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出狱

韩肃咬牙切齿道:“带下去,给他几样点心尝尝鲜。”

“大人,”一个面歆须长的中年人上前劝解:“瞧他文弱清瘦的样子,怕是熬不过任何一样刑具,真要出了差错……”

“哼。”韩肃回身瞪了他一眼:“死了清静,正好回五爷的差。”

中年人压低了声音问:“大人,五爷可有书信吩咐此事?”

“你是第一天当差么!自然是口信。”韩肃气急败坏,这种事怎么可能留有文字。

“传信的人呢?”

“早就回京城了。”韩千户说着,也是一愣。

“如果此人好杀,五爷早就在京城下手了。”中年人缓缓道:“这徐湛不是一般的小官吏,他是怀王的伴当,被陛下召见,受太子青睐。大人今天杀了他,五爷明天就会矢口否认,当中利弊,大人可要权衡一二。”

韩千户背上起了一层冷汗,一双虎眼转向中年人:“五爷我得罪不起。”

“五爷明令大人杀他?”他问。

“这倒不至于。”韩千户摇头。

“那便给五爷送一份礼,以藏匿白莲教徒的罪名将徐湛送至宣抚司,随他处置。”

“送回去?”韩千户迟疑:“没有证据,京城里贵人多,恐怕再难下手了。”

中年人笑了:“那要看五爷的本事,不碍大人什么利害。”guwo.org 风云小说网

韩千户想想,也对。便将徐湛看押起来,打算补一道手续择日押解进京。

手下人并未为难徐湛,甚至怕他出差错,所以有饭吃,有觉睡,牢房也最干燥暖和,让这些一贯以施暴为乐的千从卫憋出了内伤,个个阴着脸,还不得不好好伺候。

在幽闭的空间里,不见天日,谁的心情也不会好,所以徐湛一睡醒就望着房顶,咂摸四书五经,以麻痹自己,不动声色。

牢门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徐湛躺着不动,看都懒的看一眼。来人自顾自的走进来,在矮桌上摆好饭菜后,竟在桌边坐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徐湛受累转了个头,竟是前日在廊下劝解韩肃的中年人,正笑吟吟的看他。

徐湛掀开被子起身,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型走过去,冲他作了一揖:“感谢先生救命之恩。”

中年人请他入座,问他:“小徐大人在这牢里,已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吧。”

声音里带了取笑之意,却并不令人反感,是以徐湛笑着摇头:“我闭上眼睛就是黑夜,睁开眼睛就是白天。”

“大人这话,听起来像王学中人。”

徐湛脸色一变。靖德初期,阳明公在南安辞世,理学家们便开始策划清洗朝堂中的心学门人,他们说动皇帝查禁心学,封禁天下书院,将其定义为“异端邪说”。这二十年来对王学的打压中行动中,当朝的冯阁老功不可没。

而且,他对自己的师门很清楚,先生不是心学传人,所以自己,也不是。

“在下姑妄言之,大人别放在心上。”中年人轻笑着,为徐湛倒茶。

徐湛仔细打量了他,气质不俗,清隽洒脱,不禁摇头轻叹:“可惜……”

“可惜什么?”

“先生风采不凡,却为恶人效力。”徐湛直白的说。

中年人倒不显介意,笑而摇头:“我是朝廷任命的宣抚司经历,被遣至韫州公干,我为朝廷效命。”

徐湛负歉道:“下官失礼了。还未请教大人贵姓,台甫?”

“免贵姓吴,草字越钦。”

徐湛从未听说过姓吴的经历,有些疑惑:“吴经历认识我?”

“你随怀王出城谈判,面临数十万北漠大军毫无惧色,挽狂澜于危急,早已传为佳话,士林中认识你,仰慕你的,何止我一个。”

徐湛浅浅的一笑,事实如此,他却不至于这么天真,此人一定另有目的想要结识他,不过目前除了此人,他别无选择。

徐湛的反应几乎等于拆穿了他,吴经历神情僵硬的眨了眨眼睛,两人枯坐了一会,才道:“你的族中长辈和魏同知来了,带着按察使的手书。”

“来干什么?”徐湛明知故问。

“要人啊。”吴经历说。

“然后呢?”

“没要出去。”

徐湛:“……”

“你想怎么办?”吴经历问他。

“什么怎么办?”

吴经历惊讶的问:“你没留后手,就这样束手就擒了?”

“不是束手就擒,”徐湛分辨道,“我的卫队抵抗了。”

“”吴经历一阵胸闷。

“大人不是已经帮我想好了?待我去了京城,自有脱身之法。”徐湛依然不以为意的笑着,仿佛身陷囹圄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好好好,您歇着,下官告退了,告退了。”

待徐湛轻巧的还了个礼,吴经历便匆匆往外走,生怕再多留一刻就会被气出个三长两短。

徐湛望着他离开背影,脸上笑容尽失,他以为买粮和救人是最难的部分,或许会彻底得罪赵祺,或许会受到千从卫到打击报复,却没料到他们如此的丧心病狂,对他起了杀念。吴越钦是谁的人,为什么在最危急的时候救自己一命,现在又极为殷勤的跑来献计献策,他的企图是什么?官府,大户,赵祺,千从卫,还有吴越钦,在韫州,到底有多少人盯上了他。

正当徐湛决定坐以待毙,回到京城再做计较时。千户所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袭击。

一队身穿武士服的年轻女子理所当然的强闯进来,功夫厉辣胜过男子,沿路阻拦的番子皆被打的人仰马翻。待刘百户听闻消息跑出来,吃惊的愣在当场。

“关佥事,”刘百户堆出一脸笑意迎上去,拦在她们前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请稍候,容卑职进去通禀。”

为首的女子劈手就是一马鞭,抽在他的脸颊上,将他打翻在地:“你算什么东西。”

她激怒了刘百户身后的力士们,他们纷纷手握刀柄,对她怒目相视。

刘百户趁关山月发作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斥退了随从,对关山月道:“小的们不懂事,冲撞了佥事,别跟他们一般计较。”

关山月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屋里闯,没有人再敢阻拦。

韩千户见实在躲不过去,便去换了便服与关山月相见。陪笑打千道:“佥事大人,稀客稀客??”

“滚蛋!”关山月冷着脸,大咧咧的坐下来:“你这边的案子可有进展了?”

“哪有那么容易。”韩肃硬着头皮道:“涉案官员牵扯甚广,关系繁复,察访中多遇困阻??”

关山月冷冰冰的反问:“我便这样去回督帅?”

韩千户起了一层冷汗,忙说:“卑职还有下情禀告,单说那位赵侍郎,整天与我对着干,后来又来个姓徐的巡察,利用职务之便藏匿私放人犯,销毁物证,卑职正欲请旨,将他押至宣抚司诏狱候审。”

“证据呢?”关山月盯着他,一脸不悦。

看的韩肃心中长草般慌乱,堆笑道:“千从卫办案,还需要证据?”

关山月登时火冒三丈:“陛下召见过他,你不知道吗,上面怪罪下来,你去跟陛下说,千从卫办案不需要证据!”

韩肃讨了个没趣,沉声道:“那依佥事的意思?”

“放了。”关山月说。

“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们的人的确看到两名逃犯是被带进林家别业后不知下落的,这条罪名他躲不掉。”韩肃放下脸来:“恕卑职难以从命。”

“逃犯?”关山月讥笑:“有人逃得出千从卫的牢狱?算了吧千户大人,你们暗中那点勾当,我还不知道吗?老五敢在我身边放人,没打残了他,还是看在督帅的面子上。我这人虽然心狠手辣,却向来容不得别人待我受过,你把人交给我,即不必得罪老五,又可以免遭牵连,实在便宜你了,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徐湛吃过午饭,萌生困意,便拥着棉被倒头睡了。半睡半醒间听到牢房门外有人喧闹,皮靴踏地的橐橐声也越来越近。

只听见韩肃步伐慌张的追进来:“大人,大人,大人留步?”

“你如此冥顽不化,我也没办法。上面追究下来,你尽可说是我强抢出去的。”脚步声在门外站定:“开门。”

徐湛被完全惊醒了,坐起来往外看,来人穿着披风,逆着光看不清楚。

韩肃还在规劝,不许人开门,门口的人便命人退后,拔出腰间的刀,铮的一声砍断铁链,铁锁落地。

徐湛惊呆了:“关佥事?”

关山月的脸色比牢房里的气温还要冷,只说了句:“带走。”转身往外走。

徐湛来不及反应,便被她的侍从们连拖带架弄出了牢房。韩肃拦不住他们,留在原地气闷,冲刘百户火:“还不去给五爷报信!”

关山月将徐湛带回到驿馆,命他呆着不许乱动,便一个人出去了,直到入夜才回来,心情不好,面色难看。回到房里,灌了一大杯水,瞥了徐湛一眼,冷冰冰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你让我呆着别动。”徐湛道。

“早这么听人劝告,也不至于差点丢了小命。”关山月讥讽道。

徐湛听后瞪了她一眼。

关山月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蹲:“你看什么看?若不是看在你老师的份上,我才不稀罕管你这破事儿!”

徐湛理亏,垂着头愣了一会,低声且含混的说:“谢谢师母。”

“你说什么?”

关山月的确没听清,否则徐湛也不可能齐齐整整的站起来施礼:“佥事救命之恩,徐湛无以为报,唯有??”

徐湛突然停了下来,关山月好奇的问:“唯有什么?”

“不知佥事为何事烦恼?”徐湛问。

关山月冷笑:“你能帮我?”

“或许能。”

“你老师,病情加重了。”关山月看着徐湛一下子变了脸色,接着说:“太医束手无策,向我推荐了一位名医,我此来韫州就是来请他的。你!尽给我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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