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外

微黄的图纸在灯下显得微微透明,被汗水浸透的斑驳透着星夜兼程的狼狈。血迹沾了汗水,本已干涸却发出微微的血腥味。

不浓郁,却极其明显。

傅之安接过图纸,尽管内心踟蹰着。他不曾为任何人心软,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该与不该。他是天生的君王,却为此刻的内心触动感到惶恐。

如同千斤重的铁锤,薄薄的一张纸缀在他的心上,上下不得。

密密的圆形图线细细的排在纸上,一旁是蝇头小字的数据。

她是很认真的完成他的任务。

或许在他质疑她的时候,她正兢兢业业的完成图纸。而他,一次次将她推向深渊,先是戴平,而后是寨中的医师。

他知道蛮夷族善蛊术,知道她是没有武艺傍身的女子,却依旧将她推了出去。

他的大业,他的天下,他的理想,拖进了无辜的人。

心中是绵密的愧疚,如同火上炙烤的冰块,不是瞬时崩塌,而是缓缓地,一滴一滴的落入心田。

每一滴,都轰然作响。

纸张翻页,他看见血迹的字体,中间是黏腻的褐色,堆叠而慌乱写出颤抖的笔锋,留下长长的飞白。

——三日后,可火攻——

而后才是明显断裂思考的一行小字,拥挤的字迹几乎粘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她的意思。

她不自信极了,“望君救我,生死以报”写得有小有挤,最后滴落的血迹几乎将其全部盖住,将这点求生欲全数盖住。

曙合拉看着被汗水模糊的字迹,慌乱起来。她只顾着跑,却坏了林姑娘的心血,若是消息不能传达,岂不是害死了林姑娘。

虽是异族,她也要用自己的话说出来。

“林姑娘中了蚯泥蛊,如今被囚禁在寨中,两日后即将嫁往外族。今夜我们带着逃亡被发现,恐怕此时已进了地牢。”

那日泰帮着她翻译,却是嘲讽的表情。

他看到傅之安不为所动的表情。所谓的少主,不过是个薄情寡信的人,用一个女子做诱饵,使其深陷囹圄又放弃。

“信已带到,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怀中人还在向他求救,让他救救寨中可怜的林姑娘。

可君主,永远是世界上最冷酷无情的人。那日泰做不了,所以主动放弃了。

可他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面前的人绝不会为了一两滴眼泪和心血改变自己的决定。

他圈着怀中人走到帐边,偏头正色道。

“其实不救也无事,她活不久了。”

他深知那寨子里剩下的是什么人,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且不说蚯泥蛊的加持,地牢就不是一般人能出来的地方。

手中的图纸变得烫起来,从冰凉变成人的体温,干涸的血迹像是又要流淌起来,逐渐变得滚烫。傅之安下意识想把它扔掉,可依旧仅仅握在手中。

眸光所到之处,只能看见“三日后”。

他不解,如同一个心结。

若她光明正大的写着救她,或者撒个谎,骗他只需两日,或者就在今夜让他单枪匹马的去救。或许他能释然许多。

可偏偏是三日后,而后又颤巍巍加上救她的祈愿。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善良与真诚将曾经的相处的画面勾勒出,又栩栩如生画出她被囚禁着缠绵病榻的可怜模样。

傅之安握着手中的图纸,如炬的目光几乎将旁边那一行小字盯出个洞来。

明明他已经得到想要的消息了,可为何心中惶恐久久未除。

他在怕什么?

怕她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不只是作为一个细作,而是一个女子,一个令他心中有了其他想法的女子。

他想起月下她微卷的发丝,灵巧翩跹如蝶翅般的长睫。

帐外透出微亮,天色将白。二虎在帐外打着盹惊醒,看着天边算计着还能睡上一会儿。

账内已经没了声响,昨夜恍如白昼的灯火不知是被吹灭了还是已经燃尽。

回笼觉睡得正香,恍惚间听见账内好像在叫他。

‘“属下在。”他立马带剑冲入营帐,低头站床前,等待着傅之安的命令。

抬头却见枕头被子齐齐整整的码在床上,丝毫没有睡过的痕迹。

转身寻人,一时不及直接撞到身后的傅之安,跌坐到床上。坚硬的铠甲撞得生疼,翘起的剑柄

“哎呦”二虎捂着屁股几乎跳起来。

“少主你……”他本打算插科打诨一顿好缓解战前紧张的气氛,却看见傅之安直直站在面前,面上毫无笑意。

二虎收了嬉笑,端正立在一旁。

以往再大的劣势,都未曾见过傅之安这样的表情,像是割舍不掉的东西在吸食心血。

为君者,最忌鸡肋之战,食之无肉,弃之有味,往往踟蹰之间拖垮一支军队。

“二虎,我打算提前进攻”目光袭来,二虎是他最值得信赖的兄弟。他惶恐自己的决定,第一次为了个人摇摆于纯粹的战斗利益之前。

二虎是北方人,街上的孤儿被捡回去瘦弱的如同小鸡仔。虽说的侍卫,傅之安却待他极好,他吃什么都有一份分给他,渐渐基因里的优势长起来,魁梧得如同年画里的门神。

这样的大块头眼神却澄澈得很,爱恨分明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面对傅之安,他永远是无条件的服从,不要说是提前攻击,就算是要他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

“那就打,二虎去给少主冲前,定将这劳什子破寨子拿下。”他看出傅之安的犹豫,豪气冲天的表示他早就想打了。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要不是这里地势险峻,就这破林子能拿我何?”

狭长的眸子掀起,已不再有刚刚的犹豫不决,漆黑的瞳孔迎着初升旭日的光芒显出灵动的茶褐色。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距离最佳进攻时机还有两日。

“二虎,今夜子时我会去救人,三个时辰,旭日初升时你领军火攻。”他要救人,也要将寨子拿下。

为君者选择三日进攻,但傅之安选择两日救人。

二虎还欲争辩,如此危险怎么能让少主前去,可几句耳语就让他安静下来。

他留下,有更重要的任务。

军营中的大量的火油味几乎充斥着山谷,正如林径霜所说,此时的风向并不会暴露他们的计划。寨子里并没有人警惕,染好的大量红布挂在寨子各处,一群一群人急匆匆加急装扮。

连续四天的完美预报让祭司喜出望外,仅一个联姻的神女就可以拯救这个没落的部族,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林径霜在地牢中待了一夜,唯有天亮时被灌了一碗吊住精神的汤药又被推上祭台,预报之后又被关入了地牢。

几时清醒,她想,这样死真是太难受了,她想要回去那个现代的法治社会,没有人逼迫她来卧底,没有奇奇怪怪的药物,没有这许多国仇家恨,一条一条的人命堆叠起来永无止境。

她咳嗽起来,带着腕上的铁链碰撞作响。

地牢的那头也没有光,这里只有生活在黑暗里的生物。不知何处传来脚步声,不过林径霜不在意,已经在没有比现在更恐怖的时候了。

一抹亮色出现在不远处,看见她这副样子还有些迟疑,带着惊吓缓缓走近。

“怎么弄成这样了?”

林径霜听出了他的声音,连眼皮都不屑于抬起。

这里的人,不都是一伙的吗?

或许目的不同,但都是要她命的。

木质的食盒被打开的声音在幽暗中尤为清晰,不知何时,四周的蛇鼠活动声不见了。

随着火折子的亮起,那双深情的桃花眼也出现在眼前,清爽的如同江南三月的小雨。

“你送信给的那个人,会来救你吗?”

今日没有饭食,只是一碗清汤,清亮中透着一股中药味,里面躺着一只山参。这是她刚来那晚与他一同采药时挖到的。

那时称叹的好运气,如今用来吊命养身子了。

林径霜不理他,只闭着眼睛喝下这碗汤。

唇间触到了柔软的绢布,她诧异的睁开眼,捕捉到朝客眼中带着些告别的不舍。

“我救不出你……对不起。”

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满目的柔情敛住,剩下的只有愧疚,朝客离她一步之遥,扶袖,鞠躬。

“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他拿出随身的两个小药瓶,“假死药,还有控制蛇蛊的药粉,你想要都给你了。”

待人走后,林径霜迟疑的打开两个药瓶,果然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丸药,千金市值,就这样送给她了?

只是如今她好像要死在这里了,哪怕是琼楼玉宇也对她毫无意义。

破烂的衣裳里寻了一个妥帖的地方,万分之一的机会她逃出去,那便吃喝不愁了。

山谷之外的军队已整装待发,子时一过便火攻。

主帐内,黑色暗纹的战袍下是护住心脉的软甲,加厚的靴子以防毒虫蛇蚁。如墨的长发束起,眼眸中却透着盈盈亮光。

“二虎,你记得我说的话吗?”

“记得,少主也要保护好自己。”他手上不停,把傅之安的软甲绑得紧紧的。

二虎代替傅之安坐镇帐中,而真正的少主早已没于夜色中。

“少主怎么这么急呢,好像被人抢了老婆似的。”二虎看着被忘记的一对护腕正色道。

寨子里又添了几十盏红灯笼,明晃晃的照得夜色如昼。明日一过,他们便能借着嫁神女去往食物更丰饶的地方,整个寨子里的人都喜气洋洋。

地牢中的烛火亮起,有人托着精致的喜服走进,匕首的银刃掩在喜帕之下,遮住冰凉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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