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襄儿的婚事

襄儿拿着荣晋的手串把玩,梅花鹿在远处里吃草。

“小鹿更喜欢京郊的庄园里撒欢奔跑。”徐湛道:“这小院子对它来说,太拘束了。”

“可是,我想时时见到它,不想送到庄园去。”襄儿话中有话,又叹了口气:“三哥,你也是来劝我的?”

“我是来给你泼冷水的。”徐湛撩襟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日后他去封地就藩,无诏不得回京,你怕是再难见到父母兄弟了。”

襄儿垂头不语,沉着一张小脸满是倔强之色。

“假如他真的登上那个位置,你要怎么办?一国之母垂范天下,那不是人,是万人尊奉的典范。我不是危言耸听,男人再用情,也不会去爱一个没血没肉的楷模。”徐湛道。

“我可以不做什么楷模。”襄儿目光空洞。

“那就难办了,林家世代没有为妾的女子。”徐湛道。

襄儿有些愠怒,红着眼睛起身要走。

“生气了,说明你早就想过这些。”徐湛接着道:“父亲从下属中找个品貌出众的,把你娶回去供起来,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这样不好吗?”

“我想过,早在得知他的身份时就想过。”襄儿道:“那又怎么样呢?恰好是他,不是什么陈主事张少卿,这是无法改变的实事。”

“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意。”guwo.org 风云小说网

襄儿冷着脸,决然道:“不可以,若是能改,我当初就不会放任自己。”

徐湛有些头疼的说:“那就只能改变父亲的了。”

襄儿抬头,满是疑惑又若有所思。

“我可什么也没说。”徐湛低声嘟囔一句,起身去了怀王府。

“你怎么才来啊!”荣晋等他多时了,徐湛很少见他这样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等他行礼便拉他去塌上坐了:“襄儿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徐湛调侃道:“如今臣的身份不比从前了,殿下要稍微避讳些才是。”

“是啊,如今飞黄腾达了,看不上我这小小的怀王邸了。”荣晋翻翻白眼,酸溜溜的说。

两人相视而笑,荣晋切入主题:“我听说廷议上吵得很厉害,周纶要整顿军制,险些当堂打起来。”

“臣也听说了。”徐湛反问:“殿下怎么看?”

“三年前阿史纳吉围困京城的时候,你也去视察过城防,但凡卫所军有些实力,也轮不到我们出城和谈,这样的军队,我很难想象放在浙直沿海打倭寇是个什么情形。温将军的募兵制可以小范围施行,可是从长远看来,整军是迟早的事,勋爵、军官、乡绅,这些人对屯田的兼并太严重,他们所占之田,是大祁的军费,是军户赖以生存的口粮!军户们缺衣少食活不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跑,逃兵却是那些百户、千户们最喜闻乐见的,因为他们可以吃空额。这些人把大祁的军防一步步吃空吃弱,几百个倭寇,可以追着我们上万军队跑,实在到了不整不行的地步。”谈到这些,荣晋有些激动。

徐湛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殿下说的这些……恕臣直言,恐怕只能指望后世之君了。”

荣晋一怔,下意识看了看大敞着的殿门,低声唏嘘:“你这也太直了。”

徐湛低着头,只有无奈的苦笑。

荣晋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徐湛早已不对当今皇帝抱有太多幻想了,事实上,他这做儿子的又何尝不是。

“冯氏父子和周纶必定有个较量,或许就在近日。”徐湛道:“殿下要保护自己,任何人问起,切勿轻易表态。”

两人一道用过午膳,下了局棋。

“我和襄儿的事……”

“打住!两不相帮已经是尽力了。”徐湛态度十分坚决。

“我是担心襄儿,怕她夹在中间难过,你帮我多安慰她一些。”荣晋叹息道:“我也知道林师傅的顾虑,不让你为难,明天是林师傅的课,我跟他谈谈吧。”

话音刚落,便有太监进来通禀,林家派人来叫徐修撰,说家里出了事。

荣晋倏然站起:“是襄儿出事了?”

徐湛也起身:“襄儿向来有分寸,殿下稍安勿躁,我回去看看。”

襄儿确实有分寸,她将分寸拿捏的非常好。

下人从她的柜子里翻出了男人的衣服——一件避雨的斗篷,偷偷交给了曹氏。

曹氏大怒,关起房门逼问她是谁。

襄儿缄口不言,急的她一边掉眼泪,一边来回踱步的骂:“你胆大包天了!瞒着爹娘都做了什么呀?你今天不说,所幸就不要出这个门了,咱娘俩一起死!养出你这样的女儿,就是死了,我也无颜面对两家的列祖列宗!”

林知望闻讯赶来,听到妻子在痛骂女儿,愤怒之余又有些心疼,忍不住推门进来。

曹氏泪流满面,口中不住的逼问:“衣服是谁的?”

“我的。”林知望脱口而出。

曹氏难以置信的看着丈夫,眼中满是失望之色:“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

林知望赔笑道:“你看,话都没说清楚,什么死啊活啊,不就是件衣服么,没那么严重。”

“林涉远!方主事家的小女儿,不过是接了男仆手中的一块儿饼便被痛斥,哭泣不止将自己活活饿死。看看你女儿,还像话吗?”无广告网am~w~w.

林知望也知道妻子真的生气了,否则是不会当着女儿的面称呼自己的表字的,不断给女儿使眼色,可惜后者低下头,视而不见。

“方家的事我也听说过,七八岁的小孩子,太可惜了。不过那方主事事后也说了,早知道孩子的脾气这么倔,真不该说那些狠话,悔之晚矣!你听听,悔之晚矣。”林知望煞有介事道。

“你少在这儿避重就轻的。”曹氏怒气不减,又不知如何与丈夫争辩:“我话说重了是吗?你就惯吧,要上天了!”

言罢,将衣服塞去他怀里,开门离去。

“母亲。”徐湛夫妻两个匆匆赶来。

秦妙心连忙递上手帕:“母亲别哭,父亲不是那个意思。”

“滚进来!”门内传来父亲的怒喝。

徐湛知道,父亲这口吻只有对他的,便交代妻子照顾好母亲,这才进了屋。

“你说,怎么回事?”林知望将那件斗篷扔给了徐湛。

徐湛被砸的一个踉跄,欲哭无泪道:“我说什么呀,这也不是我的啊。”

话音未落,父亲一脚便踹了上来。

“爹爹,您心里有气,不要迁怒哥哥!”襄儿终于开了尊口,她红着眼眶哽咽道:“七八岁的孩子能做到,我也能,出了有损清誉的事,我只有一死以全家门清白。”

说着,她冲向床边,从枕下摸出一把剪刀抵在喉头。

“襄儿!”林知望失声怒斥:“你干什么!放下!”

徐湛见襄儿似乎真的有了轻生的念头,一时也不敢去赌,放缓了语气道:“襄儿,你听哥说,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如果有,你死一万次也没用。”

徐湛慢慢靠近她:“有话好好说,在爹爹和哥哥面前,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值得你以死相逼。”

襄儿有一瞬间的动摇,徐湛冲上去,夺走了剪刀。

林知望此刻是真的生气了,扬手便是一记耳光,襄儿站不稳倒在地上,耳际嗡鸣。

“父亲!”徐湛挡在襄儿面前:“别逼她了,我说……”

“三哥你什么都不知道!”襄儿站起来,哽咽道:“说什么呀?”

林知望目光灼灼,逼视徐湛。

“是怀王殿下!”襄儿道。

林知望愕然,徐湛唏嘘。

“岂止是这件衣服,还有小鹿、字帖、孤本、玄机图,我所有喜欢和讨厌的东西,他都会记在心里。他再痛苦,再狼狈,我都愿意陪着他。”襄儿眼泪簌簌的流下来:“只要他在这世上一日,什么陈主事、张少卿,对女儿来说都是陌路人。爹爹,这样说,您满意了吗?”

“襄儿!”徐湛低声喝止:“别说了。”

林知望看着一对儿女,满目失望,拂袖而去。

入夜,他没用晚饭,一直在书房枯坐着。曹氏生他的气,也不派人来请他回房。

徐湛硬着头皮来到书房,秦妙心端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上,丢下一个自己保重的眼神,蹑手蹑脚的离开。

“爹。”徐湛试探着喊了一声:“别生气了。”

“滚出去。”林知望毫不客气。

“哎。”徐湛答应着,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来,吞吞吐吐的说:“那个……妙……妙心有了。”

“有什么了?”

“有孩子了。”徐湛挠挠头道。

林知望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了,不太确定所以没声张。”徐湛道。

林知望面露喜色,点头道:“好事!”

徐湛一脸讨好的笑,将茶杯双手奉上:“襄儿还小不懂事,您要是实在过不去,就打儿子几下出出气,别气坏了身子。”

“襄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林知望又沉下了脸。

“是,孩儿不该替襄儿瞒着,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徐湛态度极好。

林知望定定的望着他,直看的他浑身不自在:“你跟我交个底,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徐湛一愣。

“最后一次问你,想好了回话。”林知望面沉似水。

徐湛目光躲闪开来:“那日……周纶弹劾沈岳,我将二哥的奏报先于周纶的呈给了陛下。”

“这件事许阁老同我说过,还有呢?”林知望接着问。

“没有了。”徐湛直视父亲的眼睛。

“你过来。”

徐湛脚步迟缓的靠近他,心里着实没底。

“你如今年少登科,成家立业,即便是日后独立门户,我也算对你母亲有所交代了。”林知望冷声道:“今天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再行欺瞒之事被我知道,别怪我将你族谱除名。”

徐湛错愕的看着父亲,动了动嘴,到底没说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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