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去往战场，去往宽儿那边。
玄武军护卫在皇上身旁，缓缓走去。
一步步。
在临近时。
长孙皇后看到了失了神般的李宽，她脚下步子踉跄，却加快了。
她挣开了李世民的手，先是走着，而后踉跄地跑了起来。
在来到李宽面前时，步子又慢了下来。
李宽依旧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太累了，导致他彻底放空了思绪。
或许是太过悲痛，所以叫他没了反应。
饶是李薰儿刻意拔高音调的问礼声，都没能叫李宽有半点反应。
长孙皇后走到了李宽身边，早已满脸泪水，她伸出手迟疑着抚摸着李宽的脸。
她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李宽，语气温柔极了。
“宽儿，哭出来吧。”
“娘在陪着你。”
“娘来接你回家了。”
像是突然有了光，李宽的眸中渐渐起了神色，他感受到温暖的怀抱，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的父皇。
李宽突然感觉到嘴唇很干，他缓缓张开口。
泪水就这么滚落了下来。
他张开双臂，突然抱住了长孙皇后。
“娘，我回来了。”
“娘，我们打赢了，我们守下了长安，可是他们都死了。”
“那些昨日还跟我一起打仗的战友们，他们都死了。”
“娘，我答应过他们，要带他们回家。”
“我答应过富贵，我要参加他的喜宴，要用王爷的身份给他撑场面。”
“可是娘，我一个都没做到。”
李宽絮絮叨叨的，他重复呢喃着这些话，直至最后，他渐渐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
长孙皇后赶忙蹲下身，抱住李宽。
在长孙皇后温暖的怀抱中，李宽泣不成声，他蜷缩着身子，跪伏在地。
“娘，我一个都没做到。”
此刻，这位冲在最前方的铁马将军，在娘亲的怀抱中，哽咽如孩提一般。
他全然不顾身旁父皇就在面前，不顾面前的百官，像孩子一般，蜷缩在娘亲的怀里。
看着李宽恸哭，长孙皇后悲伤至极，这个孩子他率领着两千兵士义无反顾地援助长安。
他们没有考虑过自己会不会战死，或者说，他们就是抱着战死的心，也要守下长安城。
富贵是谁，长孙皇后并不清楚。
但她却知道，方才还气血方刚的宽儿，此刻是在为他的兵卫哭泣。
长孙皇后颤声道:“宽儿，你做得很好。”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们是我大唐的好儿郎们，即便是你没有做到誓言，他们也不会怪你。”
“宽儿，我们回家了。”
站立在一旁的李世民与官员在见到这一幕，亦是心中酸楚。
这场仗打赢了。
李宽心中紧绷着的弦也悄然断了，一瞬间，无穷尽的疲惫将他打昏在黑暗中。
······
是夜。
长安城全无往日的热闹与欢喜。
这些长安城内的百姓们自发地走出了家门，他们身着白衣，手中拿着白色蜡烛。
每个人都是安静的。
他们守在长安城的主街道两旁。
不多时，一辆辆摆满尸体的马车自城外而来，缓缓经过这里。
一位粗布麻衣的妇人牵着自家孩童站在一旁。
孩童年岁尚小，不懂得为何娘亲会扯着自己来这儿，以往的这个时间，娘亲早就催着自己睡了。
他瞪着一双大眼睛，昂起脑袋看着周边的大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是难过的。
“娘，他们是谁啊？”
孩童眨巴着双眼，好奇地看着牛车，车上的尸体被草席盖着，露出一双脚。
妇人轻轻抱起孩童，哽咽道:“兴儿，他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是我们的英雄啊！”
孩童噘着小嘴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疑惑地嘟囔道:“是我们的英雄？”
“娘，我爹爹是不是不回来了。”人群中，有稍大些的孩童，他们知道这些是战死的将士。
他也知道，自己的爹爹出去打仗了。
孩童紧紧扯着娘亲的手，指着街道上缓缓前进的牛车，突然哭了起来。
“娘，你说话啊。”
“我爹爹是不是回不来了。”
而被扯着手问话的妇人却回答不上来，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有没有在这些牺牲的兵士中。
她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到人群前方，她的孩子也上了战场。
老人的面容悲伤，泪如雨下。
“孩子们，你们一路走好。”
“你们都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的英雄啊。”
“老天爷会保佑你们的在天之灵。”
···
“恭迎英烈魂归故里！”
便在这时，不知是谁起了个头。
初时声音零零散散并不齐整，但很快便连接起来，宛若声浪般壮大起来。
“恭迎英烈魂归故里！”
“恭迎英烈魂归故里！”
或许是觉得好玩，或许是随大众。
孩童也握紧拳头，刚刚扬起，用奶声奶气地声音大喊道。
“恭迎英烈魂归故里！”
皇宫内。
李宽幽幽醒来，浑身依旧酸痛，身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着。
“宽儿，你醒了。”
入耳的是一道温润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与疲惫。
李宽循声望去，就看到母后满脸藏不住的疲惫，眸中满是血丝。
他挣扎了一下，长孙皇后看出他想要坐起身，连忙止住了李宽的动作。
长孙皇后缓缓说道:“宽儿，你现在身上有伤，莫要乱动。”
李宽愣了愣，而后说道:“母后，我率领的兵士，他们可有郎中医治？”
“之前在军中，兵士们受了伤，城中郎中大多都不愿为他们疗伤。”
听到这话，长孙皇后只觉得心脏一阵刺痛。
宽儿这孩子刚醒来，他没有关心自己的伤，没有关心自己将会得到怎样的奖赏，他担心的是跟随着自己的兵士有没有得到医治。
而李宽话中所说的没有郎中愿意为伤病医治的事，更是叫长孙皇后有些怒气。
这些为大唐浴血奋战的将士，他们为了保护同胞受了伤，而他们所保护的人却不肯伸出援手。
这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但眼下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长孙皇后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吧，陛下已经下旨叫所有太医院的太医赶往军营，长安城里的郎中也都自发地参与在其中了。”
“你就安心养伤就好了。”
李宽这才松了口气，躺在榻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那就好，那就好。”
长孙皇后担心李宽会再想起死在战场上的兵士，慌忙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可知道为何昨日城内的百姓突然走出城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