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瑶瑶，”文堂娇走过来，和她一起趴在她的桌子上，“别伤心了啊。”
“唔……我也没有太伤心……我只是有点想豪豪，想和他说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鹿瑶又说：“堂娇，你说为什么大家把谣言的源头转向我了呢？我真的没有说谣言啊……”
苏鹿瑶仍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得更低了。
文堂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便笑着离开了。
晚自习放学后，苏鹿瑶又开心的去找桑放豪，两人一起在校园里闲逛。
桑放豪问：“瑶瑶，你这几次考试成绩，怎么回事？”
“唔，没事，只是发挥的不好而已，有几道题不会，没什么大碍的。”她拉着桑放豪的手，说。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么差的。”
“再过几天，我的成绩一定会上去的！”
桑放豪捋捋她的头发，微笑着说：“瑶瑶，你以前真的很美。”
“以前美，现在不美吗？”她装作生气的样子，跺着脚。
“很想再抱抱你。”桑放豪邪恶地笑着，欺身向前。
苏鹿瑶不做声了。她想象着桑放豪报自己的样子，浑身又开始紧张起来。等了好久，仍没有感觉到那高大的像铁板一样的身体贴到自己的身体上。她抬起头，看到了桑放豪的脸，是那样的阴森、低沉，苏鹿瑶喉咙里像是忽然哽噎住了似的，这个表情和那天体育课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豪豪？”
桑放豪不搭理她，只是和她继续向前走着。
“豪豪，你最近……你怎么了？”
“没怎么，什么事也没有。”他冷冷地说。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苏鹿瑶跺着脚，大声叫道。
“别，瑶瑶别生气！”桑放豪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就生气！”
说着，苏鹿瑶就跺着脚气呼呼的就要拐弯去女生宿舍。桑放豪只是往那里一站，既不叫住她，也不去追她。看着她的背影，桑放豪忽然笑起来，转身就走。
苏鹿瑶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后面，没人。“豪豪为什么不过来追我呢！”她觉得心中像针扎了一般，低着头跑进了寝室。
“谁说我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他的？我偏要离开他，让他尝尝这种被人忽视的滋味。”苏鹿瑶自言自语着。但是在上课时，她还是时不时忍不住偷偷看他几眼……
可是，几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心中的那块玻璃，碎了，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玻璃片上反射出一道道光芒，不，那是阴影，折射着绝望与死亡的阴影。她的心被玻璃片割伤了，无声地在滴血。鲜血染红了她整个世界。
苏鹿瑶看到，他们牵着手，桑放豪牵着文堂娇的手，而不是她的。
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呢？
“豪豪，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是么？不记得了。”
“可是我记得！”苏鹿瑶哭起来。
桑放豪仰起头想了想，好像在思考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然后他低头看着苏鹿瑶，黝黑帅气的脸上满满的是笑意，好像刚解决了一个数学难题似的。他得意地说：“可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啊。”
夜，静得可怕。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惨白的灯光将一切的东西都变得惨白。她多么希望垃圾桶中的碎纸片可以再飞起来，拼接在一起，那上面的，是凝结着她这段时间的喜怒、哀乐，或者说是，和桑放豪的一点一滴。
可是，父母看了她的日记。然后，日记变成了碎片。
苏鹿瑶和桑放豪在一起时的快乐与甜蜜，都找不到了。
纷纷扬扬的碎片像雪花，像血花，飞舞着，飞溅着。将所有的快乐、喜悦统统变为悲伤、痛苦。绝望，吞没了她，撕裂着她的肌肤，掏空了她的身体，一点一点，侵蚀着她……
她先是失去了朋友，夏琴初吧……然后，文堂娇不知怎么就……还带走了她的依赖——桑放豪。她本以为，一向严厉但又和蔼的爸爸妈妈会理解安慰自己，但是没有，她错了。算了吧，也许自作自受吧。为什么要沉溺于与桑放豪的爱，为什么要抛弃朋友，为什么一开始不与家人交流？为什么，所有的所有都没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苏鹿瑶不愿意再待在家里了，因为这里有像魔鬼一样的父母会撕毁她的日记，撕毁她脆弱的心。
她也不想去学校。她没有一个朋友了。而且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流言的源头会跑到自己的身上，自己成了谣言的发起者，受人白眼……
因为桑放豪，她把一切都丢了。因为她丢了一切，所以她也失去了他。
过了几天，又要考试，大型联考。
在做题的时候明显感到力不从心，写一题，总会不听话地发一阵呆，不停地看挂在考场墙上的钟表，不停地发呆。想什么呢？桑放豪。想那天晚上教室里无尽的黑暗，想那很久以前与桑放豪的点点滴滴，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停地在耳边回响。
考试时间只剩十五分钟时，提示的铃声响了，她的作文才写了几行。
十五分钟铃响，数学还剩四道大题。
十五分钟铃响，理综答题卷背面没碰。
十五分钟铃响，刚写完了英语选择题。
身为一个天生优秀的学生，最痛苦的不是孤独，因为从小就孤独过。最痛苦的不是没有朋友，失去依赖，而是那铃声响起时，试卷上的大片空白。再过两天，将映入眼睛的成绩单，她又该在哪个位置？苏鹿瑶受不了了。
她总结出，择鸿班那学霸们在考试后大声哭诉“没考好”“考炸了”“理综崩了”，成绩出来之后一个个全是六百四五十分，一个比一个考得好。
但是，当一个学霸在另一个学霸面前哭诉的时候，回应的总是带有更多玩笑意味的嘲讽，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在开玩笑，用这些无趣的话语来充实枯燥无味的生活。
苏鹿瑶知道，亮出无比糟糕的成绩绝对不可能赢得别人的同情，只会换来别人更加刺骨的冷嘲热讽。于是，她闭口不谈，于是，她更加郁闷。
用了几个自习课的时间画了一大幅画：一个娇小的女孩，一个高大的男孩，拥抱在一起。
迫切想要重拾拥抱在一起的温暖。
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摆在自己眼前，不很恐怖吗？
更恐怖的是，她现在居于整张A4纸的最后一位，她要面临老师们更多的责罚，她不敢面对家人，不敢面对老师，更不敢面对自己。
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充满着罪恶感……
……
“小白？我觉得，瑶瑶这几天状态一直很不好。”自习课上，夏琴初扭头对坐在后面的白易洋轻轻说。
“我也看出来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白易洋又戳戳夏琴初，说：“其实瑶瑶不坏，她之前是误会了你才和你绝交的——虽然现在有人说谣言是她传出来的，也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不像是——我们写个纸条安慰安慰她吧，她这样消沉下去……也不好……”
“行。”
“瑶瑶：
并不是在每一刻都会有人陪着你，但不会没有人关心你。我们知道，你最近遇到了很多难受的事，总是将这些憋在心中也不是办法，不要封闭自己，我们还是朋友。只要还有一些希望，你一定能够再站起来。记住，我们为了是值得让我们记住的人而活，而不是被他人所影响、所左右。开心的瑶瑶是最美的。抬头，看看我们，笑一个！
夏，白”
“把这个传给苏鹿瑶。”夏琴初将纸条递给前面的孟清媛。
“苏鹿瑶。”孟清媛塞给前面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的，纸条向苏鹿瑶的方向传递着。
苏鹿瑶早已经满脸泪痕，她没有心情再去做一道题真，甚至连最简单的概念填空题也不愿再做一道。她伸出胳膊将旁边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初夏的风丝丝地飘进来，有些冷。苏鹿瑶眯了一下眼，窗外和煦的阳光照进她的眼睛里。多么美呀——四楼的风景很漂亮。她顺手将窗户开的更大了些。
从教室中左方的座位到右前方座位所需要的时间原来真的很漫长。
“传给苏鹿瑶。”
“往前面传给苏鹿瑶，谢谢。”
没有人对纸条上的内容感兴趣，没有人愿意将纸条拆开看一眼。各种考试让每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不过，尽管浪费时间打断思路，所有人仍然都将纸条向前传递着。
坐在苏鹿瑶后面的是耿美，听到了从后面同学断断续续地传来“往前传”“给苏鹿瑶”这样的声音。是啊，瑶瑶总是萎靡不振的，那次体育课可能是真的连累到她了。还有最近看到桑放豪总是和文堂娇走在一起……怪不得文堂娇针对瑶瑶……瑶瑶一定很难受……我也应该写信安慰安慰她。耿美抬头看了一眼苏鹿瑶的身影，苏鹿瑶在不断的翻着书，哗啦哗啦的声音特别响。
耿美想起了曹虹。可怜的苏鹿瑶……
耿美撕下来一张纸，拿起笔。
旁边的同学将一张纸条扔给耿美，哈着气说：“给苏鹿瑶。”
耿美微笑着捡起桌上的纸条，抬起手。
抬头。
苏鹿瑶不见了。
窗户那边，一道人影掠过。
像石子跌进湖中，像初开的玫瑰被折断，像莲花在暴风雨中落下的一片片花瓣时发出的声响一样，“噗通”。
红豆折，莲花破，晚霞渐升，夕阳没落，血泪相和。
在苏鹿瑶落地的最后一瞬，看着逐渐升高的教室窗台，她忽然醒来，桑放豪辜负了她，她却辜负了整个世界。
迟了……
一切都没有了。
……
……
苏鹿瑶就完全像是梦中的一个人，但梦醒后，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独自面对死亡。
在她死后，她的家人、同学才知道，敢于独自面对自己生命的终结，她到底经历了多么大的痛苦啊。
一切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