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刺配

开封府前不见林冲踪影,问人时,说是林冲的丈人张教头在府前接着,连同两个公人去州桥下的酒店饮酒了。

王、鲁赶到酒店,只见林冲戴着枷,林娘子扑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锦儿一边扶她,一边也自扑簌簌的掉泪。

王庆分开围观街坊,迈步走过去扶住林冲,叫了声哥哥。

林冲长叹一声,也叫声贤弟,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望在一旁拉住王庆,老泪纵横的递过一张纸:“贤侄,你也帮着劝劝。”

王庆接过来看时,乃是一封休书,上边写着:“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为因身犯重罪,断配沧州,去后存亡不保。有妻氏年少,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之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并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

林冲道:“娘子,小人有句话说,已禀过泰山了。为是林冲年灾月厄,遭这场屈事,今去沧州,生死不保,诚恐误了娘子青春,今已写下几字在此。万望娘子休等小人,有好去处,自行招嫁,莫为林冲误了贤妻。”

林娘子哭得心肝乱颤面如白纸,叫道:“我不曾有半些儿点污,如何便把我休了。”

林冲脸上现出落寞之色,道:“娘子,我是好意。恐怕日后两下相误,赚了你。”

王庆看了看林冲,又瞧了瞧林娘子,微微一笑,劈手将那封休书撕为碎片。guwo.org 风云小说网

林冲皱了皱眉,道:“贤弟,这是何意?”

王庆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林冲,我拜你作兄长,是觉得你慷慨豪迈,是条能担当的好汉。今日看来,却是我王庆看走了眼。”

林冲苦笑一声,道:“诸位前程万里,肯来相送一场,已见情分。如今林某身陷官司,自是不配再与诸位称兄道弟了。”

王庆点点头,抬手一拳,正打在林冲脸上。林冲不曾防备,竟被他打倒在地。

张望快步上前,拦腰将王庆抱住,鲁智深也如山一样挡在面前大声喊道:“老四,作什么道理厮打?”

王庆使出了毕生的绝学,身子向右一旋,紧抱住他的张望仿佛抱了个风车一样,旋转的力量把他直接掀翻在地。

鲁智深忙伸手去按,王庆向左边虚晃一晃,身子骤然加速向右奔去。鲁智深身躯虽大,反应却快,吃了一记晃还能及时的调整重心,反向去拦阻。王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脚底一拧,使出打篮球时的转身过人动作,贴着鲁智深的胳膊陀螺般转了过去。

王庆一经摆脱,如离弦之箭般窜了过去,一把扯住了林冲衣领,厉声喝道:“林冲,你把兄弟当作什么了。无聊时陪你喝喝酒,手痒时和你练练拳,遇到事了就作鸟兽散,各人自扫门前雪,那叫个屁的兄弟!你我结拜时原说同生同死祸福共之,誓言朗朗,言犹在耳,如何便忘了!”

林冲眼眶一热,哽咽道:“贤弟……”

王庆瞪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以为休了嫂嫂,是为她好么?糊涂,兄长,你好糊涂!高俅与你有何恩怨,值得设计害你,无非是高衙内觊觎嫂子,嫌你在京碍事罢了。你把嫂子休了,高衙内再无忌惮,早晚必要抢夺嫂嫂,届时我等以什么立场去搭救她?”

林冲悚然动容,道:“高衙内那厮摆布了我,兀自不肯罢休?”

王庆咬着嘴唇,狠声道:“他处心积虑,无非为了得到嫂子。都做到了这步田地,你道他会不会罢手?”

“这,这该如何是好?”

王庆松开林冲,给他正了正衣襟,沉声说道:“兄长自去沧州挣扎,小弟但凡有一口气在,必保嫂嫂全家无碍。早早晚晚,让你夫妻团聚!”

林冲虽是铁打的汉子,在窘境中得到王庆慨然一诺,心中激荡,不由得落下了两滴虎泪:“林冲何德何能,结交得你这样的兄弟。虽是命乖运蹇,上苍终不负我。”

王庆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个包袱递给他:“一应盘缠,都为兄长准备妥当。到了沧州牢里休装硬汉,该打点处不要吝啬用度。沧州有丐帮的分舵,小弟已向孙老大寄了信,让他在丐帮打点,届时丐帮的人自会照应。”

林冲感激无及,万语千言只道出一声:“贤弟费心了。”

王庆摇摇头,正色道:“兄长是盖世豪杰,只望你不要被一时的挫折击倒,还该振奋精神,以待来时。”

林冲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贤弟放心。愚兄虽然不才,又岂是那般软弱的男子!”

王庆拍了拍他肩膀,道:“兄长,嫂嫂对你忠贞不二,能够娶她为妻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快去说两句软话,休要伤碎了嫂嫂的心。”

林冲与林娘子素来恩爱,一时狠心休妻,也是不想连累了她。其实林冲性情沉稳,见识悠远,只是人在局中关心则乱,哪还有心思去慢慢缕清头绪。

王庆一言点醒梦中人,他胸中那团乱麻不解自开,当下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林娘子,握住她一双玉手,柔声道:“娘子,是我想差了。从今往后,生生死死,林某再也不会丢下了你。”

林娘子之前受了绝大的打击,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忽听林冲说了这样温暖的话,双腿一软,全身力量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锦儿忙在背后托住,林娘子定了定神,目光坚毅的望着林冲:“林郎,无论十年二十年抑或是一生,我都会等你归来团聚。张媛生是林家的人,死也作林家的鬼。”

其声也决,其情也悲,四旁看客,皆为之潸然泪下。

王庆却不看他夫妻俩恩爱,拉着两个公人到了僻静处,一人塞了锭银子。

两个公人眉开眼笑,正要称谢,王庆摆了摆手,面色阴沉的说道:“二位,高俅吩咐你们做什么,我都晓得了。”

两个公人面色一变,警惕的望着他,手已在偷偷的摸向家伙。

王庆恍若未见,继续说道:“我只有一事相求,在你们动手之前,不要折磨林冲。而且我也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杀不了林冲。别说是你们,就算高俅派上一万禁军,也休想动我兄长半根毫毛。”

薛霸冷笑道:“王都排,风大,说话不要闪了舌头。”

王庆眼中爆现厉光:“我师傅是九变神枪陈广,林冲的师傅是周侗,他师兄是山东河北枪棒第一的玉麒麟,我师兄是杜壆,丐帮帮主孙安是我与林冲同结义的兄长。随便哪一个,半夜摸门割下你们全家的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你可以当我是在吹牛,你也可以试试,试试我王庆有没有这个本事,让你全家老幼一夜死绝,若是漏下一个人头,算我姓王的是个废物!”

薛霸听了那一串名字,头都懵了,结结巴巴的说道:“王庆,你,你休要吓我。”

“我从来不爱恐吓别人,真的,我用人格向你保证,”王庆突然抬高了调门,浑身杀气四溢,森然大喝:“你全家老幼我若是少杀了一个,从此江湖上抹去我王庆之名!”

这一声暴喝,犹如平地里炸起了一个响雷,众人都向这边望来。

李超比薛霸知道的多些,晓得王庆和林冲的师承,见他如此态度,晓得绝非虚言恫吓,忙换过另一种面孔,一脸委屈的说道:“大郎,小人只是奉命押送的公人,狗一样的东西。非是为了几两银子,上边吩咐的事小人若不照办,顷刻间人头落地。你也晓得,高殿帅要碾死我两个,不比踩死两只蚂蚁容易?”

王庆收了杀气,笑道:“我也不难为你们,该动手时动手,成败的事你们也左右不了。只要在途中别折磨他,我保证你们这一趟的人身安全。”

安抚了两个公人,王庆自去取酒,倒了三大碗,他与林冲鲁智深一人一碗,朗声说道:“兄长,你自顾前程而去,家中一应事体,自有小弟照应。哪个不识相的敢来府上撩拨,”王庆说到这里,右掌猛然斩下,将身旁一张木桌劈的粉碎:“弟让他身如此木,碎尸万段!”

鲁智深因为要沿途护送,便不多说,把碗狠狠一碰,满饮杯中酒。

林冲也将酒喝个干净,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把碗摔碎在地,仰天大笑。

笑了一会,林冲转过身,大步走出酒店:“快哉,快哉,人生得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王庆拍了拍鲁智深的肩膀,道:“哥哥,沿途的事就全靠你了。记得少戒酒性,不要让那两个鸟公人得了手。”

鲁智深将胸脯拍得震天响,沉声道:“兄弟放心,洒家必让林冲平平安安抵达沧州,若出差错,洒家拿头谢罪。”

王庆立在风中,目送林、鲁背影消失不见,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

他初到这世界,便与三个盖世英雄结为兄弟,纵饮狂歌,指点天下,端得是豪气冲天,把前世的窝囊一扫而空。可是转眼之间,孙安先去,林冲刺配,偌大的汴京城,何处再寻知己?

林娘子哭得稀里哗啦,张教头也老泪纵横,王庆叹了口气,径送他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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