出一个手执火铳的人来,耳际“嘭”的一声巨响,便是长长的嗡鸣声,什么也听不到了,一清满脸是血的倒在他身侧,手中的火把倏然落在引线上。

他奋力向前跑去,被爆*炸的气浪震了出去,不省人事。

徐湛撑着膝盖起身,将座位上的软垫掀起,下面空出的阁子用于收纳他身上盖着的毛毯,他敲了敲底部,果然是空心的木板,用匕首将木板撬开,里面竟有个极大的空间,足以容纳一人。

荣晋不明就里,徐湛却已豁然开朗。

王春招供了,有人怕刘道长会供出更多,便想利用荣检杀人灭口。

“房顶的火铳手不是长孙殿下安排的。”徐湛敲了敲空心的座椅对荣晋道:“是藏在马车里被夹带而来,受命将刘道长灭口,却错把挟持我的道士当成了刘道长。”

荣晋瞠目结舌的问:“既然荣检不知情,为何不细究他的底细?”

“东宫卫队是先太子的军队,长孙殿下并不熟悉,或以为他是卫队中的人,而卫队军官又把他当成长孙殿下的人,也在情理之中。”徐湛揣测道。

“太子妃……要杀刘道长灭口?”得出结论的荣晋无比震撼:“太子是她的丈夫,荣检是她的儿子,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徐湛喃喃自语。

荣晋将白云观的道士们安排在自己的一座别院里暂住下来。又因太子军不能进入内城,荣检只带了几个侍卫,先将荣晋送回王府,才登上马车返回东宫。

胡言已领着一队小太监等在王府门口,急不可耐的踱来踱去。

荣晋没理他,径直吩咐守门的侍卫:“派两队人,一队护送长孙殿下回东宫,另一队到铁门胡同的别院去,守在那,任何人不许进入,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侍卫领命去了,才对胡言说:“命人去林府知会一声,澄言今日宿在王府了,明日是林先生的课……”

“殿下,殿下,先别忙着操心别人了。”胡言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急不可耐的打断他,压低了声音说:“圣驾在后殿,快去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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