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从未改变

“没错!莉布丽雅大人来啦!”坎瑟扯着夏玑大喊,“我妈妈曾经说过,莉布丽雅大人对于单体的敌人,几乎是不败的对手!”

莉布丽雅的身体不住地打颤,听到坎瑟的谬赞,她的罪恶感油然而生。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层级的敌人,此前连魔王军干部的脸都没看见过。

她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在手里捏碎变作金光,同时,在杜拉罕的结界上,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裂纹。

“你们先……先去联络援军,我奈(来)。”她舌头都怕得麻了,但是坎瑟就在身后,绝对不能让她也变成芙罗拉第二,“我看出来了,你,你的这层球是反伤的球吧!不论何种对自己的攻击,是否伤害到自己,都会反弹到对手身上!而且是指定目标切实攻击,无法躲避。”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在地上蠕动的夏莎,她那一脚明显是朝着侧面踢的,而她自己的受击部位则在背后,可见实际上她有尝试闪躲,但无法躲过。

杜拉罕不禁和莉布丽雅拉开了距离。这个上战场两腿发抖的懦夫,竟然能见面就分析出所谓反伤的实质,真是人不可貌相。

天秤圣女张开双手,一步一抖地护着大部队撤退,连坎瑟、麦克斯和夏莎都被她强制叫回去了。也对,人越少越精英化,也就没有了太多顾虑。

“听……听好了,因为沃(我)的术,也一定一眼能被他看穿,所以我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她伸出双手,在左手和右手的手心,都有一个秤盘的魔法印记。

“我的魔法被叫做【等价之天秤】,只要付出自己的一部分,就可以要求与之相衬的一个‘目的’。”她一连拔下自己的三根头发,在手中销毁。杜拉罕的防护罩立马被捶裂出一个针尖似的小孔,下一秒,两个肩头没有铠甲的地方都被贯穿了——当然也是头发丝一样的小洞。

虽然看不见无头骑士头盔下的表情,但他一定很不可思议。

夏玑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莉布丽雅,一般来说到了这种时候,漫画里的英雄一般都会舍弃掉一条手臂啊什么的换取大范围的伤害,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人渣。

不过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战力,她构建出两门浮游炮,准备等防护罩突破后进行攻击。

夏风轻轻拂过,吹动了头盔上的缨,在众目睽睽之下,杜拉罕把他的头,又放回到了,他的领子上。

只见那黑圣女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没有伤口,却双眼失神。

夏玑看向莉布丽雅,只见她已经一身冷汗,抖得像筛糠一样。强者能感觉到对手的强度,大概就是如此才害怕的吧。

“我知道了!传说无头骑士会吸取人的灵魂为自己所用,所以说……”

“就是这样。你们是第一波能够活着解析出我技能的人,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现在立刻逃跑,我说不定还可以放你们一马。”

夏玑虽然感觉不到,但她看向四周,希克菲忒已经咬牙切齿了。而莉布丽雅。

那家伙竟然在自己身后两百米之外。

“你在干什么啊!”

“我在,我在助跑!你们看好……”

其实莉布丽雅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能干了。她在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像伊芙琳一样面对他,但现在,已经怕到恍惚了。

那边闪烁的蓝光,飞溅的血液,在她的眼前模糊又变黑。莉布丽雅恐惧到几乎要晕过去。

但她依旧醒来。因为杜拉罕正扯着她的头发。

“我有个朋友叫赛克斯。”他说,“他最喜欢义士,我不知道他遇到你会是什么表情——哦,我知道,他跟我说起过你,你就是七年前那个即使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也懦弱到不敢向前一步的那个小卒子啊。”

又是那句话,只要,莉布丽雅现在投降,把奄奄一息的夏玑,和丧失战斗能力的希克菲忒抛下的话,就可以继续苟活下去。

她就像小孩子一样把手指塞到嘴里,似乎还在斗争。

“哼,连自己的欲望都无法面对么?你还真是个人渣啊。当年那个孩子真是死得好啊,能摆脱你,绝对是她一生的幸运。”

莉布丽雅不动了,可能是吓晕了。杜拉罕把脸凑近看,果然双眼一点神都没有。

“喀嚓。”

他的左手也应声而落,速度之快甚至让他难以反应。

莉布丽雅的手落下来,食指的上段已经被咬掉了,狰狞的伤口沾上了沙尘。

“你……你……”

“我最害怕死了,死亡是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不幸。我希望芙罗拉和她的女儿一起,永远永远活下去,不用想死亡的来临。你竟然说这是她的幸运,那我就绝对,不会原谅!”莉布丽雅站起来,因为疼,她的下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痕。

然而,莉布丽雅毕竟习惯于逃跑,她从没有经历过这被更多人习以为常的疼痛,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踏出一步,肚腹就被无头骑士的长剑撕裂了。

血流如注,力气慢慢失去。这个时候,她才能真正得到她思考了将近十五年的答案。死亡并不是没有意识或者无限的黑暗与孤独,而更像是一种【归乡】。她蜷缩在地上,就好像慢慢回到,母亲的肚子里的样子。

“果然无用。”杜拉罕的话渐渐模糊,走马灯随之而至。

真是讽刺啊,她想,自己明明是这么讨厌死亡,它却比活着更加舒服,更加没有负担;自己又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魔法却是一定要奉献出什么东西的【天秤】。

然而,负担完全没有了……负担……完全没有了……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啊,我已经不怕死了,”她最后将话语放在双手之间,“我知道我是个烂人,我知道我很贪得无厌,但请你保佑我从来都对不起的坎瑟,请给我,给渺小的我一点时间。我想要能击败杜拉罕的力量啊……”

她知道,这只是死亡前最后一点意识的火花,莉布丽雅安身在云朵一般的地面上,准备合上眼睛。

然而,这是一声类似警钟一样的问话,让她精神一震:

——惧怕死亡的人,你愿用什么做交换?

“我的一切,包括我这残存的,毫无用处的生命。请您救救坎瑟,请您救救她们……”

夏风又吹过,杜拉罕刚刚转身准备去收拾夏玑,

背后突然有异样的气味,他一剑挥去,却连剑都被斫成两截。

这是莉布丽雅第一次用自己的剑和强敌交手。她珍惜这每一个刹那,即使是用断指的手握着剑的疼痛。

“哼,你还有点儿种,不过也只是困兽之斗!”

地面疏忽间隆起,无数漆黑的藤蔓将莉布丽雅包裹起来,顶上半空,藤蔓渐渐收紧,直到棘刺的缝隙中淌出血来,他才再次回过头去。

梅开二度。

“卧槽!”

藤蔓被砍开,金色的光芒好似云霞围绕在莉布丽雅的身旁。

杜拉罕只得放弃攻击,抛下头颅,再度展开防御的黑色球。

为了保险,黑雾迅速扩大,瞬间与金色光芒交汇。四散溅射的威光劈裂大地,震慑群山,那百年的古木似乎都惧怕这种力量,把自己的身形缩小了几圈。

“这什么鬼东西!她就算卖了那条贱命,也绝对不可能至此啊!”

然而,反伤迟迟没有触发,黑雾的边缘,也渐渐出现了裂痕。

——那当然了,只交换一条懦夫的命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但如果现在莉布丽雅有功夫自卖自夸的话,她会说:

“我放在掌心的可不只是命,还有酝酿了三十二年五个月零三天的,小小的勇气啊!!!”

金色在她的眼前被撕扯开变成白色。她似乎看见了坎瑟,那是她在家乡,第一次和芙罗拉相聚的时候。

“坎瑟啊,如果我是你喜欢看的里面的那种很厉害的老师,我会鼓励你,保护你,我会为你战斗到最后一刻;可是我只是一个畏惧死亡,贪得无厌的人渣,我只能尽我的一切努力让你变得平凡,给你买你想要的零食和玩具,让你对战场感到生疏。虽然只是一厢情愿,但请你原谅我,因为我这个常常被人耻笑的玻璃心,容不得和她相像的人,再走上和她相像的道路。”

“坎瑟啊,我不希望你记得我,你记得你的妈妈就好,她是我看过的,最厉害,最勇敢也是最温柔的女人。我曾经怕你的妈妈泉下有知来责怪我,可我多想,多想成为你身边的幽灵,我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慢慢变得成熟,可是现在不行了,那请让我,最后为你做一件力所能及的小事吧……”

她失血过多,已经看不见杜拉罕被她的剑刃熔化的表情,那黑色的身影倒下之时,似乎给这个茫白的世界撕开了一条拉链,添了不少彩色。

这是一个陌生的洁白的天花板。她在世界上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看见这样的天花板。

什么东西亮起,什么东西被剪断,什么人叹了一口气。

死亡很像是剥夺一切,她的记忆在一点点失去,然而,那一句话,又唤醒了她仅剩的残留的记忆。

“芙罗拉,”那是慈祥的声音,“来看看你的妹妹吧。”

她依稀记得,什么人跟她说过什么名词,那个人的谁就是通过这个名词到了什么地方。

死亡不是剥夺不是孤独,不是一切的结束,而是一段新旅程的开始。

但她不知道,她现在笑了,她将一切抛却,她想说:

芙罗拉,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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